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逸之愣住一会,总算记起抚掌称妙,一声好看方说出个好字,目光忽的从我脸上移开,往前越过我,退后退两步,直着眼睛轻轻飘飘的喊了一声:“爹,您何时来的……”
我受惊过度,啪嗒一声从树上栽下来,脸着地。再转头与时老爷子俩人你看我我又看你,相顾无言,唯剩鼻血两行。
时老爷子看完我,再看坐在凳子上揉腰的时逸之,脸上神情麻木而绝望:“刚来。”语气平平若心如死灰。
时逸之匆忙起身道:“爹,您听我解释……”起的急了,忍不住又揉两下腰。
时老爷子的神情更绝望了些,半晌捂脸道:“老夫不听,老夫不想听……”
时逸之要解释,时老爷子不要听解释,俩人在我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我比时老爷子更绝望的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老实讲,我家和时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亲家,我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时老爷子是我夏侯谦老丈人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发糖,差等生读书日常_(:з」∠)_帅不过三秒新女婿,论cp是学霸的心酸,讲真我一向拉灯的,和谐从你我做起hhhhh
文里官职品级一类都是架空哦,深究不得……顶锅盖。也许以后会仔细研究一下。
第27章 二七
我坐在监斩席上,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鼻子上横着块红印,被刻意lū 下来的袖子底下是纵横交错的鞭痕,再往下是从老虎凳上硌出来的,飘忽酸软的两条腿。
胳膊腿儿上的伤是我爹揍的,鼻梁是我自己摔的,要不是我爹在千钧一发之际想起我今天监斩,瞪着眼扔下正准备垫上去的砖头,我一定能深刻体会到“老子把你腿打折”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我伸手摸一把鼻子,幸好鼻梁没断,要不然真可惜我这张风流倜傥的脸。
我觉着,端看我爹昨天那两眼发红的山大王做派,估计是把年轻时候审探子的功夫全用我身上了。另有一点,我是真没想到,我家里能有老虎凳这种丧心病狂的东西,敌我力量过于悬殊,反抗还没开始就是一顿胖揍,说句实在话,就我这一身看着跟案发现场似的伤痕,搁勾栏院里都得加钱。
呸呸呸,这怎么还说到勾栏院去了。
我被我爹揍这一顿,说到底还是因为时老爷子。
昨天时老爷子见到时逸之揉腰——尽管是被桌子硌的,但时老爷子充分发挥出他自小饱读诗书的毅力与想象力,一盏茶的功夫,一段缠绵悱恻至匪夷所思的段子就传到我爹耳朵里。末了一声长叹,分外悲凉的道:“兰儿的肚子不争气,这是我家对不起你们,可是……可是……唉!”
时老爷子方一说完,我爹脸都气黑了。我爹讲义气,看不得多年老友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他,于是把满腹怒火全发在我身上,抡起抽马的鞭子可劲抽我,抽到最后,还是时老爷子看不下去,提醒我爹说哪个少年不轻狂,管教一下,知个错就得了。
我爹当时顺着气借了这个台阶,鞭子缠在手上指着我问道:“你个小王八蛋知错么?”
我当时也被我爹抽蒙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真就拿出被俘虏时的骨气把脖子一梗,和我爹干瞪眼,顺嘴喊出一句不知。
然后我就上了老虎凳。
我觉得自己当时特爷们,从头到尾没喊一声疼。时逸之在旁边把脸都看白了,攥紧我爹的手,连声喊伯父这事是误会。我被他喊的心烦,两条腿底下还垫着砖头,忽然就暴喝一声:“误会个屁!老子就是想和你好了!怎么的!天底下断袖一抓一大把!比起公子哥们嘴里的玩玩,老子是认真想同你讨个一辈子!”
这几句话,是我被几个家丁按在老虎凳上喊出来的,十分悲壮。
喊完之后我就后悔了,我看到我爹反手把剑抽出来了。直到我爹举剑,时老爷子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家教训后辈的法子大约与他家不大一样,不是单纯关个禁闭抄本书什么的,我家信奉的,是棍木奉底下出孝子。
时老爷子把我从老虎凳上救下来了。救下来之后,时老爷子和我爹并排坐在上首拧着眉头喝茶,时逸之沉默地抱住我,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只有手在微微的颤抖。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我觉着我和时逸之很像被王母娘娘木奉打鸳鸯的刘彦昌与华山三圣母。
硬的不行,两家人开始琢磨着怀柔。我不晓得时逸之那边是个什么光景,总之我娘抱着我软磨硬泡大半宿,从孔子孟子说到男女情.事,再拐到祖宗牌位上,说到最后甚至放软了语气哄我道:“儿啊,听娘的话安心要个孩子行不行?你有这些个癖好,你去楼里胡闹,娘不拦你,或者,或者你换个人胡闹,娘都认了,但是……但是……”
人是挺奇怪的,白天我爹把我抽成那个熊样,我一副宁死不屈的壮士嘴脸,如今听我娘说这几句话,我竟然红眼圈了。
我道:“娘,人换不了。您儿子就这一颗心,里面先装错谢璟再装时逸之,再换一次……再换一次就得彻底死心。”
我说的果决,我娘却是个有耐心的,半晌揩着眼泪继续道:“你这样选,如何对得起咱家列祖列宗!”
我一瞬不瞬的望着我娘道:“娘,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人生而不过百年光景,有多大机会两情相悦?娘,您跟我讲的,您十五岁遇见的那书生,您敢说您忘了?”
我说这话其实有些投机取巧的意思,这么多年来,我娘其实同我爹很恩爱,但身边的人是争不过回忆的。果然我话音刚落,我娘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我娘战败换我爹上,如果说我娘那算循循善诱,我爹就是威逼恐吓。深更半夜的,我爹挂了一身孝,怀里捧着我爷爷的木头牌位踱到我床前,指着我劈头便骂:“丫小王八蛋,你是不是嫌老子活太长了!想让老子早日去陪你爷爷!”
经过白天那顿cao练,我现在看见我爹就腿疼,气势上便理所当然的弱了三分,开口稍显虚浮。我道:“冤枉,不敢。”
我爹的面色立刻便红润许多,瞪着眼乘胜追击地问道:“现在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么?”
我一手捂住脸,一手护住心口,不知俩字说的十分顺溜。我爹的脸又白了。
正待发作,天边儿碰巧的泛起层鱼肚白,我偷眼瞧着我爹在红白青黑之间变换不定的脸色,低声提醒道:“爹,我现在得去牢里提犯人,您……您就先把爷爷请回去?”
我爹狞笑一声,终于肯放我去起身洗漱,临了还不忘补上句抱怨:“老子等你回来的!”
我在心里连声嗤笑,回来?回他姥姥!脑子坏掉才回来,瞧这阵仗,我就是睡破庙也不能回来找他晦气!
一夜没合眼,做梦一般的游完街,我一头扎在监斩席上昏昏欲睡,一面等午时三刻扔斩牌,一面枕着胳膊睡出满嘴的哈喇子。
我睡的很不安稳,原因是盛岱川正在不远处骂骂咧咧的扰人清梦,问候完祖宗不尽兴,还变着法的问候我后辈,我被他骂的头疼,闭着眼随手往下一指:“嘴堵上。”
于是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正要继续睡,旁边一个穿红袍的小官提醒说时辰到了,我睁开眼,果然见日头已升的老高。午时三刻,一天中阳气最重的时辰,y-in气遁散于无形,十恶不赦的犯人都会选在此时问斩,连鬼都不得做。
仔细想一想,上次我被判的是午时问斩,却让监斩官生生拖到午时三刻不动手,其中含义不能深究。
罢,想这个做什么,横竖我今天是来耍威风监斩的,不是那个倒霉被斩的。清一清嗓子,我把勾了红圈的木牌子掷到地上,随口吩咐道:“斩。”
没人动弹。两个刽子手木桩一般立在原处,既不拔刀也不绑人,离远了看就与那年画上的天师钟馗似的。我感到有些蹊跷,遂起身拔高音量又喊了一声:“时辰到了,斩了吧。”
靠近盛岱川身边一些的那名刽子手转头看我一眼,不甚客气的弯腰作揖道:“大人再仔细看看,时辰还不到。”
刽子手质疑监斩官,小猫和老猫叫板,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何况我脾气本来就臭,觉没睡够就更臭。我磨一磨牙,刚想冲下去踹这刽子手一脚,耳旁忽然响起阵很是熟悉的马蹄声:“刀下留人……!!!”
我怔愣着转头,见马背上坐着一个老熟人——谢璟他爹,谢衍。
搞什么,他们谢家是改行专劫法场了怎么着?
余光瞥见谢衍怀里那卷明晃晃的绸布,正要跪下,却听得对方气喘吁吁地道:“奉太皇太后懿旨……”
太皇太后四个字一出,我把弯下去的两条腿又直回来了。
谢衍传的不是圣旨。按理说懿旨没有圣旨管用,但我大楚的太皇太后是个例外,懿旨要救的人,圣旨要杀也得费些周折。
谢衍是来救盛岱川的,然而,盛岱川今天一定要死。
为今之计,只有不让谢衍把这份赦免的旨意读完。
身旁乌压压跪了一片,谢衍遥遥望着我,胜券在握的模样,也不管我要不要跪下接旨,张口便读道:“太皇……”余下的话全化做呜咽憋回嗓子眼里,谢衍赤红着眼恨恨吐出嘴里的半个苹果,盛怒之下,胡子开始阵阵乱颤:“夏侯谦,你……你……”
我左手拎了盛岱川死不瞑目的一颗人.头,右手攥着柄染血钢刀,踩在刑台上笑出一脸的诚恳歉意。我道:“对不住对不住,谢大人方才要说什么?接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