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慢慢平定下来,沙发上的人缓缓抬头,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他直直望着前方,咧嘴露出一个苍白笑容。一字一句,异常缓慢地开口说道:
“是啊,最近都不要再出现,就好啦。”
第39章 巡视
男人抱着那团血肉怎么都不肯撒手, 若有人强行从他手里拿开,他能瞬间从虚弱状态转为暴力状态。已经有两名警员被他暴力过了,其中一个还被他在脸上抓了一把受了伤。
最后把他的亲友找来——也就是他的岳父——可怜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得知自己怀孕的女儿遇害的消息时,孕妇的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而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丈人,颤巍巍配合警员劝说女婿将那团胎儿放下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之后再没醒来。
老丈人有心脏病, 这一刺激下,便直接跟女儿去了。
两位老人的情况让男人彻底清醒过来,他本就是个孤儿, 好不容易有个幸福美满的家,一夕之间,散去大半,生活对他来说, 已经没了意义。
作为爱害者家属,以及当晚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男人理所当然要受到询问。史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便也庄笙一起前来医院问男人的话。
两人到医院时,男人额头上的伤已经上药包扎好,他呆呆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 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出神——那上面曾沾过他妻子与未出生孩子的血,现在虽然洗干净了,可是总感觉上面血迹尤在,怎么都洗不掉了。
史柯与庄笙默默对视一眼, 最后史柯上前,站在男人面前。
“谢先生,关于你妻子遇害的事情,我们想跟你谈谈——不知,你现在方便吗?”
“妻儿。”男人,也就是谢牧,声音嘶哑得说道。他没有抬头看出现在面前的人,依然盯着自己双手看。
史柯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便听男人用哑得不像话的嗓音,一字一字,极其缓慢地解释道:
“遇害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史柯瞬间沉默,张了张嘴,要问的话却有些问不出来。
“谢先生,你昨晚跟妻子从岳父家离开,是你妻子开车的对吗?她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停车?”一道平缓冷静的声音c-h-a入,或许是受庄笙脸上的平静所染,谢牧顿了顿,情绪没出现太大波动,沉默一会儿后,低声慢慢说道:
“是的,我老婆开的车,我坐在副驾驶座。因为喝了酒,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平时对我都挺纵容。”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染上深彻的痛楚,脊背仿佛无法挺直,一点点弯折下去。
“如果不是我胡闹太过,她不会把车停下,之后、之后又是因为我要方便,她才不得不下车扶我出来。是我,是我害了她,害了我们的孩子,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凶手带走的不是我?!”谢牧一下一下捶打自己的头,史柯用力拦住他的手。
“谢先生,这点怪不得你,凶手本来就只杀女x_ing——”
史柯的话未说完,谢牧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史柯被他那一刻的神情所慑,顿了一下,然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用平稳的声回答,“我说的是,你的妻子并不是第一名受害者。在她之前,已经有一名女x_ing被用同样的方式杀害。凶手专门选择女x_ing下手,所以,即使你想替代你的妻子,也是不可能的。”
谢牧一点一点抬起头,盯着史柯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咬了重音,再次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史柯不说话,只是坦然地与他对视。男人瞬间跳起来,双目冒火,如发怒的公牛般瞪着史柯质问:
“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你们为什么没有抓住凶手?如果你们早点抓住了他,我的老婆和孩子又怎么会死?!”
庄笙站在史柯身后,闻言眉头微皱,踏前一步看着谢牧认真道:“我们正在加大力度侦查,凶手作案的那片区域也增派了警力,一定可以尽早将凶手捉拿归案。”
听了庄笙的话,谢牧不仅没得到安慰,反而更激动志来。
“你们早就知道那里有杀人魔出现,为什么不将消息公布?如果知道那里夜晚危险,我们就不会从那里经过,更不会在那个地方停车!”他越说越激动,一边咆哮着,一边挥舞双臂朝庄笙冲过来。史柯脸色一变,横过来拦住他。
“谢先生,你冷静冷静。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谁也不愿意,但你现在这样激愤也于事无补,你只有好好配合警方调查,早日将凶手抓获,才是对你死去妻儿的最好安慰。”
谢牧在史柯手中拼命挣扎,但他整天坐办公室的身体怎么比得上专门训练过又实战无数次的史柯。加上自昨晚起,大悲之下滴水未进,身体早就虚弱无力了,这一翻闹腾下来顿时站都站不住,慢慢滑倒在地。
愤怒的质问慢慢变成喃喃低语,他坐在地上,头无力地靠着墙,抬起手臂横在眼睛上,温热的泪水缓缓流下。
“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家属的问话进行不下去,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不只一人声称自己看到过那个杀人魔——昨晚凶手作案时间提前,加上巡警大肆搜寻,引起路人注意,当晚见过案发现场的,更是不只一人。
杀人魔出没的消息传开来,本就萧条的旧街区一时之间变得更加空旷。晚上除非必要,基本已经不会有人单独在那片区域夜行。
而根据几名目击者所说,当天晚上他们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路边纠缠,但这种情况在织井街算常见,所以谁都没有在意。
对于凶手的长相,几名目击者证词出现偏差。一个说那是名中等身材,短头发的男人;一个说凶手长得比较高,看起来有些瘦,还戴着顶黑色帽子;甚至还有人说,凶手根本不是人,是头上长角的怪物,乘夜而来杀人,事后化作白雾散去。
庄笙把这些人的证词都过了一遍,不由默然。
所谓的中等身材短发男人,根本就是死者丈夫,而怪物的说法,比之前流浪汉的话更加荒唐。所有的证词中,都没有提到凶手的脸,只说看到的是背影。
这些所谓的目击者,有的是知道凶杀案后,嫌着没事来凑热闹的,稍微追问之下便漏了底。倒是那个说凶手戴帽子的,证词还有些可信。可惜,他也只是隔着远远看了眼,当时又没太在意,所以无法做出更具体描述。
——
之后连着两天,织井街风平浪静。甚至因为增派警力的缘故,原本的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都变少了,不法分子们都夹起尾巴,生怕自己被扫到台风尾。
为了抓捕凶手,警方在织井街区域好几个点派遣警力,设立监视点,不分昼夜轮流职守,就为了凶手再次作案时可以第一时间赶到。
庄笙也参与了巡视,两天时间下来,他已经把这片区域的大小巷子摸熟——但依然没办法做地理侧写,因为第一起的入室杀人案,跟这条街区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庄笙并不确定,凶手下一次作案,会不会依旧选择织井街。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们没有足够的警力散布全市,也不可能对整个丹藤市布控,所以只好暂且将连续发生两起案板的地点做为重点监视区。
第二个晚上在庄笙巡视时,听到对讲机里说发现可疑人物,地方正好离他不远,他便过去了。结果到了那里一看,所谓的“可疑人物”居然是那位死者的丈夫。
“谢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庄笙皱了下眉,示意和自己组队的警员不用紧张,在对讲机里简单说明情况,一边走了过去。
谢牧盯着庄笙看了一会儿,似乎才认出他来,便又转开了视线,目光在周边如探照灯般来回扫动,“我在找他,我要把他找出来。”
庄笙蹙眉更深,看出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在之前的接触中,他已经知道谢牧在这座城市没有其他亲人,妻子丈人相继过世后,现在就只有还躺在医院的丈母娘。
“谢先生,抓凶手的事警方会来做的,你还是回家去吧。”想了想,庄笙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岳母还在医院,她需要你的照顾。”
谢牧现在的反应变得有些慢,看起来就很恍惚的样子。在庄笙说话时,他的视线一直盯着路过的行人,眼神显得神经质。
“不,我要亲自抓到他,给我老婆孩子报仇。报了仇,才有脸见她老人家。”虽然说话的语速比较慢,但逻辑还很清晰,对别人的话也还有反应。表情比起一般经历过大悲大痛的人来说,甚至还称得上平静。
但庄笙总有点不放心,最后让身边的警员把谢牧送回家。谢牧并没有表现出抗拒,劝他跟着警员回家,他便也就上车了。
望着警车渐渐远去,庄笙揉了揉额头。这两天一直没睡好,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让孟衍看了脸上泛起心疼之色,更加卖力地给他做好吃的。
想到孟衍,身上的疲惫似都轻了一些,庄笙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到案件中去。
第40章 一个(二更)
在庄笙巡夜时, 孟衍换上一身长披风出了门。这次他没有自己开车,而是打了个出租车。出租车驶入织井街停下,孟衍推开车门,投入到前方五光十色的步行街。
孟衍来到一家卖民族工艺品的店面,各种布制木制的饰品摆在里面,看起来非常有韵味。胖胖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前,手里织着毛衣, 听到门口风铃声响也没有抬头,织毛衣织得非常投入。
“我来拿去年织的围巾。”孟衍径直走到柜台前说道。
老板娘闻言抬头看他一眼,手中动作没有停下, 织打的速度也半点没降,“多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