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起身来,果然如卢仲元所描述的,是个俊俏的年轻后生,腰里佩着一柄长剑。他回了礼,微笑道:“顾公子好,在下武林盟朱羽,因去年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被害一案而来安宁城调查。”
顾茗翠不动声色,道:“那件案子在下也是听过的,但是跟我没有关系,不知道朱少侠的来意是?”
朱羽微笑道:“我并非找你,而是想找你师父,映山公子。”
顾茗翠心口一颤,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老管家端上来的茶后,才慢悠悠的道:“我师父不问世事,他一个西域人,连汉话都说不太明白,江湖中的事更加不懂。我想不通武林盟会有什么因由要来找他?还请朱少侠说明白。”
朱羽想了想,才笑道:“映山公子虽不在江湖,但在江湖中名声却极大,他是丹阳剑派的嫡亲传人。不瞒顾公子说,那钱无绪的尸身我们查了许久,才查出竟是死在丹阳剑法之下,所以武林盟派我来找映山公子,想当面问个明白。”
顾茗翠心底暗暗冷笑,想到自己杀钱无绪时,用的绝对不是丹阳剑法,而是普通的太极剑法,为的就是避免招人认出来,将师父牵扯进去。他知道朱羽说的是套,心里便安定下来,微笑道:“既如此,我去请我师父来。”
朱羽本意是来试探顾茗翠,反复观察中见他脸上波澜不惊,连丝毫错愕都没有,反而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心下不禁失望。
顾茗翠重新回到卧房内,竟发现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映山又睡着了。他嫩红的嘴唇因为被吸/吮过久,微微有些肿。顾茗翠忍不住又亲了一会,映山缓缓的睁开眼睛,眼里一片迷茫,显然还未弄清楚状况。
顾茗翠柔声道:“师父,外面有个人说要见你,你先起来好不好?回来再睡。”
映山爬起身来,顾茗翠找来衣服替他穿。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谁要见我呀?”
“是武林盟的一个人,来调查青龙帮前帮主钱无绪被人杀害一案的。”
“嗯?钱无绪?我不认识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顾茗翠替他穿好了衣服,又帮他头发整理好,才道:“没有关系,他只是问几句,你别担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好的。”
两人洗漱好走到大堂,朱羽早已在那等的有些不耐烦,连笑容都有些僵硬了。他看到映山,怔了怔,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么年轻貌美,那异域风情让人简直一见难忘。映山看着他,歪着头好奇道:“你找我?”
朱羽回过身来,连忙行了礼,“映山公子,在下朱羽,是武林盟的人。”
映山笑眯眯的道:“武林盟我知道,是发赏星榜的人,上次我们捉的山贼还去换了银子呢。”
他的官话咬字不准,音调也是跟常人有些不同,朱羽没有听明白,愣愣的问:“山贼?银子?”
映山用力点头,“对哇,就是几天前,我们去了那个叫什么虎头山的地方,抓了那个可恶的山贼,叫什么……叫什么罗……小翠,叫罗什么来着?”
顾茗翠提醒,“罗大龙。”
“嗯嗯,没错,就是罗大龙,那人可坏啦。”
朱羽喃喃道:“原来那件事,竟是你们做的。”虎头山的匪患,武林盟早有耳闻,但是那里防护严密,寨主罗大龙武功又高强,之前有好几波人去挑寨,都大败而归,所以罗大龙的悬赏金才有一千两银子那么高。
但是就在数日前,虎头寨的人全部被人打伤打残,寨主罗大龙更是被人直接送到了官府衙门中去,但是送去的人并没有留下姓名,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是谁干的事。
却不想,竟是映山和顾茗翠。
审问的话竟是问不出口,朱羽的语气弱下来,只剩下恭谨,他道:“映山公子,武林盟派我来调查钱无绪的案子,因为他武功高强,安宁城内能伤他的人不多。我想到映山公子住在左近,或许能知晓一二,所以才冒昧上来打扰。”
顾茗翠听他改了说辞,也不点破。映山皱了下眉,道:“刚刚小翠……呃……子野也跟我讲过了,说你是为了查案子所以来找我的,但是我不认识叫钱无绪的人呀。”
朱羽勉强笑了笑,“映山公子没有听说过此人吗?安宁城内少有大案,公子既住在此地,应当也听说过一些流言才是。”
映山摇摇头,“我住山上,并不常常住这里,而且我们前段时间回了我妈妈家,其他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呢。”
朱羽见他神色天真无邪,确实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况且听他口音,也的确不像常住在安宁城内。他尴尬的笑了笑,“那是我打扰了,抱歉,映山公子,顾公子,还请见谅。”
顾茗翠道:“没事的,武林盟现在跟官府合作探寻此案,找人问线索,也是常情,只是很不好意思,我跟我师父两人帮不上什么忙。”
朱羽拱了拱手,“那我先告辞了。”
第42章 四二
吃过早饭,顾茗翠帮映山戴好帽子,又把他的眉毛描黑后,便拉着他去逛了集市。一路走走停停,便到了天香楼前。映山是认识前面两个字的,他见那楼里传来一股好闻的香味,不禁有些向往。
顾茗翠见状,干脆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卢仲元拿着,然后带着他进了里面。
此时还是上午,天香楼里不如晚上繁华,除了一些学子和几个清侍,并没有太多人。那里面放了许多盆栽花卉,入口天井处,甚至种了好几株桂花树。天香楼共有三层,白天的一楼跟茶馆类似,此刻也正有一个歌女正在台子上弹唱。
顾茗翠牵着映山找了张桌子坐下,里面的人也不问,就送了几样果品和点心茶水上来。顾茗翠先前跟别人来过这几次,知道这里迎客侍奉打杂的一律都是女子,而且这里不是主营吃食,所以上的东西每桌都是一样的。
他见里面有一盘青提,剥了一个塞到映山嘴里,映山乖乖吞了,然后皱起眉吐了吐舌头,“好酸。”他又笑道:“这个姑娘唱的真好听,可惜我听不太明白。那个夏姑娘和萍儿,是不是也在这里面?”
顾茗翠挑眉,“你不是特地来找她们的?”
映山笑了一下,“嗯,只想看看萍儿怎么样啦。”
萍儿早已得了消息跑了下来,也忘了跟顾茗翠打招呼,只拉着映山兴奋的跳。顾茗翠见她如同小孩一般,也不与她生气,道:“师父,你在这里坐着,我去跟夏姑娘打个招呼。”
萍儿欢喜道:“我们姑娘在三楼呢,李解元和刘少爷他们刚好在听她弹曲儿,她听说顾公子来了,先叫萍儿来招呼您。”
顾茗翠勾唇笑,“你跟我师父玩吧,我上去瞧瞧。”
他上了三楼,琴曲声早已停了,只有一班学子在那笑闹。他站在入口处观看,见那李严育中了解元后,众人隐隐以他为尊的意思,站在中心处高谈阔论。一会儿夸夏应香曲子弹的好,一会儿夸她歌唱的好,那还略带稚嫩的脸上,带着喜气和骄傲。
顾茗翠跟他相差年岁虽不大,但自己在李府借住的时候,李严育还在李长亭的外宅养着,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那时候李长亭另有一个长子,是他正妻所生,比顾茗翠大三岁,经常带着他和李采薇一起玩耍。只是没多久,那个小哥哥就因为掉进府里的池塘淹死了,李长亭也以府中无子的为由,名正言顺的把李严育和他娘亲接进了府中。
他记得那时候,李长亭的正妻哭的伤心,李采薇也难过的掉眼泪,并拉着他的手说:“爹爹是不是以后就疼新姨娘和弟弟,不要娘亲和采薇了?”
他安慰说:“不会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别瞎担心。”
李采薇睁着泪眼问他,“子野哥哥以后也会娶那么多老婆吗?”
顾茗翠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我才不会呢,我爹爹只娶了我娘亲一个,所以我以后也只会找一个最爱的人。”
彼时太小,不懂感情,只因为这句话哄好了李采薇而高兴。后来他离开了李家,跟着父母到处跑,鲜少再跟他们见面。再见的时候已经是十二岁那年,李采薇见了他便脸色通红的跑远了,他还因此觉得奇怪。某一次逮住了她,问她:“采薇妹妹,你为什么不同我说话了?”
他们藏在后院子里一个假山里,李采薇听到这句话,红了眼眶,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小小声的说:“娘亲不准我离男人太近,说只有狐媚子才那么近的跟男人调笑呢,狐媚子看到男人就会去爬人家的床,给人做妾。子野哥哥,我不想当狐媚子……可是,我也很想跟你说话。”
那时候李长亭已经有了五房妻妾,儿女也不知道多了多少个,他的正妻似乎已经死心,每日只吃斋礼佛,除了女儿,其他的都不管。李采薇红着眼眶,小心翼翼的拉着顾茗翠的手,“子野哥哥,你长大后娶我好不好?我不要像娘亲这样,爹爹不爱她了,每个姨娘都能欺负她,也能欺负我。我想以后只做我的夫君的唯一。”
顾茗翠看了心疼,即使只是把她当妹妹,也依然点头,“好,我回去就跟我爹说,让他来说亲。”他又问:“她们都是怎么欺负你的?你可以告诉你爹啊?”
李采薇摇摇头,“没用的,爹爹看我是女孩儿,并不疼我。他最疼李严育了,说他学问好,以后会高中什么状元,替他光大门楣。唉,若是我哥哥还活着,我跟娘亲也不至于这样……子野哥哥,我娘亲还说,我哥哥是被大姨娘叫人害死的,我……我怕极了,不敢跟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