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一灵观由灵泉道士点头,武林群雄这里则由晴日院主点头,先布置好了灵堂,又从库房里拿了好些麻布衣衫披上,再请出前掌门之子的遗体,为其整理遗容,将其置入观中,一路抬到灵堂前摆正。
这一路群雄都是跟着的。
当进入了后山之时,众人只见壁立千仞,洞x_u_e零散分布,一个个幽深宛如直通地底的入口。
再进入了洞x_u_e,但见那简陋的x_u_e中墙壁上刻着字迹,字迹因时常拂拭变得圆润,又有各种柜子衣衫在其中,处处都透着长期生活的痕迹。
再看那身着一灵观道袍,面如冠玉却一身凄然,胸口开了个大洞,坐着气绝之人,不是前掌门之子还是谁?
“果然是沈弘雅。”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五年前我曾见过他一面,当日一灵观确实好事将近,只是这五年中,再没有听到他的一点消息了。”
方才众人不耐听痴男怨女的感情戏,此番当面见到,大多数人也有了一些唏嘘,纷纷在遗体面前端颜正容,等待一灵观的人将沈弘雅手中握着的玄黑剑身,半长不短,颇有些怪异的剑取下,与整理好的遗体一起妥帖置入棺中。
再到灵堂之前,香烛已经齐备。
众人一一上了香,又有武林代表问一灵观:“沈弘雅停灵在此,不知谢少侠又停灵于何处?既上了此处的香,我们也该往谢少侠那边走上一趟。”
灵泉道士依旧满脸皱纹,此时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如钢浇铁铸一样,不论再发生什么,都无法撼动其一丝半点。他点头道:“思德自然也停灵于观中。诸位想上一炷香,便与贫道同去。”
傅听欢与萧见深落在人群之后。
萧见深漫不经心说:“一灵观中的孤鸿剑在沈弘雅手中,是那柄黑色的剑。”
傅听欢并不转脸,只道:“如此肯定?”
萧见深道:“直觉。”
傅听欢想说些什么。
萧见深又补了一句:“我的直觉从未出过错。”
第58章
一日的晨光很快被远山隐去,天色暗了,一灵观中次第亮起烛火,远远看去,像是黑黢黢的山上缀了好些落地的星辰。
白日中齐聚此地的英雄有些已由一灵观的人安排入客院休息,但更多的人还是齐聚在谢思德的无头尸体处,在灵堂与白幡之中讨论尸体上的伤痕。
此时距离谢思德之死已过半月有余。山中虽寒,半月时间亦足够尸体发落生蛆。因此众人也并不开棺细查,只围在棺前相互交流。
此时会上寒山之辈,活人尚且不怕,何惧死人。
其中有一位曾做过仵作的江湖中人是之前就在寒山上打算求那雪魄丸的,只听他说:“当日是我与张兄一起查尸的。谢少侠死时项下皮r_ou_卷凸,两肩井耸,头颅应是生前斫落,除此之外,无有其余外伤。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谢少侠熟识之辈,否则谢少侠不会保持着端坐床上这一放松的姿势……”
“或是x_u_e道被制的缘故。”有人提出异议,“谢思德既在身下写血书,想必是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幸免,既然如此,便是无力反抗,而不存在什么‘放松姿态’,倒是血书证明了来者是谢思德熟识之辈。”
“x_u_e道被制在尸体上会有所表现,但谢少侠的尸体上并无这样的痕迹。倒是不排除呛入迷烟的可能,但迷烟又有另外一种可能,谢思德在迷糊状态之下见着的真是他以为的人吗?还是这迷烟已经扰乱了谢少侠的神智,又在被斫落头颅之后被人按着手指写下了那一行血书?”
“身前的伤口和死后的伤口不是不一样吗?”
“谁说斫下头颅之后人立刻就死了?那一刹那间血可还是热的!这自然也算是身前的伤口。”
灵堂中的说话声在夜幕下渐渐低垂,在一灵观的客房之处,被灵泉道长邀请来的傅清秋亲自来到了危楼歇息之处。
小院中的灯光还是亮着的,守门的两人认得傅清秋,忙拱手行礼:“见过傅庄主。”
傅清秋身旁只带了一位青年,正是那个叫灵奇的男子。
他负手道:“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楼主。”
关于此事似乎傅听欢早有吩咐,那守门的两人又不卑不亢道:“楼主现在正有其他事物,恐无法与傅庄主见面。”
哪怕再委婉的不见都是不见,何况这句回绝未见多少委婉?
站在傅清秋之后的灵奇面色一变,看上去按捺不住就要说话。
但傅清秋的行动更快。他面不改色,只道:“你们楼主会见我的。”
守门二人有些不解。
傅清秋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只因他乃是我的——”
门开了。
换了一身衣服的傅听欢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神色也介于明与暗之间,显隐不分,摇曳不定。
灵堂向后不多的距离是客院,客院再向后不多的距离是一灵观宝殿。
宝殿之中,一灵观诸人汇聚一堂。他们刚刚完成了一项攸关整个一灵观未来的商量,现在都沉默下去。儿臂粗的蜡烛在宝殿中熊熊的燃烧。每一个人的面孔都被烛光照得透亮,但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显得如此晦暗。
像是地底洞x_u_e中的幽冷,又像是森林泥沼中的腐败。
等到这整座寒山上,属于人的声音被山间的风和虫鸣声盖过、那星星点点的黄光也如亮时一样次第暗下的时候,这一夜的夜晚方才真正开始!
夜晚之中,只有冷冷的月光于人所高不可及的地方俯瞰大地。
幽灵一样的黑影从暗处出现,开始在地面、墙壁、以及任何的y-in暗角落游走,它们四分五裂,如浮游尘埃一般飞快地向四方前游——
萧见深此时正立于最高宝殿的屋檐之上,最高的位置也是最中心的位置。他一眼扫下去,四面的情况都收入眼中。
来自前方的人络绎不绝朝这一灵观标志的高塔藏头露尾地摸来。
走向后方的人匆匆地往那一灵观藏典籍的腹心要地走去。
向西的四人去往观主厢房的位置,但还没有潜入院中,就发现了彼此,先上演了一番全武行。
向东的三人则是奔着东面一灵观开派祖师雕塑直去,但刚过了那拱桥,就有两个一灵观道人长身直立,于黑暗中高声道:“贵客可是走错了方向?”
还有秃头穿黄色袈裟的摩尼教弟子宣佛号问:“阿弥陀佛,夜已深沉,施主当回房休息。”
又有手持长剑,剑光如银波的归元山庄弟子不屑长笑:“好客有酒,恶客有剑。好恶一念,由你自选!”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相似的句子,不同的声音。
战斗已经悄然而又激烈的拉响,双方互有顾忌,无声而猛烈的碰撞在被黑暗笼罩的寒山上飞速燃起。
分不清是一灵观、摩尼教、归元山庄和那些逼上门来的群雄,还是群雄内部自己的斗争,又或者有其他的恩怨情仇夹在这个混乱的夜晚里一起解决。
西面的战斗已经结束,观主院落之前的率先碰面的群雄打到一半,便发现了一灵观中人正在附近,他们便宛如惊弓之鸟,一触即分;但分散之际,又不忘如同秃鹫一样给敌人最后一击。
鲜血洒落在黑夜里。一个命中另一个的头颅,另一个命中一个的胸膛。
心脏被从胸膛里撤出来的那一个人当然死得不能再死,人而无心,岂能苟全?
而脑袋被击破的人自然也倒了下来,没有心或许能活,没有脑袋却是必死无疑!
鲜血与残躯洒落一地,守在这里的一灵观的其中一个本想上前收拾,却被另外的老成者摇头阻止。
于是倒下的人仅有的那一丁点热度也被夜风卷走,成了一堆冷冰冰的r_ou_块。
东面的战斗还在继续。一灵观的弟子秉持道家“天心慈心”之念,出手束手束脚,招式也从不向闯入者的要害部位走去。但闯入者却没有丝毫这样的顾忌,三个人中的两个缠住了一灵观中人,还有一个身躯像蛇一般从头到脚用力一抖,已经伏地直蹿,越过了那守关两人!
一灵观的弟子大半注意力显然被随之牵引,正是这时,剩余缠住对方的两个闯入者其中一个用出睥阖掌中最刚猛的一招“碎骨掌”,带着呼啸劲风直袭向左侧弟子的天灵!而另一个却在前者的遮掩下,顺着这鼓荡袖袍的劲风悄无深吸地弹出几根细如毫毛的毒针。毒针针尖上的幽幽蓝光在黑夜里闪过一缕隐秘而y-in险的蓝光,直指那前来救援的另外一个一灵观弟子的后背!
正是此时,一声短促的惨叫突然自前方传来,紧接着,刚刚如蛇般前蹿的闯入者和一道飞掠过来的黑影一起出现,那道黑影身上的灰蓝色衣袍几乎也夜晚是一个颜色的。
惨叫声响起的时候,他尚融于溶溶夜色之中;惨叫声还未歇下,他已来到战团之前,大袖一卷,卷走飞来的银针;扬掌一劈,劈中了使用睥阖掌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