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萧见深的手指指在一灵观上,“全是‘国中之国’。”
这倒还算是这一席话中的唯一一个好消息。傅听欢扬扬眉:“打算对一灵观下手吗?倒正好,我与他们也有些宿怨未了。现在也差不多是个了结的时候了。”
萧见深本来想想和傅听欢说一些有关如何处理一灵观这等大派的准备,但傅听欢此时这一句接话却叫萧见深余下的话都搁在了心间不能拿出。他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只说:“想来也不会太久了。”
“哦?”
“近日一灵观动向有些奇异。”萧见深便道。而后他突然想了什么,又问,“哦,对了,你和傅清秋是父子关系吧。”
傅听欢的反应几乎激烈,他的手臂连同袖子一起一振,不可避免的重重碰到萧见深:“你说什么?”
“你们同姓。”萧见深顺势将其揽进怀中,他冷静说,“我昔日在江湖中行走,曾见过傅清秋的君子剑法。”但他又道,“不过我本来只是有些猜测,但看你这样的态度……我也不用再查了。”
傅听欢:“……”他突然间就有些能过体会那被萧见深询问的杀手的感觉了。
他几乎有些纠结:“此事涉及我之过去……”
萧见深又将傅听欢之手置于掌心,摆出细听之态。
但傅听欢沉默片刻,不能再像那天夜晚一样将所有事都倾诉出口,只道:“罢了,我们还是来说说一灵观吧。”
萧见深看着傅听欢,他忽然有了一些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的失落之感。
这样的感觉对他而言几乎堪称奇异,但与以往相同的,这样的情绪没有显露在他的脸上。
他平静地答应一声,与傅听欢一起说起了一灵观之事。
而就在一日之后,他们所说的一灵观中。
依旧是旭日初破,金光万丈染得天山苍苍皑皑。
这日的清晨被铜盆落地的“啷当”声拉开帷幕。
在那留宿客人的厢房之中,年幼的小道将手中盛满热水的铜盆砸在地上,等周围众人因声音而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前些时日与观主密谈的少年端坐床上,摆出一副道家最常见的五心朝天姿势,项上头颅却不翼而飞!
第55章
这一起“无头尸体”案并没能被封锁在一灵观中。
这些时日以来,一灵观放出了观主开炉炼丹的消息,于是陆陆续续的有好些江湖同道为求一灵观独门炼制的“雪魄丸”而在山上滞留。
危楼对这些消息并非没有关注,还因为其放出风声之时正是在危楼与碧霄剑派势成水火、决一死战之际,日使杨正阎还单独和傅听欢汇报了一番自己的忧虑,只是傅听欢手中自有筹码,因此并不在意。
事实也证明一灵观此际引人上山虽自有计量,计量却暂时不是冲着危楼来的。在危楼成功处理掉碧霄剑派,并一日日鲸吞碧霄剑派留下来的盘子之际,一灵观始终没有出声,只派遣了引路道人引着山下的人往山上走,小半个月的时间里,远的那些人还在路上,近处的却十之八九已上了山,住进客房之中。
这一次死亡的少年姓谢,名思德。他固然在武林中名不经传,但若说起他的生父,武林中却鲜少有人不知,乃是因一手琼燕剑法威震江湖的一灵观俗家弟子,“琼燕道人”谢琼。
这少年在山上时亦并未隐藏行迹,众人虽不见得知道他和一灵观的渊源,却知晓一灵观从上到下,都对谢思德十分亲近,观主灵泉道人还数次与谢思德单独在偏殿中对坐交谈——这乃是等闲门派的掌门都没有的待遇!
现在此人一声不出的就死在了客房之内。
不管是因公因私、作为大派地主还是作为谢思德长辈,一灵观都不能将此事简单压下。
——何况还有一事。
在众人齐聚于客房之前,曾在公门中做过仵作,后来入了江湖也以一双招子明亮著称的宋公北直接上前,在众人的注视下进行尸检,不想上前上下一打量,他便发现了被尸体坐在身下隐藏着的血书。
众人将尸体挪开一看,只见被褥上写道:“孤鸿剑由我带来,一灵观狼子野心,窃徒之物——”
最后一个‘物’只堪堪写了个偏旁,便笔迹断绝,无以为继。
一室寂静,随后人声鼎沸!
是日灵泉道士正好在丹房中开炉炼丹,等消息被添居长老一职的师弟匆匆赶来隔着房门告诉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从丹方传出,火光与气浪同时成多蘑菇似地炸开!
“不好,炸炉了!”长老登时厉声一喝,以袖遮脸,卷着一个靠近自己、守在殿外的小道童,飞身疾退。
等他站定于数米之外,再放下衣袖定睛一看之际,便发现掌门师兄已卷了另外一个守门道童,正站在自己的几步之外。
他长长的白眉沾了几许黑灰,脸上的每一缕皱褶之中似乎都透着一些不便言说的疑惑。
他还未出声,就听自家师弟随手放下手中的道童,将他的袖子一扯,走到旁边疾声低语询问:“师兄,是否真如他们所说,孤鸿剑由琼燕的儿子带上来,现在正在你之手中?”
灵泉道士看了师弟一眼。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不错,孤鸿剑由思德带来,此刻正在我之手中。”
“但思德一介书生,此番拿孤鸿剑上来也只是为了要我替他父报仇。”
“是谁杀了思德?”
“思德如何会说这样的话?”
“又有什么人能在一灵观来去自如、手起刀落、直接杀人?!”
最后三个问题,灵泉道士一声问得比一声急,等到最后,已经声色俱厉,须发怒张!
事情是在日出之时方才发生的,等到日上中天,呆在危楼之中的萧见深与傅听欢已经原原本本地得到了这消息。
秘密本就是世间最难保鲜的一种东西。
傅听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眉间掠过几丝疑惑:“孤鸿剑在我手中。”
萧见深道:“不错。”
傅听欢又以一种费解的口吻问:“那一灵观手中的是什么?”
“赝品,假货,混淆珍珠之鱼目?”萧见深一连给了对方好几个选择。
傅听欢一脸你他妈给我坐下别闹。
但他自己站了起来,他推开天一楼的窗户向遥远的天空眺望,天空之下,一灵观所在的寒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如同神龙藏首不见尾。
他沉思道:“谢琼之子谢思德带着孤鸿剑去找一灵观,谢思德死了,孤鸿剑落在一灵观手中;江湖中人却都知道孤鸿剑就在一灵观手中;而他们都不知道这把孤鸿剑是假的……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那个人……”
“当初是谁告诉你孤鸿剑在我手中的?”萧见深突然c-h-a话。
傅听欢一怔:“黄泉宫。”
“黄泉宫是谁的人?”萧见深又道。
“……”这个黑锅傅听欢可谓背得结结实实的,印象十分深刻。他刚刚拿到黄泉宫时因为赶着回萧见深那里,并未细查,而后来种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也无余暇。还是等他从萧见深那里再回到危楼之后,方才着手处理黄泉宫一事。果然发现那黄泉宫背后之人除了留给他一个空壳子与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的‘黄泉宫宫主尸首’之外,黄泉宫真正有价值的——那些消息渠道,全都如烟雾般轻飘飘消散无踪。
傅听欢的脸色沉下去,他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萧见深同样来到了傅听欢身侧。
他与对方一起看窗外天高地广,云卷云舒。
他仿佛不经意似地提到:“我之前可和你说过那贡船中装着的是什么?”
“不曾,怎么了?”
“其他金银贡品都是寻常。唯独有一件东西,不好流传出去。”萧见深看着天外说,此时他语气稍冷,眉目间一片肃色,“那就相当于武林中一下子多了成百上千把孤鸿剑,还全是真品……那是制作震天雷与破城弩之法!”
孤鸿剑一事,乃近年江湖中最值得关注一事。
自一灵观传出握有孤鸿剑的消息之后,萧见深与傅听欢二人早知此事不能善了,却也未曾料到以一灵观当世道教之牛耳的地位,尚且不能稍微压下那些心心念念将孤鸿剑拿到手江湖中人。不过三四日功夫,一灵观就弹压不下,由灵泉道人出面,给了那些还滞留在山上,以及听到消息正往这里赶的各大名门正派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