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阮蒙觉得自己像是海中漂泊的一叶扁舟,随着海浪沉浮,在风雨中飘摇。在无情的海浪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支离破碎,直沉海底……
***
到了六点,自由活动的学生们陆续回到他们住宿的农家乐,在一圈伪蒙古包实则是砖砌房屋围起的空地上开始准备他们此行最大的娱乐活动——篝火晚会。
据说这家农家乐的老板是哈父的老朋友,所以这整个大院都已经被包场,随他们闹腾。在店员的指导下,学生们欢天喜地地架设火架、露天卡拉OK设备、照明设备等等等等,满脸都是对这场盛大狂欢的期待。
七点,刷满了油的全羊被架上火架、“呼”地激起两三米高的火焰时,全场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喊声。
阮蒙被人拉着两边胳膊站起来,跟着大家围着篝火又唱又跳。他穿过火光去看那人的脸,看见他被左右两边的女同学拉着,跟着大家的舞步一起,左三步右三步,笑如春风,让阮蒙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微醺。
可是他又觉得难过。这短短几米的距离,这腾空的焰火,像是横亘在他和那人之间的鸿沟,耳畔的喧嚣更是加重了这份绝望。
于是便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句“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可是在这里狂欢的人,觉得孤单的,大概只有他自己。阮蒙突然有些想念徐铭他们。
所以不管后来一群人围着篝火怎么吵闹,阮蒙就只是拿着一瓶啤酒坐在原地自己慢慢喝。
也没有人管他。毕竟是半路出家的转系生,平常除了跟大家一起上课混个脸熟,其他时间和班里的任何人都没什么交集,没一起吃饭过,没一起卧谈过,和路人也差不了许多。而且几十号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性格孤僻不合群的,玩儿嗨了的谁还顾得上别人呢。
肥硕的羔羊早就被众人瓜分一空,骨架被店里的人撤了下去,只剩下篝火还在院落中央不知疲惫地熊熊燃烧。吃嗨了喝嗨了也玩儿嗨了学生们开始围着?c-h-a??卡拉OK宣泄体内积蓄的旺盛精力。后来不知道是谁把还在陪哈父喝酒吃花生米的白泽拉上前,大喊一声,“下面有请白轩教授为我们献歌一曲!大家欢迎!”
盛情难却,白泽翻了翻曲目单,对着麦克风说,“那就唱首《大海》吧。”
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
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
就让它随风飘远
唱者无意,听者有心。阮蒙瞧着那个站在电视机前认真而深情地唱歌的男人,突然想,他快30了吧?为什么还没结婚呢?是因为……曾经有过喜欢的人,最终却没能在一起吗?大概是吧,不然为什么会唱得那么动情呢?
阮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其实他一点儿都不了解白泽不是吗?怎么就好像非他不可一样了呢?简直是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他就是喜欢上了呀,有什么办法呢?不可能因为白泽的一句“你真是太让我希望了”就把感情收回来的。
一曲完了,“大神!再来一曲!”的呼声震天。白泽笑笑,点了《让我欢喜让我忧》。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
对啊,覆水难收。阮蒙盯着白泽的侧脸想。
连着唱了六七首,已经有些学生觉得遇上麦霸有点无聊而中途离场了,白泽还在部分学生的盛情难却下继续高歌。
阮蒙听着白泽已经有些沙哑的嗓音——他这是喝多了吧?
“白老师,教授是不是喝多了?你把他替下来吧。”阮蒙找到白叶,小声说。
“哟,我哪儿敢呀。引民愤呢这是。”白叶示意他看看那坐了一地的花痴女。
好在这一首完了,白泽自己觉得有点嗓子冒烟,虽然仍旧盛情难却,他还是摆着手退场了。口渴没找着水,白泽踩着一条弧度不大的S型曲线回到哈父身边,爷俩儿拎着啤酒开始对瓶吹。
阮蒙:……
到了10点多,篝火基本燃尽。没有了火力的驱逐,这么一个水泽地带,夜晚的蚊子那是相当猖狂,众人不得不回到“蒙古包”里避难。
“蒙古包”内里构造分两种——床式、炕式。床式就和宾馆的标准间一样,两张单人床。炕式则是东北火炕,火炕的一边还堆砌着具有浓厚东北风情的那种被面大红大绿的棉被、褥子,一张炕能睡下6、7个人。学生们大多不是东北三省来的,活了20年只在电视上见过火炕,什么时候见过真的,一时间新奇得不得了,纷纷表示要在炕式房间住宿。
最重要的是,白天的时候他们入乡随俗地学会了一种新的纸牌玩儿法——拉大车。没有了桌椅,正需要这样一张火炕来撑局子。
学生们集中在几个“蒙古包”里凑局,每间屋子塞了十几二十来个人,深更半夜吵闹喧天。
想玩儿的学生凑不成整数局,总有那么几个人游离在战局之外,目光灼灼地观察战局,等着机会轮换自己上场。
但不包括阮蒙。所以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从门口探进一颗头的白叶。
“白老师,怎么了?”阮蒙迎过去。
白叶撅撅嘴,“我找小纪呢。在你们这屋吗?”
“他不是和白教授一屋吗?”
白泽对火炕没兴趣,还是选择了绵软舒适的床式房间。可是这十来间“蒙古包”容纳他们这60来个人本来就有些局促。床式房间大多数被娇软的女孩子们分去了,剩下的炕式房间都得挤挤才能都睡下。所以没道理让白泽自己睡一间房。男生们都要睡火炕,阮蒙虽然有心要跟白泽分一间房,但是没有勇气提,所以这个“陪.睡”的光荣任务就落在了身为辅导员的纪浩生身上。
纪浩生表示,老子也才刚刚大学毕业转正啊,内心还是想和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打成一片的,玩儿心也还很重啊!10点就睡觉那是老年人才干的事情啊!牌局凑起好嘛?
所以他就跑出来凑局了,不知道去了哪间炕式“蒙古包”。
白叶:“我刚才撞见白教授在吐。”
这种圈地自萌的农家乐自然不可能在每间“蒙古包”里都设有卫生间,只有一个公共卫生间。一墙之隔,男女两边谁出点什么声那是听得一清二楚。白叶刚才跟一个女同学一起去卫生间,一进去就听见男厕那边有人在吐。白叶听了听,觉得那人不像是有人陪着,就拉着女同学又在外边等了会儿,然后瞧见白泽人模狗样地出来了。
就是脚下有点儿飘。
白叶和那女同学把白泽送回去,本想教训一下纪浩生不懂得照顾人,结果发现人家压根没在房间里。当然,这其实怪不得纪浩生,毕竟白泽装得没事儿人似的。白叶倒是有心照顾男神,可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算是怎么回事?
白叶气呼呼地跟阮蒙吐完槽,“这小孩儿,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哎,不跟你说了,我去找人了。”
“哎!”阮蒙一把拉住她。
“嗯?”白叶回身。
“呃……”阮蒙放开手,看看白叶,“估计学长也玩儿得正欢,你就让他玩儿吧。难得大家出来高兴一把。我倒是不想打牌,就让我去看着教授吧。直接跟学长把房换了。时间也不早了,老师你就去睡吧。”
“嗯,行。”白叶痛快答应。阮蒙这小男生有多细心靠谱她是清楚的,从每次阮蒙帮她整理的资料就能看出来。肯定比纪浩生强。“那辛苦你了啊。”
“没事儿。”
阮蒙雷厉风行地找到大战正酣的纪浩生,交换房间的事儿一说,纪浩生简直求之不得。“行行行!行李你不用帮我拿过来了,就放那吧。”
于是阮蒙小心翼翼地开了白泽房间的门,进去,落锁。
教授喝醉了。
喝醉了。
醉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偷偷地做许多事情?阮蒙捏了捏兴奋得发抖得指尖,在夜灯黯淡的光芒中轻轻朝床上的人走了过去。
“……阮蒙?”听见响动的白泽睁开眼,有些惊讶。
阮蒙如同入室行窃被抓了先行一般,僵立当场。听白叶的意思,难道不是醉得挺厉害?
“学长……纪老师跟我换了房间,所以……”阮蒙支吾道。
“哦……那你在这儿睡吧。晚安。”白泽说着,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醉得厉害。
“教授,您有没有不舒服?要喝水什么的吗?”阮蒙凑近轻声问。
“我没事儿,你不用管我。睡吧。”白泽轻声应着,倒是真的听不太出来是醉了。
阮蒙听话地睡去了。可是没几分钟又爬了起来。
“教授?”阮蒙小声唤了几次,白泽都没有反应。
“教授,我可以吻你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阮蒙自欺欺人地极小声道。
白泽当然不会回应他。所以阮蒙如蒙特赦般地轻轻吻了下去。
是酒发酵过后的味道,有些刺激,却并不讨厌。
“教授,我想过了。我确实……让您失望了。我不应该目光短浅、故意挂科,我应该更努力,然后读研、读博,直到有一天,变成跟您一样优秀的人,那才应该是我对您表达崇敬、和爱意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