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云山常年被云雾笼罩,寻常人不敢上山,怕一不小心就陷在山中,不得出入。这样的山往往有许多传说,传说山上有仙,也有说山上有妖,却无人去打扰这一山的宁静祥和。
枝叶轻颤,有人早早上山,染一身露水,带一路尘埃。辛离将月轻小心地抱着,不时用手梳理他的鬓发,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他的身后紧跟着聂云起,聂云起想死,但他不想一个人孤独地走。他想和月轻在一起,就算他恨他,怨他,他依旧像想缠着他,和他死在一起。
这个悲愿未完成前,他会好好地活下去,生不如死地活下去。
越往里走,视野越发清晰,隐约出现一处院落,院落的主人显然不善打扫,任桃花落了满地,竟无一处可以下脚。
辛离一脚把睡死在树上的老头给踢下树,那老头反身一跃,竟是稳稳站住了。
“臭小子,刚回来火气这么大。”老头眯缝着眼吼道。
“你知道的,对不对?”辛离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如黑夜一般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人。
老头不觉站直了身体:“知道。”
“那为什么还允许他下山。”
“辛离,你知道吗?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也有些人是不能错过的呀。”老人望向悠远的白雾,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在看。
“你能救他的。”辛离用目光锁定了他,执拗地像个孩子。
“或许吧。”老者将月轻接了过去,男子和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看来是被保存的很好。“孩子,这些过后就好了,再忍一忍,那个人值得你去等的。”
聂云起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他们可以救他,他会再次看见他吗。他有些迷茫,却又止不住期待,为此,他愿付出所有。
老者将月轻安置在床上,顺着他的身边坐下,把手放置在月轻的额头,一缕白光浮起床上的人似有回应,不久却又平静下来。
“为什么没醒?”辛离握住月轻的手,将手指混入他的指间,却感受不到一点颤动。
“他不愿回来。”
“你说过会救活他的,你不该食言。”辛离的剑此时已指在老人的眉间。
老人笑了,带些无奈和宠溺:“你们真是,一个两个都没把我当师父,把剑放下,你又不会真对我做什么。”
老人看向聂云起:“我又不是说没救了,他需要一个人带他回来,一个能让他有求生欲的人。”
“我去,我可以。”聂云起连忙上前抓住了月轻的手,他已经好几天没触碰他了。
辛离上前一步,不语,却已说尽了自己的态度。
老人按住辛离的肩膀,轻语:“我以为你明白。”明白什么,明白月轻生死只为这一个人吗,还是明白我所有的爱恋都比不过这个伤他至深的人吗。
最终,辛离还是让步了。他走出门去,脚步无一丝停顿,他怕自己后悔,那个人,他是从来不愿伤害的呀。
老人瞟了一眼聂云起,他实在看不上这个人,哪有自家熊孩子好,偏偏月轻喜欢。爱情这东西,总会让人一条道走到黑。“我可以让你的神念进入月轻的梦里,其实说是梦也不完全,那只是一些过往的记忆,尽力把他带回来吧。如果不能,你也别回来了,你可清楚?”
“多谢。”聂云起郑重一拜。
老人听闻这句话,轻笑:“你总算没有愧对那个傻小子。”
☆、遇
我在哪,聂云起醒来时,还有一些不真实感。这是我的房间,我在地上,那月轻呢?天还没亮,黑漆漆的夜立刻将聂云起带回那段可怕的记忆,他几乎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赶到月轻那里。
求求你,不要有事,求你了。房里不知何时亮起了烛火,火光将屋里人的影子清晰地投下,一举一动都显得无比珍贵。还好,他还在,聂云起有些想哭,但自己明白还不是时候,还有些事没做。
月轻昏迷了许久才醒转过来,眼角还挂着些许泪珠,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痕迹。他有些木然地走下床,从自己的衣服中抽出匕首,向心脏狠狠地刺
了下去,兵器刺入皮r_ou_的感觉并没有多疼,大概是因为刺的人没有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鲜血淌了满地。他清晰地感到生命在一点点抽出,安然合上了眼眸,任自己无力地软倒在地上,被冰冷和死亡侵袭。衣服渲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在这个人身上掩着,凄艳又绝美。
聂云起赶来,刚输一口气就看见了这一幕,他赶忙接住落下的人,眼前的场景与某个时刻重合,他太过疼痛而止不住颤抖,却还是拼命抑制住自己的脆弱。没事的,我还有机会,我不是过来了吗。
聂云起明白月轻应该是活不成了,匕首刺得没有一丝偏差,只等鲜血流尽,这个人就真的没有了。
但这只是个梦,不是吗,我会让你活下去的。聂云起将匕首从月轻身上抽出,血流得更快了,怀中人开始颤抖,呼吸渐渐变缓,变虚无。
“月轻,我知道你听得见,你是她,对不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毕竟我那么爱你。你现在要死了,我和你说,月轻,我就等一个晚上,如果你死了,我就随你去。”聂云起手上沾满了月轻的鲜血,他抚摸着怀中人的脸颊,“你不信的话,我证明给你看。”
聂云起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决绝,迸出来的鲜血溅了月轻一身。
月轻感到抱着他的那个人慢慢地松开了自己,身体也在逐渐变冷。不是说一个晚上的吗,你从来都是这样,不懂得妥协。我从没有一刻想过让你陪我去死,别这样,答应我呀。
再次醒来时,月轻发现自己躺在原来的那张床上,胸口包了厚厚的纱布,连手指都动弹不得。他努力想坐起来,但怎么也动不了。那个人还好吗,他想问,只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云儿,你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聂将军想拉住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却又怕弄伤了哪里,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云儿,看到你那样,我和你爹都吓坏了,你为了那个人竟连命都不要了,你有想过我和你爹吗?”聂夫人也在后面跟着。
所有人都在牵挂这个人,他却什么都没注意到,只是一点点地向那个人移动,伤口有渗出了鲜血,也依旧不放弃。他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只为了心中唯一的信仰而不顾一切。
月轻转头就看见这样的一个人,拖着满身的疼痛挣扎着,向他走来,笑得仿佛获得了一切。
傻子。月轻感觉自己被什么刺了一下很轻,带着如水的温柔,却一下子刺进了心底,生根发芽。
你还在,真好,你终究是,舍不下我的。聂云起想着,昏迷了过去,看着那人焦急的眉眼,说不出的满足。
☆、遇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月轻以这种方式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心中是想留下来的,想和那人呆在一个地方。没什么比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他也爱着你更加美好了,只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早已走不回去了。
月轻把身子微倾,斜倚在床侧,床离窗子很近,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暖暖的日光。清风偶尔挑拨一下窗前的风铃,发出细碎的清响。那人已经一段时间没来了,听说被家人锁在了房间里。这样也好,不见到他,自己也就不会动摇了。
月轻将头轻轻仰起,想把突然涌上来的悲伤倒流回去。“我知道云儿爱你,可是你们同为男子,怎么可以在一起?”聂夫人在那一天坐在床便苦劝道,“劝他放弃你,好吗。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那孩子就是认准一个人就不会回头的x_ing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聂夫人眼中的慈爱和悲伤,月轻很明白,曾经父亲也时常如此注视着自己,所以没法拒绝。
明天就走吧,月轻的伤还有大半没有好全,但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从此,他会好好活下去,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一个叫聂云起的男子。
“轻儿,你又要丢下我吗?”聂云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因为走得过急而满身狼狈,唯独眼睛亮得发烫,像是要狠狠在他心中灼出一个洞来。
“我不是。”月轻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可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对他的了解已经深入骨髓,一个眼神就足以出卖他内心的想法。
聂云起当即用内力弄伤了自己,在月轻面前狠狠地倒了下去。
月轻心疼了,挣扎着走下床榻,来到那人的身边想将他扶起,可同为伤者,他又能好到哪里去。被身上那人的体重带倒的月轻感到一阵血气翻涌,唇角溢出血来,体力不支,随即昏迷了过去。
聂云起本来见月轻来扶自己,心中默默高兴,表面上还得做出一副痛苦难忍的样子,不想马上便见这人再次昏迷过去。聂云起慌忙将人抱起,用舌头细心舔舐掉那人唇角的血液,再落下轻轻一吻。
床上很暖,充斥着爱人的气息,聂云起将脑袋贴在月轻胸前,静静地聆听他的心跳,一下,两下......真好,聂云起觉得没什么比此刻更另人满足。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月轻紧紧地拥在怀中,入手的肌肤是温热的,真是太好了,聂云起有些沉醉了,终于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柔软的床铺上,两人的墨发紧紧地交缠在一起,绘成一幅完美的墨画。
“云哥哥,云哥哥在哪?”曲鸢公主听说聂云起受伤,便快速从宫里逃了出来。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正是怀春的时节,才会仅一眼就看上了那位少年将军。
她本不是太过直率的x_ing子,喜欢一个人,也纠结了许久,多次见他,都不敢表白。只是一味地对他好,处处偏袒着他,盼望有一天他会回应自己的心意。这回听说他为一个男子伤了自己,曲鸢明白再不抓住这个人,她就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所以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