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番外 作者:允(六)【完结】(3)

2019-05-15  作者|标签: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宫廷侯爵 历史剧

  婉儿面色不变:“陛下乃是宅家之主,执巾栉本是贱妾分内之事,陛下要妾服侍,妾未能恭从圣命,错在贱妾,待病愈后,当亲自上疏,向陛下请罪。”

  韦欢笑道:“听闻上官承旨请陛下在宫中设立图书馆?这岂是贱妾辈的分内之事?”

  婉儿抿了抿嘴:“古之后妃,如班婕妤、左贵妃辈,皆曾上疏劝谏天子,可知后妃上疏,进言建策,乃是古之旧例。贱妾不才,觍居承旨,图书馆事虽非妾分内之事,但上疏建言一二,大约还算不上僭越。”

  韦欢故意露出些刻薄的笑:“班婕妤、左贵妃,那都是列代名妃,留名青史,上官承旨自认可与她们比肩么?她们的夫婿是皇帝,妇人向夫主言事,本是名正言顺,上官承旨对当今陛下,却没有妇人劝谏夫主的名分罢?”

  婉儿深深地看了韦欢一眼,直起身道:“天不早了,王妃想说什么,一次说完罢。”

  韦欢笑道:“我想说的,已说完了。”看婉儿怔住,方又笑道:“若我说我对上官承旨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上官承旨信么?”

  婉儿看着韦欢,片刻后方道:“还请王妃赐教。”

  韦欢道:“不要叫我王妃,叫我阿韦、韦四,或是四娘子都可以。”

  婉儿道:“还请四娘子赐教。”

  韦欢淡笑道:“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所以弥子瑕先贤后不肖,李夫人死而不愿见武帝。然而纵观前史,后妃中色衰者固然众,却未必个个都失其爱,究其缘由,不过是因她们有比色更值得君王垂怜的东西,譬如德行,譬如才干——大娘子这神情,是以为我要教大娘子修德行、习才干,以求圣心?”

  婉儿一欠身道:“四娘子既这样说,想必便不是了?”

  韦欢哂笑道:“我方才说,曾与大娘子感同身受,这并不是哄人的话,我的的确确和大娘子有过同样的烦忧,所以才更知道,‘以色事人’,最痛苦的不是‘以色’,而是‘事人’。”盯着婉儿,一字一句地道:“恋人之间,本该是平等,而非谁‘事’谁,倘若两人之间判若云泥,那么无论是‘以色事人’,‘以才事人’,‘以文事人’,结果都是一样的。唯有两人间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自高自大,相知相许,方是长久相处之道。所以我才说,陛下错了。”

  婉儿淡淡道:“四娘子慎言。”

  韦欢只笑:“欢言尽于此。还望大娘子闲暇时好好想一想我的话。”慢慢起身,走不出三步,便听婉儿自身后道:“四娘子请留步。”驻足回头,噙着笑去看婉儿,婉儿却低头踟蹰,半晌方道:“如何…才能不事于人?”

  韦欢笑道:“先事于人,次后方能不事于人。”

  婉儿又道:“事于人时,人不许与不事于人事,又如何?”

  韦欢道:“不事于人事虽不可与,事于人事总可参赞,外廷事虽不可与,内廷事却总可参赞,譬如内书堂,或是大娘子提过的图书馆——不要小看事于人之事,当今陛下,也是起自内廷,一步一步,走到而今。当年她也曾侍奉他人,现在却是天上地下,唯一独尊。”

  婉儿伫立久之,方轻声道:“这样…须得多少时间?”

  韦欢垂下眼,淡淡道:“有了这样的心,一寸一寸向上时,事于人的心便淡了,至于成与不成,倒是次要的。恋人之间,有时便是如此,重心,不重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

第432章 则天(十七)

  雪不紧不慢地下着。宫禁四野留的白色也恰到好处, 不厚不薄。

  以前宫中是不肯留这些雪的,怕路上滑, 跌了贵人的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在路上, 尤其是绮云殿通往贞观殿的道路上留一层薄雪成为了惯例——是因她反复称赞婉儿在雪中行走的姿态,说她“宛若天人”?还是因她常常会特地套上木屐, 与婉儿一道在积雪小径上踏白而行?

  她都不记得。

  只记得这些本不是宫里习惯的习惯,因着那小东西,便渐渐地成为了习惯。

  就好像那小东西渐渐地成为了她的习惯一样。

  刚入夜,绮云殿的灯光却已昏暗起来,没到锁门的时候,宫门却已然半掩,她自辇上下去, 走到门口时小奚已张罗着宫人要关门,见着她时怔了怔,从从容容地躬身下去:“陛下。”

  数日不见, 这小女娘竟有了几分她主人的模样,她不觉轻轻颔首, 缓步入内,绮云殿左右皆不急不缓地迎候在侧,不必她吩咐, 皆是悄然无声。

  如她所料,婉儿还是不肯住在正殿,掀开侧殿的帘子, 入内便见婉儿斜坐在中间的小榻上,上身裹了一件浅色轻裘,长发披散,略带凌乱地垂在身后,两腿伸在锦被里,闻得风吹之声,懒洋洋地将头一转,看见是她,便忙起身,疾步行来,距她尚有三数步时便跪下去,未语时先已捂了口,她以为婉儿要咳嗽,等了一会,却不见任何伤病委屈之态,婉儿只是泰然自若地将口捂了片刻,轻声道:“妾被寒疾,咳涕不雅,恐辱圣体,不敢近驾,望陛下恕罪。”仰头看她,又道:“雪夜天寒,望陛下早些回转安寝。”

  小东西说话时神情语气皆如平常,听不出有半分嗔恼,她反倒觉出些不自在来,好像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为了些许小事恼了这样几日,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何况对方好似根本未将这事放在心上,这便越衬得她小j-i肚肠、斤斤计较。

  偏是这样,她才越觉得这人可恨,若真是全然图她的权势富贵,此刻便该做些温柔病弱的样子,或是稍带些委屈,以求她的怜惜与君王屈尊纡贵的宽恕,若不求她的权势富贵罢——则她又可以给些什么呢?

  她绕着这小东西缓缓地走了两步,不知该说什么,不觉恼恨,狠狠盯了婉儿一眼,这一眼却叫她发现这人是赤足踏在地上,心中不悦顿消,涌出无限欢喜来:“怎么不穿袜?”想到自己终于有了怜惜借口,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左手轻拈右手大袖,右手如当大典礼般优雅地伸出去,从容缓慢地虚扶一下,轻声笑道:“朕并不曾怪你,不必如此。”扬声命小奚进来替婉儿穿袜,期间见婉儿又捂了捂嘴,似要咳唾,又道:“若不舒服便咳出来,朕不怪罪。”

  婉儿轻轻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竟看得她心虚,看小奚服侍已毕,自己便坐到榻上,又招婉儿上前:“与朕对坐。”命小奚:“拿副棋来。”

  两人皆依她所言,很快便摆出一副双陆。她盘腿坐在这一侧,婉儿跪坐在那一侧,小奚在下陪侍,点起她所喜欢的香,端了她所喜欢的饮子,又摆了四样精巧点心,皆是她素日之喜好。

  赌注也如往常,是许多御制新钱,每一枚便是一贯,一夜输赢,可达数百上千贯——可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她不动声色地将头抬起一分,斜眼去看婉儿,这小东西一贯的温婉恭顺、不卑不亢,不见什么异常。下子时也并不曾特地让她——打双陆也轮不到这小东西让她——话虽不多,却也有那么几句,偶然说一句笑话,或是听了她的笑话捂嘴一笑。

  棋局也如平常,她用心下时,便能累得小东西凝神苦思,最终胜自己一二子,漫不经心时,便是摧枯拉朽,输得小东西微皱眉头,十局中她只肯赢上四五局,得了几贯铜钱,又小心地输回去——一如往常。

  可若是吃食、饮子、香、棋和婉儿都无不妥,又是哪里不对?

  她环顾四处,目光最终落在小奚身上,这小奴婢今日异常地恭顺沉默,不似从前,看棋时总要嬉笑着在旁指点,她有时心情好,故意顺着这小奴婢的算计行棋,便能看见小奚在婉儿身边欢喜叫好、鼓噪连连,有时她们两个下得兴起,到了夜里,这小奴婢忍不住,便蜷在塌下先睡了,有时她也将案上的点心赏给她,然后和婉儿一道笑眯眯地看这小胡婢大口吃东西。

  今日的小奚,实在安静得不大寻常,而她今日恰好不大喜欢这样的安静。

  她执子的手在空中一顿,婉儿察觉了,轻声道:“陛下?”小奚也跪直了身子,转身来看她,她微微蹙着眉将这小胡婢打发出去,转头再和婉儿行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对。

  再次环顾四周,一切都很好,温顺的婉儿、熟悉的摆设、精巧的饮馔、温暖的香气…小奚也出去了,室内只有她们两人,离得不远,落子时目光交错,亦如从前。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大约是见她迟迟不肯落子,婉儿将身子微微向前一凑,问询般地唤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令她瞬间明白过来,将棋随意放在一角,半命令半恳求地道:“叫我七娘。”

  婉儿不语,探头数了数棋局,自那一侧拣出两枚铜钱,恭恭敬敬地放在她手里:“陛下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允汉三又?叒叕回来了…

第433章 行露(三十四)

  韦欢悄没声地回到飞香殿, 到门口忽见佛奴自廊下探出个头来,对她挥手眨眼, 一手不住地指向寝中。韦欢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心翼翼地掀起帘子向内一看, 却只见太平披衣盘腿坐在外间小榻上,对着小几在看什么, 觉出有人进来,便将头一扭,轻笑道:“回来了?”放下笔,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顺手替韦欢脱了外衣,两手将韦欢的手捂在掌心里一阵好揉,脸皱起来, 半认真地道:“以后要禁止你夜里出去,看冻得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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