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吹寒扫他一眼:“你先退下。”
“是是是。”王大夫抱起了孩子,仍然忍不住望了望方棠溪。
蓝吹寒冷冷地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赶紧回答,抱着孩子就退出了门外。
古籍上说,有人可以同时是男子,又是女子,方公子一定是这种人。可是看方公子丰姿优雅,举止间甚是豁达,和女子相差极远。而且那天晚上,他看过他的下身,的确不是女子,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满心疑惑,但蓝吹寒斯斯文文的,刚才三言两语,却让他有种恐怖到极致的感觉,像是自己在死亡关头走了一遭。不过,方公子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等哪天趁着蓝公子不在时间,说不定方公子就告诉自己了。
他学医不成,完全是读书读傻了,完全不明白问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
抱着孩子刚出去,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也不见蓝吹寒来开门,下人们都不在,他也只好叹了一口气,把孩子抱回自己房中,再去拨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俊美韶秀,间道:“方棠溪大哥是住在此处么?”
“正是。”
少年推开了他,就要进门,他赶忙拉住少年的手腕:“喂喂喂,你还没说你是谁!”
少年没有挣脱他,站定脚步,看了他一眼,迅速道:“你腰部经脉不通,所以时常酸痛难当,偏偏还用错了针。”
王大夫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少年从短短的接触就能看出他的隐疾,这到底是何等的医术!
他恭敬长揖道:“不知小的要怎样医治才好?”
“不必治,每天站一个时辰的混沌桩便可。”少年顺手推开了他,向内大步走去,一边叫道,“棠溪大哥,棠溪大哥!”
蓝吹寒闻声出来,神色不愉:“采言?你来这里作甚?”
他一袭白袍,腰携长剑,神色冷漠,目中锐光仿佛电芒,却是胜过了上次见面。
采言却是毫无惧意,厉声责问:“蓝吹寒,你怎么这么自私!为了要一个孩子,你就骗他吃子母果!”
蓝吹寒冷冷道:“我没有骗他吃子母果。”
“你没有骗他,莫非是他自己吃的?”他又气又急,忍不住道,“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连头发都被你气白了,你就那么对他!”
蓝吹寒目中精光闪现,几乎一步就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他的头发怎么白的?”
“采言。”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原来是方棠溪闻声而来,自己推着轮椅,脸上满是笑意,“你怎么来了?”
采言推开了蓝吹寒,跑到他面前,半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气色,又搭了手指在他手腕上,脸上的忧急之色登时变为惊讶,却是放心许多:“你原来已经好了……是我来晚了!”
后一句夹杂了歉疚和释然的种种情绪,方棠溪微笑道:“不晚,你医术越见高明,要见到你,我才能确信自己没事。你师父没来么?”
“他有点要事,所以不能来,我医术虽然不及他,但、但……”
“他既然放心让你来,一定是认为你的医术和他相差无几的了。我今日能看到你,很是欢喜。”
“方大哥,你怎么好的?”采言开心得抓着他的手不放。他虽然有许多话要对方棠溪说,但作为一个大夫,还是先问了病情。
他是薛不二的弟子,虽然和方棠溪年纪差别不大,方棠溪却待他如同子侄。
方棠溪闻言便道:“全赖你蓝大哥为我逼毒,很是辛苦。”
采言哼了一声,瞪了蓝吹寒一眼,嘀咕道:“占了天时地利,有什么了不起?逼毒我也会!”
方棠溪知道他孩子心x_ing,呵呵一笑:“你来得这么匆忙,吃饭没有?饭菜还热着,快来吃些。”
“好,还是方大哥待我最好了。”采言欢喜无限,主动推着轮椅进去。
王大夫见机得快,将收拾的酒菜热了热,端了上来,站在一旁,给神医弟子倒酒。他原本是想先混个眼熟,以后再求见采言,没想到方棠溪为他主动引荐,还请采言带他回静溪山,给薛不二看看。
采言很是为难:“方大哥,你知道我师父为人,要收弟子的话,不是那么容易,单是束修,就不是普通人能出得起……”
方棠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采言的父亲是朝中大员,曾经管过盐政,即便不贪也有许多人求到他,薛不二平生无所好,只喜欢钱财,采言学医又极有天分,任劳任怨,薛不二推脱不过,只好答应的。于是道:“束修我可以先借给他,一切但凭薛大哥决定就是。”
王大夫一听,便知无望,但仍然不死心地道:“我不求拜师在薛神医门下,拜在小师傅门下也是好的。”
采言诧异地看着他:“神医门当中,薛不二只是一个称谓,本门当中医术最高的,便是下一代的薛神医。我师父既然在世,我选弟子也要给他看过的。”
方棠溪一怔:“原来薛大哥并不姓薛。”
采言奇道:“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那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蓝吹寒一直在旁边坐着,面无表情,看到方棠溪杯中的热茶喝完,便倒上斟满,此时忽然开口道:“这有什么不可理解?一个死爱钱,一个冤大头,他上赶着给人送钱,和那财迷一拍即合自然是理所应当。”
方棠溪刚才还提出借钱给王大夫做束修,此言一出,他不由讪讪。
王大夫心知自己无法入门,面色胀得紫红,跪了下来,向方棠溪拜了三拜:“方公子大恩,小人没齿难忘,既然神医高门难入,小人也只好绝了这门心思。叨扰太久了,今日也该辞行,就此别过。”
他一时激愤,起身便要出门,方棠溪忙道:“等等!”
他回过头,恭恭敬敬地道:“方公子还有什么吩咐?”此时他的心情已平复下来,心知蓝吹寒和采言二人并不是针对于他,他心中虽有怨恨,也只怨自己运气不好。
“世上还有许多良医,惜花山庄附近有一位大夫姓苏,医术很不错,王大夫不妨去看看。”
他语气并没有怜悯,但神情温和,让人忍不住安定下来。王大夫忍不住心生感激。他此时需要的,自然不是怜悯。
这个双腿残疾的年轻人经历过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楚,想必遭遇过无数人鄙夷的目光,却能保持心态平和,甚至心境一直是积极阳光的。如今他才知道,这种平和是多么的难得。
王大夫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钦佩,于是深深地躬身道:“多谢方公子。”
旋即转身离去。
王大夫此后拜得名师,而后游历天下,终成一代神医,与薛神医平分秋色,此是后话。
……
方棠溪和采言又聊了片刻,因王大夫的离去,一时都有些冷场。
二哥儿无人照顾,方棠溪便让蓝吹寒将二哥儿抱来,顺便给采言看看。下人要到明日才回来,蓝吹寒虽然不愿他们独处,但方棠溪软语相求,却又难以拒绝,于是起身去抱那孩儿过来。
采言看了蓝吹寒一眼,才接过孩子,皱眉道:“这孩子不像你。”
“是吗?”方棠溪没有他这种看到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便知道他以后长相的本事,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勉强分辨出来,“对喔,他生得比我好看,像吹寒。”
“像他有什么好?”采言哼了一声。
“他生得标致啊!”方棠溪不大明白少年复杂的心思,但却能感觉到他的嫉妒十分明显,于是赶紧加了一句,“采言也很标致。”
采言眼眶有些红了,却是说道:“标致有什么用?”
方棠溪没想到一句话反而引得他伤心,也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神色尴尬:“采言长大了许多,比以前越发地俊了,方大哥没说谎啊!是有什么烦恼么,能不能和方大哥说说?”
蓝吹寒道:“你今晚太累了,早些歇息吧。”
采言紧紧抿着嘴唇,显然是不欲多谈,方棠溪拉着采言的手道:“你大过年的不和家里人团圆,却来看方大哥,方大哥高兴得很。采言要高高兴兴地,好吗?也不要和方大哥置气了。”
“我才不是和方大哥置气!”
“那你答应过方大哥的话,也都记得?”
“当然记得。”
方棠溪微笑点头,他此时困极,已有些昏昏沉沉的,蓝吹寒便带着他回房中睡觉,口中问道:“他答应过你什么?是不是答应过你,永远不要告诉我,你头发为什么变白的事?”
方棠溪原是靠着昏昏欲睡,闻言登时醒了大半,心下惶急,假装打着呵欠:“你听他胡扯,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头发就是因为中毒变白的。他是刚才答应我要高高兴兴地过年。”
“过完今年,想必都会好了。”蓝吹寒抱着他,让他躺到床上。
“吹寒。”方棠溪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嗯?”
“回去后,你愿意用现在的身分去见我爹娘吗?”方棠溪有点怕他拒绝,连忙解释道,“我们现在住在一起,难免会遭到有心人的察觉,到时传到娘的耳朵里,更不好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