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臣轨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34)

2019-05-15  作者|标签:竹下寺中一老翁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小黄门说完,退到轩辕身后,轩辕微微一笑,正欲开口。

  “陛下,臣有要事起奏!”顾秉上前一步。

  轩辕一愣,难道顾秉......

  顾秉却没有等他恩准,径自上前一步跪下:“高祖马上得天下,大封诸王,诸王的封地贡赋兵马几乎分去天下一半。而历代交替,某些王侯,仗着祖宗功勋名望,为非作歹,罔顾法纪,祸乱朝纲。其中的燕王轩辕箓,枉为高祖玄孙,陛下登基以来恩德极厚,他却骄横放肆,私自冶铁制兵,开铜铸钱,蒸海熬盐,私募游勇,广纳亡命之徒。更可恨的是,陛下大婚,登基及生辰,他竟公然假托有病,不来朝拜,反心昭昭,是为不赦。然圣上仁德,必不忍斩杀血脉宗亲,臣以为,可削其封地,降级为侯,以示惩戒。”

  朝中诸人均不言语,顾秉漠然地跪在一片死寂之中,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笏,脊梁却挺得笔直。轩辕心如鼓擂,嘴里一阵阵发苦,一时之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半晌,秦泱向前一步:“陛下,臣附议。”

  其他诸人似乎立时反应了过来,霎时朝堂内叽叽喳喳吵成一片,唯有顾秉依旧跪在那里,恍如泥塑。轩辕冷眼看着台下众臣,和两党牵系颇深的官员大多沉默不语,清流士族则高声反对,而东宫一系,虽不理解为何顾秉突然发难,但同声同气,便毫不犹豫地站在顾秉一边,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臣反对!顾大人,老夫倒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有人低声沉喝,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苏太傅。”顾秉行礼。

  “顾大人口口声声说燕王要反,可有证据?”

  顾秉冷笑:“臣手上不仅有历年河北道的各项账目,还有河北道刺史莫奎的遗书!”

  又是一片哗然,苏太傅看顾秉:“顾大人少年得志,但毕竟年轻,见过的风浪还是太少。难道顾大人没有考虑过,就算燕王企图谋逆,陛下若贸然行动,削他的封地,恐怕打Cao惊蛇,对朝廷更为不利。”

  顾秉淡淡道:“对于燕王轩辕箓,削他的封地他会反,不削他的封地也要反。若是朝廷主动削藩,他起事仓促,则不易成功;不削他的封地,他准备充足再起兵谋反,势力壮大,反而更是祸害。”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轩辕的思绪却越来越难以集中。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秉,这两年顾秉似乎越发清隽消瘦,隔着不薄的朝服甚至都能看见脊背上支离的骨节。顾秉的用意他知道,若是按原计划自己提出削藩一事,即使伐燕成功,也会背上心狠手辣不顾亲情的恶名,还可能会刺激其他几位藩王,若是不成功,那更是凶险至极。

  可同样的话从顾秉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成了,骂名由他负,而若是形势不利,朝廷也可以把责任尽数推到顾秉身上弃车保帅,再图他计。

  而燕王在朝中的同党,很有可能不等朝廷起兵,就要先除掉顾秉以绝后患。不管怎么说,顾秉这么一来,便是凶多吉少。

  而他自己,不是不知道的。

第二十一章:剖出壮心酬知己

  孟尧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群臣的唇枪舌剑不亚于一台好戏。阁老派的钟衡臣和清流派的蔡同恩不顾同科情谊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拳脚相向,孟尧正咧着嘴笑,就感到有人猛地摇了自己一下,回头一看,吴庸脸色极为难看地向台上努了努嘴,孟尧看过去,也僵硬了下来。

  轩辕似乎是很平静地坐在龙椅上,表情隐在十二旒之后,看不分明,但他的手却死死扣住扶手上的游龙,爆出的青筋似乎在昭示着山雨欲来的龙庭震怒。

  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抬头看了看台下的某个方向,然后拂袖离去。

  群臣霎时安静了下来,一片死寂,众人皆是遍体生寒。

  

  周玦被召进入太极殿的时候,只听见里面一阵阵闷响,夹杂着噼里啪啦瓷器破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远远就看见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大殿里一片狼藉,轩辕扶着廊柱微微喘气。

  “陛下。”周玦壮着胆子走近了些。

  轩辕转头看他,剑眉倒竖,两眼赤红,周玦吃了一惊,他与轩辕熟识近二十载,如此失态动怒,还是头一遭。

  周玦跪下来:“陛下,臣不知道今日早朝究竟有何变故,但陛下乃是社稷之本,还请圣上保重龙体。”

  轩辕似乎是缓过来一些,摆了摆手,竟直接瘫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眼神涣散。

  周玦赶紧使个眼色,安义会意,也顾不上收拾,便带着宦官宫女退出殿外。

  轩辕缓缓道:“你说,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

  周玦沉默,半晌才轻轻道:“臣不知道陛下原本的计划,但目前看来,勉之的做法,不失为一条良策。”

  轩辕撇了撇嘴角,却没有半分笑意:“看来伯鸣你也觉得勉之出头比较好?”

  “其他大臣很难服众,更难让蓟北那里信服,而勉之是陛下第一宠臣,他的意见,陛下必定会予以采纳。这样若事有万一,朝廷也见机行事,再作打算。”

  轩辕看周玦:“你应该清楚,如此各藩王和两党都不会善罢甘休。勉之处境之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见周玦沉默不语,轩辕冷笑:“你也是看着顾秉怎么一步步到今日的,其间有多不容易,你和朕一样清楚。若他就这样毁掉,你不会痛心么?”

  周玦声音也有些颤抖:“自家弟早夭,臣便视勉之如亲弟。他两袖清风,无妻无子,若是再落得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臣和陛下......臣和陛下一样难过。可臣以为,勉之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蓟北的大事和陛下的基业。”

  轩辕捂住脸大笑起来:“在你们眼里,朕就这么无能,要把责任都推到臣□上?朕确实不算什么仁善之人,可周玦你扪心自问,对追随朕至今的东宫故旧,朕可曾苛待过半分?”

  周玦眼圈红了:“陛下厚爱,臣等一直铭记在心。”

  轩辕的笑意低沉下去:“朕知道,蓟北之事关乎国运,若能一举成功,那皇祖父父皇他们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便在德泽一朝了了。可周玦,你有没有想过,就算这次蓟北之事中间有什么变故,只要朝廷保留一点元气,他日总能复原,而顾秉呢?”

  他的声音喑哑,周玦也禁不住动容。轩辕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可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朕去哪里再找一个顾勉之?”

  

  顾秉坐在车上,打量着客居多年的洛京。从十八岁入京,十年间洛京似乎并无变化,虽然其中的人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清心。”他道。

  “大人,怎么了?”清心将马车赶到路边。

  顾秉微微一笑:“你今年多大了?”

  清心有些不自在:“大人您连这个都忘了,我今年18了。您问这个做什么?”

  顾秉若有所思:“十八岁了啊,再过两年就要及冠了。该讨个媳妇了吧?”

  清心害臊:“大人要是停车就是要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顾秉笑:“果然长大了,都知道不好意思了。黄大人府上的小翠如何?或者上次你在宫里看了许久的那个素娘,若是你喜欢,我便向圣上讨了来。”

  清心脸憋得通红:“大人怎地今日这么不正经,再说大人您自己不是还没成家么?着急管别人的事做什么。”

  顾秉也不恼:“我一心向道,斩尽尘缘,自然是不会成家的。而清心你,七年来,我主仆二人相依为命,你从未把我当主子,我也未把你当下人。哥哥谋划弟弟的婚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么?”

  清心突然沉默了,半晌闷闷地开口:“大人,出什么事了?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大人要赶我走?”

  顾秉感叹道:“你这些年长进不少,日后我不能照顾你,也能放心了。”

  清心掀开帘子,分明带着哭腔:“大人,出什么事了?我不要离开大人。”

  顾秉摸摸他的头,轻轻道:“清心,你听好。我会想办法托人给你安排个好差事,你不要觉得府上遭难,保全自身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你想想,他年,到我的忌日,总需要有人去祭扫吧?不然坟上荒Cao堆烟,墓前空空如也,多可怜?”

  清心大哭:“大人,你这么好的人,必定会长命百岁的,怎么可能会有那天!”

  顾秉叹息:“傻孩子,人都要死的,或早或迟罢了。别哭了,好好活下去,若你真念着一场旧情,明年开始,每年清明来给我上个香,烧些纸钱吧。”

  清心擦擦眼泪,哽咽着问:“那大人的东西都怎么处理啊,有没有特别嘱咐要给什么人的?”

  顾秉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你也知道的,我算是个穷官,没什么值钱东西。宅子就给你吧,其他东西,所有文书和我平日里的笔记,你给宫里送去,也许以后会有些用处。至于我墙上那幅字,你拿去给小太子。其他的......我下葬时,那些御赐的东西都一起随我去吧。对了,平掉坟头,不要轻易让人找到,周围种些野桃竹子就好。”见清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秉拥了拥他,“别哭了,让外面的人看着笑话,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好啦,天都快黑了,咱们赶紧回吧?恩?”

  

  周玦撩起衣摆,缓缓起身,告退出门时,瞥见轩辕动也不动,依旧坐在y-in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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