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引一直觉得,虞舒曜就像一座清冽冷峻的玉山,抬眸垂首之间自有风华。可此时此地的他,玉山颓倾、风华俱散,让觞引揪心不已。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虞舒曜突然开口。
觞引不肯移开眸子,“我要看着你。”
“我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虞舒曜一把抓起觞引的衣领,眼神中透出的狠戾让人心悸。
他用的力道极大,觞引只觉着自己的脖颈被勒得生疼,但他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痛苦的神情,故作淡定地说道:“西北的雨季就要过了,你若再缩在这营帐里,反击竘弋的大好时机就要错过了。”
虞舒曜冷笑一声,双眸死死地盯着觞引,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觞引无处遁形。
“那你呢?为什么始终戴着这顶斗笠,你甘心永远缩在这副躯壳里?”
觞引一时哑口。
接着,虞舒曜猛地抬手,掀掉了觞引戴着的斗笠。
“怎么,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你还想继续骗我?还要以这幅容貌面对我?”
他也不想的,只是他太怕舒曜不想看到自己,所以他只能卑微地躲在尺青的皮囊里,在这具身体下默默地陪着他。
觞引颓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舒曜毫不隐瞒:“那个雨夜,你第一次用这幅皮囊面对我的时候。”
“原来如此……”觞引轻笑了一声,“我还自以为是地以为瞒过了你。”
原来,自己又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在虞舒曜面前演了一场闹剧。自己还以为虞舒曜爱上了尺青,真是太好笑了。
“所以,之前你对尺青说的那些情话,都是假的。”
觞引仰首望着虞舒曜,眸子里起了影影绰绰的雾气。
虞舒曜没有告诉觞引,自己之所以能在那个雨夜认出他,是因为尺青看着自己时的眼神,同他如出一辙。
澄明,专注,伤情,还有势在必得的倔强。
也就是在那一刻,不自觉溢满心头的欣喜让他措手不及。原以为自己会剑拔弩张,可等真正再见的那一刻,他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在其他情绪来临之前,那份欣喜先占领了他的所有感官。所以那夜他逃了,他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
更让虞舒曜无法否认的是,眼前这双眸子美得让他心颤。仅仅是起了层雾气,自己便陪他一同不好受了,若是那湾泉眼中落下泪来,自己想必会十分心痛。
痛就对了。痛,能让自己受罚。
“没错,都是假的。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是为了让你不好过。”
陡然,账内一片寂然。
觞引先是怔了一怔,最后终于施法,在虞舒曜眼前变回自己本来的模样。
不变的是,那双眸子仍注视着虞舒曜,始终不曾移开。
“那么,你好过么?舒曜,你做这些,真的会让自己好过么?”
觞引始终记得他俩的一次对话:
“那就停止你口中的爱,你我都会好过些。”
“虞舒曜,我做不到。所以,那就让你我都不好过!”
觞引的身子突然向前,猛地抱住虞舒曜。
“舒曜,你别想再骗到我!我们之间能说的话明明有那么多,你偏偏要选那最伤人的讲,你就是想让你我都不好过!”
他好心疼这样的舒曜。明明渴求着爱,却又用冷言利语保护着自己,最后落了个伤人自伤。
于是,他把虞舒曜抱得更紧。
虞舒曜不自觉地回抱住他,周身的戾气也敛了去。
“双亲的死,不是你的错。”
而这句话,让虞舒曜陡然惊醒。他的拥抱,很暖。可是,自己是有罪之人,受不起了。
他大力推开觞引,“你出去罢。”
觞引不听,仍要上前抱住他。“我说,双亲的死,不是你的错。”
虞舒曜一改方才平静的语调,不可抑制地对觞引吼道:“住口!”
“我说了,双亲的死不是你的错!”
虞舒曜使力挣脱开觞引的环抱,一把抓住觞引的手腕拉着他向外走。
“出去!”
“不!我要看着你。”
双方皆不肯退让,不知怎的竟在帐内打斗起来。
虞舒曜出招之快、力道之重自不用提,觞引知他在用这种方式发泄,便也毫无保留地陪他过起招来。
相互纠缠之际,虞舒曜瞥见觞引脖颈处那道浅浅的刀疤,因而失神片刻,觞引恰好在此时攻向他的腿部,他躲闪不及,就要向摆满兵器的落兵台倒去,觞引见状连忙抓住他的双臂,朝自己的方向拉去,不料脚下不稳,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摔伤了么?”觞引率先坐起身,连忙问还在一旁躺着的虞舒曜。
下一瞬,虞舒曜毫无预兆地向觞引倾身过去,死死咬住了他脖颈处的那道刀疤。觞引的身子随之一颤,却也没有下步动作。
虞舒曜想,他对自己的命运从未有过主控权。从他降生的那一刻,他的命运,被觞引、虞曜仪的命运牵动着。而与他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还有双亲甚至黎明百姓。
这种无望的感觉像是密不透风的海水,他沉浸其中,即将灭顶。
可恍惚之时,他依稀感觉到有一双手正紧紧环住自己的腰际,像是在使出了浑身的气力,阻止他被这片令人窒息的海水吞噬。
过了许久,虞舒曜终于松口。同时,一颗泪从他的眼角无声滑落。他的唇依旧贴近觞引的脖颈,说话间喷出温热的气息。
“痛么?”虞舒曜心中的那口气,憋了太久。再不发泄,他怕自己气结而亡。
觞引将自己的身子倚向虞舒曜,与他交颈相拥。
“很痛。”
虞舒曜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衣布被打s-hi了。
“你现在不走,我会让你更痛。”他与觞引对视,平静地道出这句话。
觞引不知道虞舒曜会用哪种方式让自己痛及其有多痛,但是,他只确定一件事:自己想陪着舒曜。
于是,他回道:“我若怕痛,早离你远远的了。”
这句话,觞引说过,可他本人以为是场梦,遂不记得了,但虞舒曜偏偏记得很牢。
那是个颠覆了一切的夜晚。
“好。”虞舒曜这样说。
觞引,陪我一起受罚罢。
骤然,账外响起一声惊雷。
觞引想到了什么,连忙向虞舒曜说:“近日来频繁降雨,竘弋军驻扎地旁的河流水位已经涨了不少,是时候……”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不料虞舒曜突然将他身子一转,猛地按下他的双肩,迫使他整个身子伏在案前的毛毯上,自己随之欺身压制住他。
觞引不解,开口唤道:“舒曜?”
“是你闯进来的。”
虞舒曜的双手握住觞引的肩头,使出力道要将他上身的衣物扯下。觞引只觉奇怪,挣扎着想要起身,虞舒曜便用一只手将他的两只手腕一并握住,反扣在觞引腰际,另一只手继续大力扯下他的衣物。觞引因此不得动弹,整个上身随着虞舒曜拉扯衣物的力道而高高扬起,又随着衣物的成功褪下而重重降落。
像是一片红叶在茫茫雪地中上下飘摇。
身子起伏的弧度皆由虞舒曜精心把控,这样一来,他便有底气宣称,觞引是他的掌中之物。
他记得,觞引的肩颈处有三道疤,虽有两道拜自己所赐,但终究有一道与自己无关。但觞引的背部不同,那里是瓷匠们花尽毕生烧制却千年难出一件的无暇白瓷,昏红跳跃的灯火更是为大片的□□的肌肤镀上了一层好看的光晕。
让虞舒曜不确定的是,是否只有自己品鉴过这片白瓷釉面透出的风华。
这样想着,他就将头埋进觞引的颈窝处,启唇含住觞引的耳垂,将低哑的声音并着温热的气息送进他的耳畔。
觞引,重复那一夜发生的事,对我而言便是受刑。
“关于那夜,我帮你回忆回忆。”
觞引来不及问清自己的疑惑,因为在他几欲开口的瞬间,虞舒曜吮住了他的上唇。
他只怔了一下,真的就只有一下,这当下的时间他可舍不得浪费。两只手仍被虞舒曜把控在腰部,他试着扭动身子,企图用这种方式告诉虞舒曜快解放他的双臂,因为他好想用自己的手臂环抱着他。
可虞舒曜以为他想挣脱,偏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无碍,觞引这样告诉自己。他终归是雀跃的,既然不能抱着,他便专心与舒曜接吻。
毕竟上次这般亲热,已是赊月舫下冷河水中舒曜给自己渡气之时了。至那回之后,自己竟还做了两回春梦。第一回,是舒曜用手替自己泄欲;第二回,是虞舒曜真真切切地贯穿了自己。
时至今日,觞引只能记个大概,关于春梦里两人具体如何温存,头脑里已是花非花、雾非雾,模模糊糊乱作一团了。
“走神?”
唇上的温暖突然消散,觞引舍不得,遂努力拉近与舒曜的距离,想重新吻他。
虞舒曜偏头,避开了。
不对,觞引感觉这情境似曾相识。
容不得他思考更多,虞舒曜用指腹寻到觞引脖颈处微微凸起的那一条刀痕,有意问他:“这道疤,怎么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