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袁牧之哑声回答我。他用力抱紧我。
我们无声地拥抱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剥啄声,袁牧之转头过去,冷声说:“我说了不让人打扰。”
“对不起袁先生,”那个人恭敬地说,“总部的丁先生来电话,你吩咐过他的电话务必叫您。”
“哦?”袁牧之精神一振,微微一笑说,“把电话给我。”
袁牧之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有个熟人也许你愿意见见。”
“谁?”
他的手下拿了可视电话过来,袁牧之就着抱我的姿势对电话说:“浩子,来,跟小冰打个招呼吧。”
我一愣,电话的屏幕那端出现一个三十左右的打扮利落的精英人士,他戴着方框眼睛,看见我,抬手扶了下眼镜,微笑说:“是,大哥。你好,小冰,很久不见。”
我注意到他的手是义肢。
“我是浩子,你还记得吗?当初想杀你那个少年,”他冲我温和地微笑着,似曾相识的脸庞现在换上成熟精干的表情,“谢谢你那时手下留情没有取我性命,今天我才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和家庭,祝你跟大哥幸福,请你一定要给他幸福,因为袁哥等你等得太苦了……”
“咳咳,”袁牧之不满地咳嗽了几声,把电话转向他那边,呵斥道:“他妈的扯这些肉麻兮兮的话干嘛,又不是娘们,说,现在情况如何了?”
“是,”那边的浩子忍笑说,“鱼儿已经上钩,我们可以收网。”
第94章
我并不明白袁牧之他们说的是什么,我只是对可视屏幕中的浩子产生巨大的兴趣。我对人的理解中并不存在恕道精神,我还记得曾经那个少年如何发狠手握短枪准备射杀我,而我手持光匕首,毫不犹豫将他拿枪的手削下来。
那个时候我们互相不喜欢对方,他恨不得我死,而我对于杀死他这种事,虽然说不上心心念念,但肯定会乐见其成。
我不认为他的感谢是有逻辑可循的。
但我观察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他在撒谎。
他的表情堪称完美,他的情绪也控制在适当范围内,他让我觉得很陌生,仿佛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但这个人分明是我认识那个浩子。
我对他很好奇,于是在他们结束通话的时候,我要求再跟浩子说多两句。
只需要五分钟,我会让他无以遁形。
袁牧之听到我的要求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浩子道:“小冰想再跟你聊几句。”
“是,大哥,我也乐意跟他说说话。”
袁牧之将电话交给我,摸摸我的头,看看手表说:“只给你十分钟。”
我点头,抱着电话躺在袁牧之为我垫高的枕头上,然后我看着屏幕中的浩子,问:“你好吗?”
“托您的福,很好。”浩子微微一笑,“您看起来跟以前一摸一样,当然,也必须一样。”
“你则变了很多。”
“是吗?”他笑着摇摇头,“十几年过去,谁能不变?”
我盯着他的笑脸,越发觉得困惑,于是我问:“你难道不再厌恶我了?我以为厌恶是一种持久且强烈的情绪。”
“如果它的理由不存在,那么这种情绪有什么理由值得继续保持?”浩子直视我,不再微笑,认真地说:“好吧,坦白说,就算我不讨厌你,我也未必喜欢你。”
“你总算愿意直截了当地说话,我欣赏这一点。”我点头说,“相比你说谢谢之类的,我更愿意听到这个。”
他闻言轻笑了起来,摇头说:“原冰,你果然还跟我记得的一模一样。”
我淡淡地说:“不需要改变的东西,我不会去变。”
“那是因为你走了捷径。”
“什么意思?”我皱眉问。
“捷径,时间的捷径,我们都不能幸免,只有你,走了捷径。”他平静地看向我,轻声说,“所以你能不经受时间的冲洗,你不用改变,不是因为你意志坚定,而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足够多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你经历了?那又怎样?你因此变得睿智了吗?”我问。
“恐怕没有,但我因此变得不再执着。”他看着我,目光平稳无波,“我不会再去将时间和生命花费在没有回报的事情上,而自从我跳出那个怪圈后,我发现我的世界很大,能做和想做的事太多,我全力以赴一直到今天,也获得相应的回报,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建构而成的,而是在一分一秒的时间中慢慢形成的。没人能够在时间面前无动于衷,少年会长大,青年会迈向中年,活的人可能死去,新的生命可能诞生。有些曾经以为弥足珍贵的东西,可以流失,有些以为可以拿命去换的东西,也可以被证明不值得。时间很残酷,但也很公正,我被你砍掉了一只手,按理说我该砍回你一只才叫公平。但时间告诉我,真正的公平不是这么简单,你也必定要经历断腕之痛,或者已经经历过了,这才是公平,对不对?”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我说:“我确实,经历过不只断腕那样的痛楚。”
“所以我不需要亲自去砍掉你的手。”
“你也不可能做得到。”我淡淡地说。
“也许吧,我确实没把握能得手,但更关键的是,我犯不着为一只手断送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以及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这也是时间教你的?”我好奇地问,“它还教你什么?”
浩子笑了起来,说:“它还教我,善待爱你的人。再见,原冰。”
他说完关了视频,我微微发愣了下,然后也关了视频电话。这时袁牧之从门外拎着食盒走进来,按了按钮,将病床上的小桌子支起来,然后,他在小桌子上揭开食盒,端出一碗粥,几碟小菜。
“我喂你。”他拿勺子舀了粥,送到我嘴边。
是我喜欢的那种味道,我低头吃了,然后说:“跟张家涵做的好像。”
“就是张哥做的,他之前做好了放在外头,他想你会喜欢。”袁牧之又舀了一勺喂我,含笑说,“你真是好福气,张哥已经很久不下厨了。”
“为什么?”
“不用他做了,洪仲嶙哪里请不起一个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