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哭什么啊。”
他猛的地抬头,刺目阳光扎进他的眼里。
面前站了一个人,模糊不清的五官露出类似微笑地神情。
林自溪呆呆望着他,眼眶滚烫,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他努力眨眼想把那些水雾驱散。
那个人似乎笑着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啊。”稚嫩却温暖的指节蹭过他的眼角。心脏像拼图找回了重要的一块,稳稳从空中落在了胸腔里。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林自溪想。他曾来过这个城市,有人牵着他慢慢走过了大街小巷。
那个人曾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是什么来着……
该死……他怎么忘了。
第3章 第 3 章
6、
“这要是个女的,这估计得报警了。”
陆伯言提溜两袋吃的,看着何故单手拎着那个光溜溜昏迷的人。
“你能把门关了吗?”何故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毛巾往脸盆里一丢。
陆伯言把手上的塑料袋一放。“我当初生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照顾我。转x_ing了?还是前两天被那不要命地拿棍子砸脑袋砸出后遗症了。”
“你要不介意被扒光,我可以现在就让你体验一下。”
“别!那还是算了。”陆伯言对发小的毒舌习以为常,转头去摆弄床上的小倒霉蛋。“哎哟这家伙身上热的和刚出炉了似得。这都几天了,你真就这样把他丢家里,就不怕这没名没姓的就死在你家里?”
“林自溪。”
“什么?”
“这两天老迷迷糊糊念叨,说他叫林自溪。”何故无视了陆伯言,把人在床上放好。“所以他要真死了,我们还能帮他立个碑。”
“晕了还能自报家门?人才啊。”陆伯言感叹了一句,瞅了何故两眼后,转头给他拆了新买汤面,小心翼翼递了上去。“哎,你最近两天不是老絮叨着这碗面吗,今天顺路,直接给你买了。”
何故看了看他,冷冰冰的脸竟也透出几丝笑意来。“怎么,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没有。”陆伯言呵呵笑了两下没说话,只是把筷子汤碗都递上去,看何故一口一口把面吃了。半天才小心嘀咕道。“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城西的事。”
何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伯言,我以为这件事我上次就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知道,明叔帮过我的人我绝对不可能转身就把他卖了。”
“这不叫卖啊。”陆伯言循循善诱。“何故,明叔只是不让碰毒。可没说不让我们接私活,这这次只是送个货。保证东西到场,看人交接,就这么简单。你就当运个快递,何必管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可我知道,而你也知道。”何故看向陆伯言。“陆伯言,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拎得清的,你说我们这么做到底算什么你会不清楚。就算你说的要变天了,他城西那边能让你平白无故运个“货”,什么都不干就飞黄腾达。天上没有这种掉馅饼的事。除非……你根本不是打算运东西,而是打算易主。”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样。”陆伯言提高了音量。“何故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啊,你是不是真忘了我们是干嘛的了?说难听我们就是俩小混混,跟在人后面的两条狗。这一副有情有义的样子给谁看啊。”
他烦躁地挠挠头“我和你明说了,这块肥r_ou_明叔不吃自然有人吃。有人就是看明叔不顺眼要搞他,上面派了人来了,平日里我们没出头之日,这他妈就是机会。我是好不容易才搭上这条线的,只要干的漂亮,以后不愁没好日子过。你难道真的打算为那一点破恩情,就要和那老顽固一起死?!”
“破恩情?当初要没明叔,我外婆骨灰都不知道在哪儿!”何故有些恼了。
“是!是!外婆!外婆!是要没他,外婆的骨灰是要被那杀千刀的抢了!但是何故,你怎么不想想,是他帮你的多还是我?当时要没我你他妈早就进牢里了!你当初亲手把我爸推下楼你忘了吗?!”
柜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何故后背撞在墙上,整个内脏瞬间搅在一起。
一袋袋东西摔在地上,冒着热腾腾的的雾气,那都是何故往日喜欢的东西。
“你……他妈!”陆伯言攥着他的领口。“这才叫忘恩负义。”猛的,拳头猛的落在颧骨,何故只感觉脑袋嗡嗡一整响,陆伯言的动作没听,对着他的肚子又是几拳。
何故疼得慌也没想反抗,他平静地抬头看着陆伯言的眼睛,只等对方冷静下来。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耳边都是陆伯言怒不可遏的喘气声,他本以为陆伯言冷静了,他们还能好好说。只是和以往不同,陆伯言却慢慢低下头,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很久才开口。凌乱的刘海遮住了眼睛。
“……何故。我爸他,好像不大行了。”他的声音沙哑,很疲倦,连松开他的手都在发抖。“前两天才说,他估计没几年好活了,你知道的,那家伙当年酒喝得多凶。”他退了两步,苦笑着看着何故。
“你知道,我可恨他了,可再怎么都是我亲爸,何故,我得让他过点好日子。我没办法了。”
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
初春的天,却总是超越寒冬似得冷,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带着连脊柱都开始冷不住地颤栗。
陆伯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何故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慢慢失去力气滑坐在地上。
整个屋子静的可怕毫无温度的灯管,像是冰冷的日光,照亮了黑夜。
“……何故……”
有人喊他。他闻声慢慢转过头。床上的人醒了,正静静注视着他。那是一双极陌生的视线,微弱的,像是将熄灭的火苗。“你叫……何故吗?”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林自溪的眼睛。——明亮,像初升的太阳。
【7】
C市是林自溪唯一一个来过两次的地方。
而在此期间他换了三个监护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这是他被一群人逼上天台的时候,领头人对他说的话。那时候林自溪刚上三年级,作为转学生,看着一脸讨好,x_ing格怯懦,自然成了全班标准的“欺负对象”。
林自溪还记得,那时候从家到学校总会经过一条长长的堤坝,为首的林昱正好是他的邻居。每天上学放学总爱堵着他,有时候会带着一群人将他从堤坝上推下去。密布着碎石的倾斜堤岸。对方居高临下,笑着他苦苦挣扎地样子。
如果露出惊恐地表情对方就会放过他,所以林自溪配合地很好。
直到有一次,林昱从他身后窜出来,他下意识偏了偏身子。那个人便顺着满是碎石的堤岸掉了下去。小小的身子,四肢胡乱地在水泥面上滚过,人落在远处的沙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林自溪隐约听到了几声的惨叫和骨头折断的咔哒声。
他站在缓缓走下堤岸,站在林昱的身边俯视着他,直到太阳沉入了山底,一步步朝家里走去。
当晚,林昱被发现肋骨断裂,内脏出血进了HCU。
第二日家长闹上门来,质问林自溪为什么不救人。林自溪想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理由。“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忘记了。”
只可惜那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孩子,还学不会太像样的伪装,表情扭曲地怪异又可笑。他被监护人踹倒在玄关边的木柜上。“我看你妈妈当初就是疯了,命都不要偏偏就生了你这么个害人精!”
他有些没听清,慢慢抬头看着她,似乎还想再确认一次。“……你说,什么?”
“我说你妈,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害人精!”
那是大约林自溪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爆发。他将人推开夺门而出,不知目的也不知方向地一路狂奔。
心脏像是裂开了,他用力攥住领口,他张大嘴觉得呼吸都很困难。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失去力气,缩在一个陌生的街角不能动弹。
“喂,你为什么哭啊。”
阳光下,一切变得明亮而模糊。
林自溪慢慢抬起头,眼前的少年,身影被阳光晕染地几乎看不清。他忽然攥住对方,像是揪住一根救命稻Cao。“……妈妈,我妈妈……”
那人俯下身,擦了擦他的眼角。“妈妈?你迷路了吗?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带你去找她。”
林自溪咬住牙关死命地摇头,眼泪顺着对方的手指不住地流。
他想,他该怎么告诉他呢。
这种感觉好奇怪,又温暖又让人难受。
——她命都不要偏偏就生了你。
你知道吗?原来那个人,那个别人口中不负责任的女人,并不是故意丢下他。
她只不过为了让他来到这个世界,而搭上了自己的命,所以没有办法陪他走完这孤独的世界。
他要怎么告诉他呢?
后颈传来皮肤的温度,那接触让人心酸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