「你也要揍我吗?」焦珩垂下眼睫,面无表情的端详床上少年。「没人告诉我他是你同学。」
焦珣木然半晌,眼神逐渐转黯,摇了摇头。
「……我更想揍我自己。」
如果没让纪攸茗喝酒就好了。如果没要他睡大哥的房间就不会有事了。如果他没有半夜跑出去,丢纪攸茗一人在家的话……
太多太多「如果」,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严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无法改变,无力挽回。
回想起方才替纪攸茗换衣服时所见,他从齿缝间迸出声音:「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该做的都做了。」见与自己相似的凤眼狠狠瞪来,焦珩不为所动:「要听细节吗?」
「你……!」
「等你同学醒来,打电话给我,我们需要谈谈。」他不想浪费时间跟弟弟吵无谓的架,径自拿出一张提款卡,放在桌上。
「不够再跟我要,务必给你同学最好的治疗。哥还有庭要开,得去法院一趟,先走了。」
「等等!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工作?」焦珣一拳击在桌面,震得卡片往上弹跳一下。
「这跟心情有什么关系?工作归工作,私事归私事,我的委任人只会关心我在法庭上的表现,关心我能不能维护住他们的
利益,可不会管我的心情好不好。」
焦珩瞟了么弟一眼。「小珣,感情用事是愚蠢幼稚的行为,哥一再告诫过你的,你忘了吗?」
「我就是感情用事,我就是愚蠢幼稚,怎么样?」焦珣咬牙道:「你都把他弄成这样了,还要我多理智!?」
「都是我的错吗?」焦珩冷冷反问,见他很快把脸别开,又道:「放心,造成你同学的伤害是事实,他的事我绝对会负起
全责。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伤兄弟和气。」
语毕,他转头往门口走去。
刚才打他一拳的少年就倚在门边环胸看他,他傲然回视,擦肩而过时道:「有资格揍我的,只有床上那小子,其他人想都
别想。」
「你不了解他,才会说这种话。」阮苑森摇头。
「了解?」仿佛觉得这个词很可笑,焦珩轻蔑的扯扯嘴角,头也不回离开病房。
「……那家伙从以前就是这副德x_ing?」阮苑森皱眉问。他知道焦珣的烂个x_ing是从何而来的了。
「他只是嘴巴坏。像他刚才挨你打却没回手,表示他觉得那是他应该挨的。」焦珣低声道:「我哥是那种挨人一巴掌,就一
定要把对方左右脸颊都打回来的人。但如果是他欠人家,他也会加倍偿还……」
「是吗?」阮苑森完全无法苟同。「如果真是这样,你哥要还纪攸茗的,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
焦珣仿佛也对自己说的话感到迷惑,将头埋入双手,紧抿着唇不再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拜科技发达所赐,纪攸茗不用和造成他巨大噩梦的男人同处一室,也能藉由视讯设备,进行双方面对面的交谈。
尽管如此,他的目光始终低垂着,不曾投到面前的电脑萤幕上。
焦珩看看被退回来的空白支票,再瞄了眼萤幕里男孩垂下来遮掩住五官的发丝,道:「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觉得支票不方便,我可以改用现金给你。」
「……」
「喂!你说话啊。」他不耐的敲了下桌面。
「不用……」纪攸茗一抖,嗫嚅道:「你什么都不用给……」
「所以?意思是,你决定要告我?」
「……?」他茫然的抬了下脸,一触及男人的锋利视线,立刻像碰到高温般迅速弹开。
焦珩哼了声。
「小鬼,今晚我们牺牲用餐时间坐在这里,就是要做个谈判,既然你不想让父母或其他长辈知道,打算自己处理,那麻烦请你进入状况一点。」
「哥,口气能不能别这么凶?他毕竟又不是大人,什么都不懂是正常的。」焦珣忍不住c-h-a嘴。
明明对不起人的是他哥,怎么现在情势好像颠倒了一样?
「你闭嘴,我是跟他说话不是跟你。」若不是弟弟坚持也要在场旁听,他早把他赶出去。
焦珩把视线又转回到纪攸茗身上:「如果你还弄不明白,那我再说明一次。基本上你有两个途径可考虑。第一,和解。由我以金钱赔偿你的身体和精神损失,价码随你开,一切可以再谈。基本上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数目,我都可以支付给你。
「第二,提出刑事告诉。「强制x_ing交罪」依法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做两次以上以连续犯计,通常得加重二分之一刑责,加上你又是未成年,刑罚可能会更重。
「你可以去告我,运气好的话,我事务所的招牌不但全毁,还得吃上几十年牢饭。」
他冷冷说完,将上身前倾一些。
「前提是,你真能获得胜诉。这次的事件只能算意外,不是我蓄意所为,我也对你的身分毫不知情。你想告赢我,需要的运气可能不只一点,而是很多,过程也将非常耗时耗力。
「一般在我处理的类似案件中,原告最后都会选择和解。如何?你的想法是?」
几分钟过去,小鬼仍是垂头静默不语,他仿佛在对一颗黑色圆球自言自语,浪费他的唇舌。
焦珩往椅背一靠,伸手将领带扯松,五指c-h-a入一丝不苟的发中爬梳了下,从散落的发丝间抬眼斜睨那颗球。
「就算你怕我,嘴长在你脸上,用自己的嘴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有这么难吗?昨晚也是一样,早点说清楚你是小珣同学,我听到他名字自然就会停手,光会哭哭啼啼,谁知道你在哭什么?」
「哥……」焦珣听不下去的出声,想再说些什么,衣角却被轻拉了下。他讶异回眸,双唇同时阖上。
「我……我不想告你。」纪攸茗低声道。
焦珩喔了声,静待下文。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也听不大懂……反正,我什么都不会做……」
「很好,那你开个和解的价码吧。」焦珩道,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两片微微蠕动的薄小嘴唇上,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强迫男孩接受自己近似啃咬的亲吻,甚至失控的撬开男孩下颚,在那狭窄的腔室里冲刺。
如今菱形的瓣片犹红肿着,细看可见着上头伤痕遍布。他决定不论对方说什么数字,他都会一口答应。
「我也不要你的钱。」
「……什么?」
「你不用给我钱,真的。」
「……」焦珩换了个坐姿,十指交迭撑住下颚。「那你想要什么?不是钱也可以,你说出一样东西来。这是我欠你的。」
「什么都不要……」纪攸茗摇头,深吸口气,抬起脸迎上男人笔直的注视。
「只要永远都别再看到你……就好。」
焦珩沉默与他对视数秒,漂亮的墨黑眼瞳微微飘开,注意到男孩紧握住桌沿的泛白指尖。
「你……认真想清楚了?」
「……」
「我明白了,就这么办。以后我们没有任何瓜葛,我不会再主动找你,也请你记得你说过的话。」他说,毫不留恋的伸手将视讯切断,男孩瘦削的面容自此消失于萤幕上。
本来他曾考虑提出「第三个途径」的,如今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也许是心理因素,虽然医生诊断纪攸茗的身体并无大碍,但与焦珩谈完话的当晚,他又莫名发起高烧来,意识也一直不太
清明,在病床上反复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能够出院回家。
这期间,被迫缺席了几天练习的他,也从队友那边获知了一项非常不好的消息。
「魔鬼浩这个混蛋,你没去队练是因为生病,又不是故意不去,竟然就因为这样要你退出篮球队!」
焦珣刚在学校和教练吵完架,之后便和阮苑森一同回到他和纪攸茗的租屋处,焦躁的在小房间里不停来回走动。
「阿珣,你的脚才刚好了一点,还是不要过度─」
纪攸茗话说到一半,就被焦珣打断:「你是准备升三年级的正选球员欸,又不是刚进球队的一年级菜鸟,现在队上这么缺
后卫,那老顽固到底在想什么啊!再怎样不近人情也该有限度!」
他猛然顿住步伐。
「不行,我明天再去跟他凹,一定要说到他改变心意为止!」
「没关系……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不对……教练只是实践他警告过的话而已。」
纪攸茗很清楚江教练说一是一的脾气,他订下这样的规则,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不然就不是他了。
「怎么会是你不对!?明明是─」
焦珣忽然闭上口,面色铁青的别开脸。
话题又绕回老路上了……那是他们都还不愿意去碰触的,尚未结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