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莱木看了他一眼,忽然坏笑道:“不过想必没人敢投花给你。”
过往的姑娘很多,长安长得好,虽不爱言语,但对姑娘们从来是脾气温和,就像在家人面前收敛爪牙的兽,在姑娘里人缘很好,很多人经过的时候都对他笑,可真的没人投花给他。
长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索莱木指了指他粗粗地绑了头发的发带。
长安茫然在脑袋上胡乱抹了一把:“我的头怎么了?”
索莱木张口欲言,华沂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双手c-h-a进长安腋下,猝不及防地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哈哈:“没事,你的头挺好的,别听神棍发酒疯。”
索莱木却仿佛一点也看不出华沂的意思,反而大笑道:“傻小子,带了人家的东西,便是许给人家的意思,你是有主的人,谁还自讨没趣来打你的主意?”
他说完,蹦起来就跑,果然华沂的夺命连环脚便冲着神棍的尊臀追了过去。
索莱木抱头鼠窜,华沂杀气腾腾地要把他收拾一通,他仿佛有些惧怕留在原地听长安对此事的看法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地蹿进人群,与索莱木一路追打出去。
长安骤然被告知这个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53章
依长安看来,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他这一辈子除了宰了混账木匠、无可奈何地辜负了哲言的那一回,还从未出尔反尔过,何况他回忆那日场景,依稀记得自己是一点异议也没有的。
然而细想起来,这一次比之以往又有不同,长安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十分莫名其妙——全程是被华沂坑了,答应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这该如何是好?
食言而肥不对,顺水推舟好像也不对。
长安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为今之计,似乎唯有将罪魁祸首华沂抓过来,像对付“啊啊啊”一样,也把也他打哭一回,才多少有些合情合理。
长安在一片热闹声中,脸上依然是平静得喜怒不形于色,安安稳稳地像个假人一样坐在火堆旁边,手捧一碗酒,发一会呆,喝一口酒,同时心里思考着一片血流成河的事。
于是这事隔两年的秋狩节,便以他们威武雄壮的首领被揍了作为完美结局。
华沂猜到了开头,显然没猜到结尾,长安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摸来的大棍子拍下来的时候,他出于本能地来了个三连蹦,险些一头撞到大树上。
长安惯用马刀,与马刀差不多长的大棍子也顺手,让他挥舞得云谲波诡同时又虎虎生风。
长安负责他们这还没有建成的“城”中防卫半年,打人的时候虽然知道不下死手,却也从不手软,因此他一动手,众人的神经便先是一紧,乃至于他当众殴打首领,竟然一时没人反应过来,全都反s_h_è 一般地给他让出了场地。
华沂便是灌了一缸黄汤也醒了,纵身一跃,躲过一木奉子,随后落到原地一滚,变成了巨兽的模样,缩头缩脑地拼着挨了几下,终于千辛万苦地凑到了长安面前,可怜巴巴地用爪子勾住了长安的衣服,恬不知耻地拿他的大脑袋往人身上乱蹭。
长安“咣当”一下将大木奉子戳在旁边,皱着眉,表情严峻地看着华沂,将自己的衣服用力往回一拽。
华沂忙松爪,以防利爪当场将长安的衣服撕开,讨好地又侧头蹭了一下长安的肩膀。
只见长安退后一步,义正言辞地指着他说道:“你不讲道理。”
此言一出,周遭登时一片寂静,仿佛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华沂平生第一回感觉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众目睽睽,长安知道自己打两下也差不多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再接再厉地砸首领的面子也实在不像话。然而他心里依然是很生气,感觉这件事华沂实在是做得大错特错。可惜再生气,也说不出什么来,过了好半晌,他实在憋不住,忍不住又质问华沂道:“你……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呢?”
说完,他便将木奉子丢在一边,y-in沉着脸转身走了。
众人静默了片刻,由索莱木领衔,一起来了个哄堂大笑。
索莱木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首领,那么大的事,你连声也不吭一声,便默不作声地把人家定下了,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呢?”
卡佐东倒西歪地道:“首领,你这不是不讲道理,分明是不厚道嘛!”
山溪喝多了,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搭住重新变成了人形的华沂的肩膀:“首领,你这样不讲道理,如今可怎么收场?”
陆泉深思熟虑片刻,闷声闷气地来了个总结:“不错,是很不讲道理。”
鲛人凑到他面前,指手画脚地比划出他一同挨揍的同病相怜:“啊啊啊,啊啊啊。”
华沂一脚将他踹开:“滚,有你什么事?再去我的人门口嚎丧,就把你开膛破肚穿上薄荷叶烤着吃。”
他思量了片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自顾自地道:“笑屁笑,都给我闭嘴!哎……我怎么觉得这事有门呢?”
华沂说完,仿佛魔障一样,抬脚便走,决断利落得很。
他一路追到了长安的住处。
长安帐篷外面也是有个小院,不大,一圈半大小子高的院墙,石头码的,整整齐齐,里面是高低不等的一圈木桩——这是长安练习基本功用的,在这一方面,他简直就像个初学刀术的小孩子一样,基本功乃是每日必修的功课,但凡他有空,便从不落下。
长安坐在小院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华沂试试探探地走过来,脸颊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华沂磨磨蹭蹭地一直走到他脚下才停住,突然出手如电地抓住了长安的脚踝,抓住了却不见动作,只是用拇指在上面磨磨蹭蹭,看着他,轻声问道:“怎么说?”
长安眉头拧起来,不说。
华沂便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往前一步,像是要把头都埋进他怀里似的,继续轻声道:“要不你再打我一顿?”
长安:“你没告诉过我掉毛是这个意思。”
“……”华沂道,“那不是掉的毛,是……”
是“揪下来的”仿佛也不大像话,他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华沂叹了口气,将一脸不正不经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在月光下轻轻地捏住长安的手,说道:“跟了我吧——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么?”
长安沉着脸点点头。
华沂有些落寞地笑道:“你知道个屁——阿兰怎么好,她也已经没了,活人是不能和死人过一辈子的。”
他展开长安修长的手指,有些爱怜地抚过他掌心与手指上的茧子。
长安低声道:“我知道。”
华沂依然是摇头:“你知道什么是把一个人放在心里么?就是一日不见,便想得百爪挠心,就是看见对方和别人好,便恨不得把那人千刀万剐了拖出去喂狗,就像……吉拉待阿芬那样。”
“我把你放在我的心上。”华沂这一席话说得极低极缓,仿佛是在说一件万分重要严肃的事,至此,他停顿了一会,抬头看进长安的眼睛里,几乎一字一顿地道,“你若是把那根发带丢回到我的脸上,便是往我心上c-h-a了一刀。那滋味……才是疼得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觉得这样痛快,便尽管丢来。”
长安却说道:“应了的事,怎么能又吞回去?”
华沂没料到得到一个这样理所当然的答案,登时一哽。
长安沉默了片刻,竟然也学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万分沧桑地说道:“我师父说,娶妻花费很多,他是个穷光蛋,因此打了一辈子光棍,我要花费什么?要是没有可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心里便开始盘算起自己有什么,一边盘算,一边觉得华沂简直太不是东西了,连蒙带骗地便给他找了这么大的一个事。
华沂还没有从缠绵的花前月下中回过神来,立刻被他的深谋远虑折服得险些膝盖一软,忙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那么麻烦……”
长安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将脖子上的小骨牌摘了下来,递给了华沂,说道:“刀不能给你,我就这个了,给了你吧。”
华沂忙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来,那旧得连字迹都有些模糊的骨牌上还带着长安身上的体温,仿佛还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干净的味道,华沂捧在手里,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被那几乎是臆想出来的“味道”刺激得鼻子一热,竟然猝不及防地忽然流下鼻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