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出书版) 作者:偷偷写文(上)【完结】(44)

2019-05-15  作者|标签:偷偷写文 虐恋情深

  这少年是八年前被陈则铭在荒山中拣到的,从小养大,说是贴身侍卫,其实情同父子。此子名呼独孤航,x_ing子冷漠,不爱近人,按说此刻他早该叫陈则铭为王爷了,偏偏他口里的称呼还是从前的“大人”,陈则铭知道他x_ing子古怪,也从不与他计较。

  陈则铭微微一笑:“你是我的亲信,你找的跟我找的有什么不同?况且……杜大人用的时候也是同我商议过的。”

  独孤航低头,固执道:“可这样说法损害了大人威名。”

  他见过陈则铭在战场上无数次的攻无不克,全心臣服之下早将他当做心中的神邸一般,哪怕是陈则铭本人要往上面涂抹也是不能容忍。

  陈则铭知道独孤是爱护自己才有这么奇怪的计较,感叹之余却又忍不住好笑。这孩子虽然剑法骑s_h_è 难有敌手,可搅在这政局中却还是太天真了。沉吟了片刻,道:“那我之后不这么说便是了。”

  他对这孩子总是有些宠溺,心疼他自幼孤苦,况且这种不光彩的事原也犯不着再提。若不是方才气得狠了,本不该拿出来说。此刻的他虽也并不是后悔,可伤人伤己原是互为表里的事情,所以心情也绝对称不上愉快。

  独孤航一贯冷峻的脸上露出轻微的笑意,显然很是高兴。

  有了解药,萧定的身体便无大碍,再过了一阵子,渐渐好了起来。

  陈则铭得知消息后,只是派人去传了个话,传话的目标是韩有忠。原话是——你若是想两个人都活得长些,人前人后便不要再称一个被贬为庶人的人为万岁。

  传话时,来使当然也没必要避着这个被贬为庶人的人。

  萧定懒散靠在床头闭目听着,似乎事不关己,也看不出喜怒。

  韩有忠板着脸听着,更不答话,从来都是他训人,如今失势了,连个小兵都爬到他头上了,越听越是满心地愤恨。

  待来人走后,韩有忠跺脚将九泉下的陈睹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恨他教子无方,养出了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叛臣贼子。等骂完了,心里回头一想,你自己不也是左一个万岁右一个万岁,怎么没怕砍头来着。

  而另一边,陈则铭很快将这个人和这挡子事放了下来。

  他要应付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比如说新君面对众臣的笨拙怯生实在很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有种决策失误的懊恼;比如说殿前司朴寒始终不满自己将殿前司重新收归麾下,屡屡闹事;比如说朝中也不泛旧臣,暗中咒骂自己的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当然自己可以当没听到;还比如说……

  那个杨如钦居然回来了。

  五年前,吏部侍郎杨如钦突然称病请求提前致仕。说是病了,可这人整日里明明活蹦乱跳的,没人看出他得的是什么重症,萧定出于关心,派了太医去他府上看,也被他婉言谢绝。于是这项提议被萧定断然否决,谁也没想到之后的发展居然会是——吏部侍郎挂印不辞而别。

  朝廷任命这样的被轻慢还真是开朝以来第一遭。

  萧定再宠信此人也禁不住的勃然大怒,但脾气发过之后,却还是并没往里深究。这样的做法对原本以严厉闻名的皇帝来说,实在是太让人惊讶。

  一时间众说纷纭,都道究其原因不外是看在杨家历代忠良,特别是杨梁殉国的面子上。但还有种很有意思的说法是,当年杨如钦领令劝陈将军出山救驾时,曾要了面免死金牌。这面牌最后居然就用在这上头了。

  从上折子到人离开,前前后后闹了个把月,杨如钦辞官一事难以避免的成为了当时最轰动京城的奇闻逸事之一。其潇洒的姿态和荒唐的行为都成为当时京都年轻人效仿的热点。

  其实事后,陈则铭曾见过杨如钦一面。

  当时的杨如钦正坐在秦淮花魁的船头,着着蓑衣雨中垂钓。雨雾蒙蒙,孤舟蓑笠,好生惬意。可这样惬意的他居然没带半点的银子。正巧经过的陈则铭为他付清了那一日的全部花销,也换得了杨如钦的顺手一揖。

  陈则铭问若是今日没遇到自己怎么办,杨如钦笑道,也就只好多画幅画了。陈则铭对书画一途只是粗通,却也知道在当时的京城,杨如钦的笔墨已经价值千金。

  万岁都赞不绝口的自然很值钱。

  不过他没想到杨如钦真正喜欢的是这样的生活,他有些匪夷所思。

  可就是这个做烦了官,一心想做闲云野鹤的杨如钦,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来,就是知道,才觉得颇有些头疼。

  杨如钦的聪明他是见识过的,论上战场杀敌,自己是当仁不让,可论智谋算计,自己却怎么也不如这个小辈了。想到当初阵前夺敌首的情景,陈则铭深知这样一个人若是站到敌对阵营将成为怎样的威胁,那必然是一件让人寝食难安的事情。

  然而为难之处在于,陈则铭也不想杀他,他于他算是有恩。

  可不杀,后患无穷。

  已经是万人之上的陈则铭突然发觉,谋反原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一个位置想要坐得稳,必然要流许多许多人的血。然而那么多的血流过去之后,自己还能心安吗?

  陈则铭陷入两难之中。

  然后,他却突然听说萧定开始信佛了。

  冷血无情满手鲜血,因杀戮而被他恨之入骨的废君萧定上书新帝,自称在奈何桥前徘徊一番重回人世后,突然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自知罪孽深重,有生之年想尽力赎罪,请求圣上赐他佛经等物,以便日夜诵咏,企求亡者安宁。

  那份折子拿在手上,洋洋洒洒一大篇都是情真意切的词句,看得出是萧定的笔墨,内容却让他有些在做梦的感觉。

  陈则铭啼笑皆非了半晌,然后便是恨得牙根发痒,想着自己实在该在那人厚颜无耻的脸上再抽上一掌才是。

  这日陈则铭下了朝。

  行到自家门前却被人给迎面拦下,左右连忙上前赶人,那人扬声道:“做了王爷,连故人也不认得了?”陈则铭听着声音好生耳熟,定睛一看,马前一身儒装的,居然是遍寻不见的杨如钦。

  他估摸着按脚程,杨如钦也该入了京了,于是早跟守城的将领打过招呼,却一直没听对方回报,想不到居然会凭空在自己门前冒了出来。陈则铭沉吟片刻,下了马,拱手笑:“原以为杨贤弟此来,必然对愚兄避之不及了。”

  杨如钦回礼:“聪明人做事,原该与旁人不同些。”两人相视而笑。

  两人进了陈府,陈则铭让人摆上酒菜,说是多年不见,特为杨如钦迎风洗尘。于是彼此都避开政变之事不谈,倒把从前的旧事提了提,虽然各怀心事,但到底也还算相谈甚欢。

  寒暄过了,杨如钦突道:“我此番是以故友的身份而来,有些话难免说的直些,王爷莫怪。”

  陈则铭见他这样快便挑入正题,心中无端端有些失落,伸手将对方酒杯斟满,笑道:“故友……好啊,这些年,我也没什么朋友了……宫变后,就连吴过那种平素不得罪人的老好人也跟我断了往来,你却到现在还肯说个友字,光凭这个,我已经很感激。”

  杨如钦大笑:“王爷手握重权,想与您结交的人只怕要从陈府排到城门。”

  陈则铭看着他:“你会把那些巴结你的人当朋友吗?”他在官场中混的日子久了,说话言谈间慢慢也学了喜怒不形于色,这句话半真半假,也看不出到底含了几分真心。

  杨如钦左右张望了片刻,微笑不答。

  陈则铭心中一震,突然冷淡了些:“杨贤弟要说什么?”

  杨如钦这才转过头来:“陈兄这府上跟过去比似乎也没添置什么。”

  陈则铭顺着他目光看了看:“是,一切都是从前的老样子。”

  杨如钦道:“可天却是变了。”

  陈则铭不答。

  杨如钦又道:“当时我正在漓江。那里有我一个好友,听他说起,我才知道外面居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更没想到,改天换日居然是陈兄你。小弟自认识人颇准,却从没看出陈兄有这样大的……嗯,抱负。”他这话将称呼又换了回去,自然也显得彼此关系亲近些,陈则铭心头松了了松,苦笑:“你想说的是野心吧。”

  杨如钦笑着不说话。

  陈则铭沉默许久,突然也笑了笑:“那你的好友是怎么提到我呢,乱臣?叛臣?”杨如钦敛了笑容,话说到这个分上,似乎再藏着掖着反更加尴尬。

  斟酌了半晌,杨如钦郑重道:“陈兄,若你还当我是朋友,觉得我说的还是真话,那这条路,你只怕是选错了。你为的是什么?复仇吗?可当初的事情……”

  陈则铭猛然抬起头,杨如钦被他目光惊住,后半截话居然没说了。

  陈则铭凝视他半晌:“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哪怕是绝路,我也走了一半了,再来计较错不错有意义吗?”

  杨如钦收回目光,暗下皱眉:“陈兄,你不该是个糊涂人哪。”

  陈则铭将手中的酒慢慢饮尽,许久才开了口:“我能怎么做?杨贤弟你离开得早,后面的事情你都不知道。那个人……一直疑心我,我做得越多,他的疑心越重。为了牵制我,他甚至把殿前司从三军中单独提了出来,直接委派管辖;为了防我,单单一个殿前司的兵力装备,竟然可以与其他两军相提并论……外面怎么说的你听过吧,大家都说,陈则铭喜欢以少胜多,是个战神……”他嘲讽似地笑了一声,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得嘎嘎直响。

  杨如钦不禁动容,凝视着他。

  陈则铭似乎心绪难平,半晌才能接着说下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出战我的兵力总是远逊对方。我想难道是天朝没有兵力,可却不是,殿前司那么多人,只是守在京都,只是为了防止战后的我举兵作乱……我不是喜欢以少胜多。每次战斗,我都只能想着,就当这是我最后一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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