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只是腿残,但吹寒却搞得像他全身瘫痪了似的。方棠溪面颊发热,却又舍不得拒绝蓝吹寒的接近,任由他脱了外裳,扶着自己躺了下来,拉好被子盖上。
俊美的容颜逼近,蓝吹寒亲了亲他的耳鬓:“我先出去了。”把贴身的匕首留给了他,自己换了一块人皮面具。
方棠溪其实更希望吹寒露出他的本来容貌,戴面具太久了总不舒服。但他们要在这里久住,他一个瘸子已经够引人注意的了,又加上容颜出众的吹寒,只怕消息早晚传回山庄,就会有流言说,他方棠溪把娇妻不知道扔到那里,和个美男子厮混。
关内关外认识吹寒的不多,但知道方家马场,惜花山庄方棠溪的,却有不少。
吹寒的易容术很是精湛,不多时成了一个中年汉子,换了一身胡服,腰间挂上重剑,越发英武逼人,丝毫不见方才仿佛冰莲花一般的锐利俊美。
他向方棠溪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方棠溪躺了一会儿,闲极无聊,竟又睡着了。
第四章
到晚些时候,蓝吹寒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看到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便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床前,摸了摸他的手和额头,发现并没有高热的迹象,而且面颊红润,气色恢复了许多,温柔一笑:“来吃点红枣粥。”
“甜的啊?”
听得出他语带失望,蓝吹寒道:“你不是没食欲么?最近还是少吃r_ou_,也好消化一些,听话。”
方棠溪承认自己刚才那句话纯粹是没醒,听到吹寒哄劝的语气,不醒也登时醒了,人皮面具下看不出吹寒什么表情,他连忙道:“我马上起来吃。”
蓝吹寒便打开食盒,端了碗出来,他正要接过,吹寒却道:“有点烫,不如我喂你?”
“不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
吹寒便把碗给他,随后道:“院子找好了,今天天色已晚,明天再搬过去。”
“或许不用搬过去了,我感觉好很多啦。”
蓝吹寒斜视着他,淡淡地道:“好不好要到明天早上才知道。我找了两个下人,我离开以后,你若有事,尽可吩咐他们去做。”
方棠溪只道吹寒将他看得太弱了,他未必就需要滞留此地的地步,说不定明天就能与蓝吹寒一同启程。结果到了晚上,又开始吐了起来。
蓝吹寒让他吐在盆子里,用巾子给他擦嘴唇。他吐得泪水莹在双睫,却听得吹寒在旁边道:“吐得真似害喜了一般。在庄子里时你还笑话我,这回好了吧?坐个马车都能吐。”
他接过了帕子,随手擦拭,深呼吸了一下,才缓了过来,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蓝吹寒自然也不是很能说风凉话的人,看他不舒服,便端了热水给他清洗,随即道:“实在不成,我去找个大夫。”
“这么晚了,别折腾人家了。我现在也好了啊,其实也不是太难受。”
蓝吹寒看他现在又浑若无事,此地人生地不熟,亦是不想离开他太远,只好暂时放弃。
方棠溪并不想拖延行程,可是身体的状况逼得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次日早上的时候,他又把床边的地弄得一片污迹,蓝吹寒便去厨房找了些Cao木灰,撒在上面,扫掉了污痕。
“我去找大夫,你先躺一会儿。”蓝吹寒披了衣裳便出去,连面具也贴得不太平整,方棠溪想提醒他,可是一开口,又忍不住作呕。
没多时,大夫就被蓝吹寒架了进来。但这里原就不比先前的小镇繁华,蓝吹寒好不容易才找了个走家串户的郎中,摸他的脉看了好一会儿,没说出个缘由来,只说胃火攻心,行车颠簸,开了些安神舒胃的药方,夹了药箱便要走。
蓝吹寒看那大夫犹犹豫豫的样子,也不敢信他的话,索x_ing一手抓住方棠溪的手腕,垂眸感受了一下,却觉他的脉象很是平稳,实在不像身染重病。
“吹寒,我真的没事。”
“你闭嘴。”
“或许过两天就好了,左右也赶不了路,不如先在这里住几天,我还有内功在身,纵是有些什么,我也能熬得住。”
蓝吹寒沉默许久,说道:“我不想看到你受苦。”
“我知道。”方棠溪回握住他的手腕,安慰地一笑。相处多年,他如何不明白蓝吹寒的心情。吹寒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回报自己的一腔深情,甚至以为,只要试着爱上自己,就一定能办到。
这样认真的吹寒,实在是让人感觉到可爱。可是感情若真能收放随心,他当初也不会忍受吹寒的白眼,爱他十多年。现在虽然勉强在一起,可是还是忍不住觉得,若是吹寒醒悟了就好了,但越是相处,就越是舍不得他离开,所以拚命汲取他身上的每一丝柔情。
“吹寒,你若是不放心,尽可留下来陪我数天再走。”
“也好。”蓝吹寒毫不犹豫地回答。
方棠溪闻言不由苦笑,吹寒是一个很难付出感情的人,要他疼惜一个和他无甚关系的孩子,想必极难,到时候带回家里,旁人看少夫人对孩子哭闹无动于衷,便知有异了。
-
到午间时分,方棠溪又如没事人一般,但也不敢吃太多,只吃了一碗蛋花汤。两人收拾行李,住进了新租的院落。两个下人是附近打短工的妇人,年纪也不轻了,许是被蓝吹寒训斥过,满脸堆笑却又不敢过于热情。
方棠溪除了早上吐一会儿,平时也都不发作,而且渐有好转的迹象。蓝吹寒渐渐放了心,平日里便坐在他身边陪他。
他打发吹寒出去逛街,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也好回来与自己说说,偏偏吹寒不愿,他也不好再劝。他和吹寒一动一静,x_ing子大为不同,结果偏偏是自己这个好动的人瘸了,只能说……老天爷是长眼的吧,必然看不惯自己像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蓝吹寒看他很想要自己出去的样子,于是就把一锭碎银给了粗使妇人的小儿子,让那六、七岁大的孩子去给他买些有趣的东西。一盏茶时分过去,那小子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的糖葫芦和棉花糖,一纸包的酥r_ou_,腰里揣着一支拨浪鼓,手腕上还吊着一只竹蚱蜢。
那小子将酥r_ou_悄悄塞给了自己的母亲,还当他们俩不知道,把手里的小玩意儿交出来时,满脸心疼。
蓝吹寒没料到尽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粗糙玩意儿,很是失望,方棠溪却已挑了一个九连环,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会儿,对他道:“以后我们可以给小娃娃玩。”
“现在离孩子出生还有三个月,等他出生,这些东西早就被你玩坏了吧?”蓝吹寒冷冷地道。
“没事,到时说不定我会做了。”方棠溪放下九连环,捏着那只竹叶做的蚱蜢,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试图拆下来看看怎么做的,结果才拔出一根竹篾子,蚱蜢登时散了开来。
孩子看到了,“哇”的一声大哭:“你弄坏了我的蚱蜢,你赔,你赔!”
蚱蜢变成他的了。慌得方棠溪连忙安慰他,摸遍了全身,却是找不到一文钱。这才想起,他已有多时没在身上放钱了,不由求助地看向蓝吹寒,蓝吹寒冷然道:“你看着我作什么?”
“吹寒,你有钱么?”
“你知道钱有多难挣吗?”
方家乃是塞外巨富,蓝吹寒主事已久,自然不可能不挣钱,虽然知道他并非针对自己,仍是忍不住缩了缩。
那妇人慌忙上前抱走儿子,连连向他们道歉:“都是这小子的错,惹恼了两位公子!请两位公子恕罪!”
那孩子很是不服:“明明是他弄坏的,为什么要向他们求饶?”
那妇人又气又急,“啪”地打了他一耳光,他愤怒地瞪了母亲一眼:“好啊,你打我,我告诉爹爹和大娘去!”一溜烟就跑了。
那妇人闻言想要上前去追,忽地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也不知想到什么,啜泣起来,另一个妇人连忙上前搀扶,向他们两人连连告罪。
方棠溪忙道:“出了什么事吗,王婶。”
王婶叹了口气:“这位曹大娘原是城里齐家老爷的正室,后来曹家不行了,齐老爷就休了她,她就住在我们村,平日里靠给人洗衣服糊口。齐小少爷今天是悄悄来看望亲娘的。”
蓝吹寒淡淡地道:“原来如此。”难怪他有个贫苦的母亲,却还能有这么大的脾气。
方棠溪连忙扯了他袖子,阻止他说出更冷漠的话,对王婶道:“却是我的不是,不该让小少爷去做这些杂事。”
曹大娘含泪道:“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是奴家教子无方。”
蓝吹寒冷冷道:“他能说出刚才那般话来,对你毫无敬意,你又能教他什么?”
曹大娘更是泪下如雨。她出身不差,只是家道中落,言谈举止毕竟文雅,方棠溪不由大生好感,对她道:“城里离这里这么远,他小小年纪就能跑这么远的路来看你,可见还是惦记着你的,你回去看看他吧,小孩子不懂事,在所难免。”
曹大娘被他劝慰住了,又得了假,忙不迭地道谢而去。
蓝吹寒道:“半大不小的小子最是令人生厌,只盼你那表妹生的是个丫头。”
方棠溪含笑道:“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讨人厌的,你小时候不知多招人喜欢。”
“我都记不得了,提来作甚?”
方棠溪试探地问:“吹寒,你是因为什么忘记往事的?照理说小时候都会有些印象的,是生了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