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刮过,那数条雪白的人影飘然而过,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转瞬就失去了踪影。冰冷的地面上,只剩下那逐渐熄灭的残烬、静静躺在地面上的更鼓,以及倒卧在附近,已经一动也不动的更夫。
一切都仿佛一场梦,那些人影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如同梦呓般的妖异歌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阵阵低徊,幽幽回荡在漆黑寒冷的雨夜中。
青州知府袁廷玉焦躁地在后堂踱来踱去,他现在很烦恼,怎么能不烦呢?
从他任这青州知府以来,治下一直风平浪静,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至少这几年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大案,老百姓日子过得还算平安。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血腥大案,让他这一任父母官怎么不焦心。
白衣鬼,白无常。
原以为鬼王与白衣鬼的传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传说,谁知这一切并不是虚无缥缈,那个传说中恐怖的存在,它真实的出现了,而且就出现在这青州府,他这一直太平无事的治下。
就在昨晚,传说中的鬼王再度现身,一夜之间连杀八人。不同以往,这一次的杀人现场更加非同寻常,竟然是在天刹盟的总舵门前,死者中就有天刹盟的值夜人与守卫。不但如此,凶手作案以后还在天刹盟的大门上留下了血手印,并用血写下了十个大字。
子时至,鬼门开,魂兮归来。
“大人,尸体检验结果出来了。”青州府衙的捕头周进走进后堂,向他行礼。
“怎么说?”
“都是被人一剑封喉而死,手法干脆狠辣,必定是武林高手所为。”
袁廷玉闻言皱眉不语,见他烦恼,周进说:“大人,这些明显都是江湖恩怨。天刹盟本身是黑道,招惹上对头也不稀奇,以卑职看来,大人犯不着为这些黑道火拼的事烦恼。”
“本官是不想管这些江湖人的事。”袁廷玉说:“可本官也想明白,既然是江湖恩怨,那关老百姓什么事?一个打更的更夫招谁惹谁了?连个不会武功的驼子都不放过,一剑就给杀了,那也是一条人命!都说侠以武犯禁,有些事官府管不了,可这帮江湖人也未免太放肆,都踩到王法头上了!”
袁廷玉气得呼呼直喘,平常那种迷迷糊糊的醉态此时半点也看不出来了,非常愤怒。周进犹豫了好一会,才为难地说:“可是大人,这些事,咱们真的管不了。大人您想想,那天刹盟是什么地方,颜烈又是什么人物,江湖上哪个不知,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这鬼王登门挑衅,踢馆杀人,分明是完全不把颜烈放在眼里。您想,颜烈都奈何不了他们,就咱们府衙里这些捕快,送上去只能是白给,不要说是抓凶手,连自己的命都要赔进去。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官府的捕快,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本官也知道。”袁廷玉叹了口气。“本官原也不想管,江湖人爱怎么火拼由他们去,可是驼子实在太无辜了。他一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也有妻儿老小,也要养家糊口,这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一家子人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些江湖匪类如此可恶,残杀本官治下属民就像碾死个蚂蚁,本官却奈何不了他们,怎么对得起一方父母官这几个字?唉!”
看着袁廷玉的样子,跟随了他好几年的周进知道,这位往日似乎什么正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大人确实真心的为这桩案子感到愤怒与不平。只可惜对手太过邪恶强大,地方官府就是有心想管也无力去管,竟拿他们毫无办法。
“大人。”周进低声说:“如果大人真心想管这件事,想给驼子讨个公道,何不请人相助呢?”
“请人?谁?”袁廷玉问。
“大人,您还记得花神节那天,那个打死了泼皮李虎的叶明昭吗?”周进说。
“本官当然记得。不过那李虎是惊吓过度而亡,并非是他打死。”
周进笑了笑,说道:“那大人可知道,他本是个江湖上有名的侠客,出自江南灵剑阁。他和那位来递交保呈的花连华是兄弟,并称灵剑阁双侠,都是江湖中杰出的青年高手。”
袁廷玉皱了皱眉,大概明白了周进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让本官找他们帮忙?本官虽少和江湖人打交道,也知道他们x_ing情不羁,不愿与官府来往,就怕来往多了,背一个官府鹰犬的名声。本官虽然释放了叶明昭,但那是公事公办,并没有私情往来,本官有什么立场去请他们相助呢?”
“江湖人恩怨分明,李虎虽说不是被叶明昭打死,但到底是个人命案子。此案可大可小,只因大人有惜才怜才之心,才轻轻放过不多追究,他们心里必定有数。”
“你的意思是让本官挟恩图报吗?”袁廷玉摇头。“只怕适得其反。”
“不会。”周进一笑。“如果大人是为了其他事求助,灵剑阁双侠也许会推搪,但大人只要说出鬼王和白衣鬼几个字,他们就不会找任何借口推拒。因为灵剑阁二当家夏清风,也就是双侠的二哥,就是死在白衣鬼手里。他们和鬼王有杀兄之仇,江湖人最重兄弟义气,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第33章 第 33 章
清风堂内,花连华拿着封信兴冲冲地走进了后院,大声招呼道:“明昭,大哥来信了!”
叶明昭正在院中练功,听到花连华的声音,他收住拳脚,运气收功完毕,转身迎了上去。
“大哥信里怎么说?”
“你自己看。”花连华吊儿郎当地耸耸肩,将信递给他。
叶明昭接过书信,抽出一看,不由一愣。
“鬼王出现在太原府?”
“不错。”花连华说:“寻了这么久,总算有了动静,大哥叫我们两个去一个到太原和他会合,你看是你去还是我去?”
还没等叶明昭回答,花连华已经自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当然是我去。就你那记x_ing,我怕你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忘了东南西北,到时连太原府门朝哪都找不到,才真要命。大哥的事不能耽误,我马上就动身去太原府,我不在清风堂的时候,你凡事都要小心。”
“知道了。”叶明昭说:“你早去早回,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大哥了,我也很想他。”
“唉,要丢下你一个人,我还真不放心呢。”花连华说:“幸好汪朗还算是个可靠的人,有他盯着,你还不至于到处给我闯祸。”
“你这话说的……我承认我的确是给你和大哥添了不少麻烦,可什么时候变成到处闯祸了?”叶明昭抗议。“别说的我和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好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花连华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五年前比不懂事的小孩子强多少?也就是现在才好了点。世人都被你的外表给骗了,以为你多么稳重文静的一位翩翩公子啊,谁知道你严重的表里不一?就你这又健忘又容易暴躁的闯祸x_ing子,也就我和大哥忍得了你,换做别人非好好修理你不可。”
“哈哈!”叶明昭不由得笑了起来。“修理我?不是我说,那也要修理得了啊!”
花连华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道:“你还真好意思说?我看大哥都白教你了,瞧你这样,真是越活越堕落,跟个地痞流氓也差不多了!就算你武功高强,要是仗技欺人,可不是英雄所为!”
“我知道,我知道。”叶明昭一笑。“我随便说说而已,你看我什么时候主动招惹别人了?放心吧,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你的话我总是听的,不就是凡事小心,不准莽撞行事吗?我都记的很牢,你就安心去太原和大哥会合,不要再为我cao心。”
“真的?”花连华一脸怀疑地瞅着他。
“真的。”叶明昭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别人不挑衅我,我绝对不会主动去惹是生非的。”
他虽然记忆障碍又有狂躁之症,但确实不会无事生非,花连华原本是该放心的,但想起日前花神节那件事,还是有些不安。
是谁在背后算计他?那些混混不会没来由地挑衅他,必定有人指使。那会是谁,时至今日依然不肯放过他,定要挑起那些过往的黑暗回忆?
他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可花连华却没有忘,这青州城,曾经几乎成为他的断魂之地。如果可能,有生之年,花连华也不希望他再重返此地。只是,无奈。
五年之前,叶明昭险死还生,从那场几乎夺走他x_ing命的重病中痊愈过来以后,他失去了一切前尘过往。所有的爱与恨,悲哀和痛苦,都在他的脑海中消失。苏醒过来的他整个人犹如新生,既不分善恶是非,也不知爱恨情仇。但即使是这样懵懂的他,对于武功的本能却没有消失,随着身体健康的恢复,伤人的能力也在渐渐恢复。幸好那时在他身边的是御剑行和花连华这样的人,一步一步引导着他重新成长,所以他没有走上歧路,重生之后依然正直善良,明辨是非,不能不说他的几位兄弟功不可没。虽然对他来说,花连华这些话可以说是老生常弹,那番谆谆关怀的心意,却是常在心中。
花连华望着叶明昭的眼睛,在他手背上轻拍了数下,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一切小心,好好镇守清风堂,等我回来。”
就这样花连华离开了清风堂,前往太原与御剑行会合。他还是不放心,所以临走前又再三叮嘱交待清风堂的管事汪朗,让他一定好好守着清风堂,看好叶明昭。他想他去太原最多不过十天半个月,有汪朗这些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却没有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他前脚刚走后脚风波即至,而他这短短的离去,险些就成了他与他最亲爱兄弟的天人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