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偶遇,又是相识,断没有共桌吃一顿饭后就各奔东西的道理。杜门主与柳霏纱各要了一间厢房,就在秦大侠所住房间的边上。
陆美人最终在房间里吃完了自己的午饭,因为不用急着赶路,便没有继续睡觉,以免晚上失眠。秦砚之同他说了一声,便去杜门主的房间聊天去了。他临走前叫了小吃点心上来,陆淮柔就无聊的吃点心打发时间。
杜门主的房间里,秦大侠与杜亭雪坐在桌旁,说的自然是在旁人面前不能说的话题。
杜亭雪的好奇心明显更大些,“与那位公子,是认真的?”
秦砚之没有立刻回答,等了一会才道,“或许是……应当是。”
听他这么说,杜门主就知道这人基本是有些把握了,调笑道,“纵是百炼钢,终有绕指柔。”
他虽说得委婉,其实心里早就嘲笑了秦大侠几百遍。毕竟当初秦大侠知道了他与那人的事情后,舌头毒得好比□□,教杜门主狠狠地记恨了一把。如今风水轮流转,秦砚之也终于栽在了他曾经不屑的“爱”字上,杜门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反击的机会,“没想到秦大侠,也有这么一天……想当初,你可是曾经豪言,潇洒一生,不受任何人牵累的。”
就秦大侠对杜门主的了解,这人注重德行风雅,向来寡言,这次说了这么多话,想来是忍了很久,可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自知落了口实,也不反驳,反倒顺着说道,“世事难料,我也才知道,救赎是真的存在的。”
杜亭雪大惊,“你真的……”他没有说下去。
秦砚之不愿再多说,岔开话题,“你呢?什么交易值得你亲自走一趟?和他有关?”这个他的身份,两人默契的没有说出来。
“嗯,我需要特制的药,他的旧疾犯了,不能再拖。”杜亭雪的眉头微蹙,似乎对那人的伤势十分忧心。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他的伤是为我受的,这药,自然也要我自己来寻。”杜亭雪的语气有些哀伤低落,“我欠他的太多,恐怕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你们既是伴侣,便无需考虑欠不欠的。你这话要是让他听见了,免不了要恼你。”秦砚之会知晓这两人的秘辛,纯属意外。
原在云宫派初识时,秦砚之心思敏锐,察觉了些许。后来下山历世,一次喝多了酒,与人打斗,意外打破屋顶,闯入了一间客栈厢房,恰好屋内杜亭雪与他的伴侣在欢爱,秦砚之就这样知道了一件除了天地外,再没人知道的秘密。
杜亭雪难得从这人口中听到中听的话,顿时惊奇不已,“看来那位公子着实很有本事,竟让你都转了x_ing情。”
秦砚之愣了愣,视线下意识地越过杜门主的床,看向了墙壁。墙的对面,就是陆淮柔。那人现在应该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点心,神色欢快,眉飞色舞的赞叹美味。思及此,秦砚之的眉眼突然柔和起来,“确实有本事。”
他说着便起身告辞,两间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分开也不过才几句话的时间,他却突然陷入了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之中。迫切的想要回到那人身边,欣赏他的如画眉眼,聆听他的娇憨声色,禁锢他的纤细腰肢,将自己溺毙在名为陆淮柔的温暖中。
秦砚之推开门的时候,那人正一脸无趣的盯着桌上的点心发呆,待循着开门声望去,秦砚之的身影映入他眼帘的瞬间,陆美人的神色突然欢喜起来,双眸中满是雀跃,淡樱色的唇大幅度翘起,“你回来啦!”
秦大侠刚关上门,陆美人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身边了,“我还以为你要说很久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你还去吗?”
陆美人的桃花眼扑闪着,定定的望着秦砚之,让秦大侠有一种仿佛要被他黝黑的眸子吸卷而入的错觉。
温柔而缱绻的一吻小心地落在了陆美人的眼睑上,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处,待他终于回神,那人早已移开了唇瓣。
一触即离,似乎所有的情义都是刹那烟火,转瞬即逝,陆淮柔觉得心口泛起酸来,酸得他有些痛了。
秦砚之洞箫般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如同天籁,“再也不去了,我陪着你。”
然而有一句民间俗语叫计划赶不上变化,谁都没想到,柳霏纱自从见过了陆美人的真面目后,便陷入了一种旁人从未见过的状态。
这女子似乎突然对陆淮柔充满了好感,每天拉着他去买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饰物,竭尽全力的帮他打扮。她甚至打开了陆淮柔的行李,发现他的衣服大多是深色,几乎没有饰品,气愤的跺了脚,“简直是暴殄天物!”
众所周知,袖水坊全是女子,入门的第一项条件就是丑拒。兴许是坊主的教导方式奇特,这些女子不仅不会嫉妒比自己貌美的人,甚至会对漂亮的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她们会特别宠爱貌美之人,柳霏纱就是个中翘楚。她从小养在坊主身边,被坊主悉心教育,所以受到了师父潜移默化的影响,特别喜欢打扮,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陆淮柔对此很是慌张,数次用眼神向秦砚之求救。秦大侠也担心这心思单纯的小傻瓜被某个女人带上歪路,寸步不离的跟着两人,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柳霏纱暂时抽不出心思来帮杜亭雪的忙,杜门主便孤身一人在镇子里寻药Cao。这倒是顺了他最初的心思,因此他十分感念陆淮柔的牺牲。
陆美人之所以能在容貌上大败柳霏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拥有一张无需脂粉就能胜过所有人的脸。他的肤质白里透粉,颜色自然均匀,烟眉黛色,形状完美,桃花眼无妆自媚,唯一不足的便是他的唇色。
大概是因为身体有不足,唇色淡粉,比他眼尾的小花颜色还要淡,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柳霏纱用细纱巾沾了少许胭脂,轻点在他下唇上。
乌黑柔顺的长发被一双灵巧的手打理,分出一部分头发编了起来,用新买的玉扣束住,编起的发间簪上了几朵玉质杏花。一袭水绿衣袍,精巧的绣着远山,飞鸟与落花,腰带上佩着通透坠饰。
饶是秦砚之日日对着他的面容,也当场怔愣在原地,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那次之后,秦砚之抛开偏见,时时跟在柳霏纱身后“学艺”。不得不说,柳霏纱确实很善此道。经她之手后,陆美人的美愈发勾魂夺魄,害得秦砚之不得不加大所服丹药的分量。生怕一时失控,做出不该做的事。
三日后,陆淮柔终于脱离了柳霏纱的魔掌,秦砚之在柳霏纱的教导下也算是小有所成。临行前,柳霏纱拉着陆淮柔满是不舍,就像一个舍不得儿子远行的母亲,叮嘱他有机会一定要去袖水坊做客。陆淮柔想象了一下,有几百个柳霏纱围着自己眼冒绿光的情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本想摇头,却最终屈服在了柳霏纱炽热的目光下。
杜亭雪似乎也没能在云起镇找到那味Cao药,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因为所行方向不同,四个人就此告别,各自上路。江湖儿女向来如此,倒也不会感伤。
行了十多日左右,终于是七月流火,天高气爽,二人打马踏过碧绿芳Cao,越过弯弯溪水,行过巍巍山峦。也无须再顾虑午时的烈日,恢复了白日赶路,夜晚休息的行程。
岁月无声流过,如同清晨山谷间淡泊的雾气,弥漫过林间,弥漫过无名花下,弥漫过沾染Cao汁的马蹄旁,弥漫过你我之间。
江湖乱,红颜尚不老;武林动,侠客亦无惧。
银白衣衫的风流剑客,有着一双暗藏着冰山的眼睛,有着一双满含着冷冽寒意的眼神。他的目光流过山河湖海,流过日月星辰,流过芸芸众生,最终落在了前方不远处,正抬头轻嗅小雨后清新空气的白衣美人身上。
从此,再也移不开眼。
白衣美人回过头来,满面笑意的唤他,“秦砚之,你快过来看。”
他笑了,这世间的一切与他相比便都黯然失色。风不吹了,阳光不耀眼了,鸟儿不鸣叫了,连山间小路旁的秋海棠都落尽了。
第9章 第九章 竹杖芒鞋轻胜马
秦砚之骑马上前,顺这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盛开着各色花朵的绿地,临着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溪,溪水对面有一棵野果树。蝴蝶翻飞,Cao屑落下,伊人在侧。
阳光将这片Cao地上遗落的雨水蒸发干净,留下的是碧绿如洗。陆淮柔放马儿去吃Cao,自己则蹦跳着跑到小溪边,惊喜道,“秦砚之,有鱼!”
秦砚之便也放了自己的马,走到了他身边,“今日就在这歇着,如何?”他们这几日都在荒芜人烟的山水间赶路,自然也寻不到客栈住宿。
“嗯!”陆淮柔明显很高兴,眼睛里都亮起了星星,俏皮的冲秦大侠眨眼睛,“晚饭吃鱼?你捉?”
秦大侠败给了美人计,认命的笑道,“好,我捉。”
陆淮柔去寻木头生火,没捡几个就不小心划破了手,之后去摘果子,险些从树上摔下来,再后来去削木片盛水,飞溅的木屑差点划伤脸,最后去采宽大的树叶铺床,又被突然蹦出来的小动物吓了一跳。
秦砚之一边捕鱼,一边还要时时注意他的情况,几次让他老实呆着都被无视了。最后秦大侠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按进怀里,低声喝道,“老实呆在我身边!不许再胡闹!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美人这才彻底老实下来,乖乖坐在溪边,秦砚之撕开一块手巾,为他擦洗受伤的地方。虽是满脸怒容,动作却很轻柔。幸好只是轻微的擦伤,只有手上的伤见了血,不然秦大侠还得费劲的替他寻药。
最后的结果是,所有的事都是秦大侠一力完成的,陆美人虽然积极,可惜不仅没帮上忙,还总是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