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说味道,易宣除了好喝,倒也别无想法,他并非老饕,对其中微妙的滋味变化说不出门道来,不多时就把一碗杏仁茶喝完了,只觉润肺生津,本就不多的睡意也都尽散了,左右睡不着觉,便端上碗打算递还给店小二,顺道夸一夸这位大厨。
这时夜已深了,易宣端着碗走了一路,却见各处房间都已灭了灯,想来是睡下了,倒是大堂还亮着灯,掌柜的点了盏豆灯,正在算账,可见其神态也颇有困倦之意,易宣不忍打扰,只将空碗轻轻搁在柜台上,轻手轻脚的离去了。
飞鹰城并非严寒酷暑之地,然而却十分干燥,家家户户似乎都养了鹰,随处可见长长的脚绊,易宣不愿回屋休息,就绕路去了庭院里散心。
客栈养得是一头漆黑色的游隼,个头不大,气势却不小,易宣进庭院的时候,正遇见它在进食,猎物已被撕成了小块的碎r_ou_,看不出原样,只模糊见得大概是只鸟,血腥气不浓,却极明显。
见着来人惊扰了进食,游隼也不惊慌,只觑了他一眼,只顾自己进食完后,便展开翅膀,故意掠过易宣的头顶飞上了屋檐。鹰奴是个肤色黝黑的男孩,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扎着头巾,闷不吭声的走出来打扫完一片狼藉,便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倒很是有点脾气。
易宣并不讨厌这凶猛的禽物,然而他x_ing情贯来谦和温吞,对这样极血淋淋的残杀也称不上多么欣赏,因此只是笑了笑,没有对那游隼挂心,只是如此一来,游玩之心也都尽散了,睡意更是不见踪影。
寒灯客栈不算太大,但格局却很精巧,每一寸地方似乎都被利用了起来,虽不如九泽书院那般雕梁画栋、四季如春;但也有自己极具风格的特色。
这算是易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之前在荒芜的天狼泽,纵有苏怀静作伴,仍然觉得备受煎熬;可如今有了人烟,眼下虽说孤身一人,但却也不觉得孤寂。
繁星璀璨,残月半隐,易宣在长廊上走了一会儿,忽见庭院之中的石凳上坐着人。
易宣走路没什么声音,加上那人半边身子隐在花丛后,不知是谁,便没有出声,哪知那人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开口道:“你也出来赏月么?”那声音又清又冷,再熟悉不过了。
“苏师兄。”
易擎期期艾艾的应声道,却见着苏怀静稳稳当当的坐在石凳上,侧过身来瞧着他,那双雾茫茫般的烟灰色眼眸仿佛剔透的琉璃,通彻明亮,可又毫无半分暖意。
“我……嗯,我出来散散心。”易宣也不知如何回应,极拘谨的说道,倒也迈开步去,坐在了苏怀静的身侧。
出乎意料的是,贯来冷若冰霜的苏怀静并未生气,甚至隐隐默许了易宣就近坐在他身侧的举动,这种过近的距离让易宣多多少少觉得脑子有点发沉,他茫茫的看着苏怀静,有种不着边际的沉浮感,仿佛自己此刻正在做梦。
既混沌沉迷,又清晰无比。
他知道苏师兄贯来不假辞色,对任何人都是如此,且独来独往,不好亲近,因此虽只不过是坐在他身侧,但也颇为受宠若惊了。
其实苏怀静对易宣一直很有好感,尤其是在易擎对比后,易宣就显得更为可爱。
温顺听话,忠厚老实,九泽书院虽搜罗天赋惊人的学子,然而十三四岁能入筑基已是极了不起了,就算九泽书院资源丰厚,却也要学子上进,易宣与他不同,《太古无遗》虽然增加灵力,但不能暴涨修为,因此融合期的确是他自己辛苦修炼来的。
三年便踏入一个境界,不过是因为静姐一句话,易宣这孩子顺从的叫人格外省心。
苏怀静看了看易宣低眉顺眼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只觉得自己定然无法相信易擎跟易宣是一个人。分明同一张脸,易擎便是满面桀骜不逊,叫人心生畏惧;可易宣却又温良如玉,令人心生好感。
两人默默无言的看了半个时辰的月亮,直到乌云笼罩,残月尽消,这才各自回房。
直至回房,易宣仍觉得脚下轻飘,有几分不敢置信,他入学数年,与苏师兄这般融洽相处的时间,恐怕还没有这个晚上来得长久。
待到洗漱后上了床榻,易宣仍在被褥内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他今夜又惊又喜,颇想找个人说说话,便不由想起了静姐。然而真正想起静姐,易宣却忽感寂寥了起来,他已许久不曾见到静姐了,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在四候之门等待着自己。
去四候之门,是跟我的身体有关系吗?
易宣翻了个身,将手枕在脑后,想起了静姐坚毅冷静的容颜,只觉得世上千难万苦加诸于身都浑然不怕。在易宣的心里,静姐就好像是极亲密的长辈,又像个值得憧憬的美梦,那样神秘又强大的美丽女子,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来照顾着自己。
这个疑问一直在易宣的脑中盘桓难消,然而每每当他想起静姐关切温柔的双眼,却又觉得这个问题微不足道了起来。
他阅历不多,又受书院教授,对知恩图报四字极为重视,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然而却也始终不愿把静姐往坏处想。
总之,静姐待我好,我便也待她好。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大坑比·苏怀静:……
第24章 倒霉
自飞鹰城前往极涯彼岸的船还有小半月才到,二人左右无事,便打算在飞鹰城内四处走走。
飞鹰城地处天狼泽外,本就偏僻,除去本地居住的凡人以外,多数来往的外人都是修士,易宣独自一人逛了逛飞鹰城,没发觉什么有趣之处,倒是被不少本地人抓着询问要不要鹰蛋。
修士豢养灵宠并不罕见,飞鹰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养鹰场,时不时也会有修士来淘淘新奇,说不准就有开了灵智的鹰宠被发现。易宣逛了两日,险些连钱袋子都保不住,没法,只得安安生生的待在客栈里头,与苏怀静一同论道修x_ing。
倒不是易宣不爱与苏怀静一同,他自然也很喜欢那日的星河烂漫、苏师兄端庄严肃的面庞,只是每次与苏师兄在一起,他始终都觉得心慌意乱,有几分惶然,生怕自己言多必失,行止不端。
时近晌午,烈日当空,门窗虽大开着,却隐隐约约有了几分闷热,苏怀静与易宣正在吃午饭,飞鹰城称不上热不热闹,人来人往,每日都似不缺人,却也从不多人,苏怀静虽然x_ing子冷淡,但有时却爱热闹,本想到大堂吃饭,哪知易宣贴心的定了二楼的桌子,还是远离了楼梯的窗口位置。
在哪儿吃饭倒没关系,再说这是易宣少见的做主,苏怀静还不至于给他没脸,因此两人就到了二楼吃饭。
二楼吃饭的人不多,纵然有闲谈,隔着远了也听不清楚,店小二端菜的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上满了整桌菜。易宣的x_ing子向来内敛,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苏怀静吃着饭菜,只在心里唉声叹气。
他虽然喜欢易宣,易宣却对他是格外敬重,连句闲话都不敢多说。
系统慢腾腾的说道:“没法子,你的功法注定你没法子有情绪,易宣怕你也是正常,你别瞧易擎对你嬉皮笑脸的,他对上你也有些发毛的。”
“是吗?我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苏怀静腹诽道。
苏怀静不过是随口敷衍一句,哪知系统反倒认真起来,严肃道:“他每次看到你,都会心率不齐,但看到静姐就不会,而且他看到静姐的时候,身上的戾气就会少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系统是在很认真的解释易擎对他发毛,但是这个解释总让苏怀静感觉到怪怪的。
这场对话彻底断掉了苏怀静跟系统交谈的心情,他舀了碗汤,正要喝时,身边一桌忽然来了两人落座,一人赤袍,一人白衣。
系统:“检测到高功德物品‘落日珠’。”
苏怀静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原来系统不是忘记了功德之物的事情,而是之前没有提的机会。其实想想也并不奇怪,易擎照旧也会受凶兵的反噬,那日的灼伤还是靠冰魄丹才消下去的,看来这东西到底还是要琢磨一下。
如此一来,苏怀静必不可免的对旁桌上了心,他坐得位置正好,越过易宣的肩膀,就能看到那两人。
两人皆是侧坐着,那赤袍人的容貌倒是看得十分清楚,唯独白衣人的面容宛如雾里看花,似乎分明,却又朦朦胧胧的不太清楚。而不知为何,那赤袍人似有所感,瞥了一眼过来时,脸上的笑容忽然尴尬,他干巴巴的转过头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白衣人。
苏怀静心下一动,不动声色道:“两位面善,不知是在何处见过。”
“不面善!不面善!”赤袍人听闻,忙声道,他刚毅严肃的面容上露出几近讨好的神态,看起来不但与外貌人设不符合,还有些滑稽。
“阿渊,你这样讲话,听着实在很可疑。”那白衣人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倒也算痛快,他移过目光来,淡淡看了看苏怀静一眼,只道,“贫道九丹子,这位是贫道至交,名唤太渊,我这位友人仇家甚多,常如惊弓之鸟,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太渊是真的觉得很冤,他为了躲避仇家,特意找了修炼特殊功法的九丹子陪伴自己,打算过没两天跑到极涯彼岸传去上云界躲人,为了怕被人找到,连大路都不敢走,改抄了天狼泽的小道。
运气是有没有这么差,居然会半路在天狼泽遇上这两个魔星发威,现在还在同一家酒楼吃饭,真是噩梦。
而且九丹子的眼神,很明显是想把这个锅推到他头上。
苏怀静看了看九丹子,又看了看太渊,缓缓道:“原来如此,许是在下多心了,不过相逢既是有缘,二位肯赏脸喝一杯么?”
虽然讲得是至交,但是这位九丹子道长你的语气是可以再嫌弃一些。这种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俩是关系很差的至交口气,实在没有一点儿说服力,还是说现在的修士比较流行这种嫌弃风格的交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