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九琊 作者:一十四洲【完结】(35)

2019-05-15  作者|标签:一十四洲 情有独钟 强强 仙侠修真

  赞许般抚了雪白的长须,又叹一口气:“仙骨天成,你天生是该要修剑,那日天道真意突现,摄你神魂,不知是福是祸。罢了,罢了,天河那边战事正紧,为师要下山一段时日,你且好生练剑,说不得哪日机缘到了,神魂归位,进境便一日千里。”

  茫茫雪中又只剩一个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道声音,凉如无风的雪漠。

  “紫微,天枢,摇光,天狼,北门。”

  他习惯地跟着出剑。

  最上乘习剑法,以诸天星官为位,内融世间千万剑招。

  又听得道:“开阳,太微,玉衡,北极,正曜。”

  剑锋起落间,耳边有一道极低的笑,折竹剑不知怎么便脱了手。

  那声音道:“借剑一用。”

  他转头,看见身旁一人着黑衣,眉目极俊美,也极冷冽。

  流光一闪,便轻描淡写挥出一剑。

  剑气冷,也璀璨,宛若长虹,所经处皆是静默,连飘飞雪花亦停在空中。

  那是一道辨不清颜色的剑气,由山巅而出,撕破了天空一般飞掠。

  他目光跟着那道剑气,看它抵达遥远沉灰的天际,破开一道长长的黑隙。

  雷霆隐约轰鸣。

  那一剑,威势可与三年前天道真意相较。

  “你看天道,”那人望着天边,“不过如此。”

  他神思如受重击,内腑翻涌,咳一口黑血出来。

  混沌过后,竟是清明,神魂缓缓归。

  那人还剑与他,寒风呼啸声忽大了起来。

  他闭上眼平复神魂,过片刻再睁开眼时那人已不见踪影,雪上亦不见脚步,竟像个来去无踪的梦。

  他握住折竹冰凉剑柄,学着方才那人模样,向前递出一剑。

  电光惊闪,惊雷落下。

  耳畔响起滚滚春雷,叶九琊看着雨时暗灰的天,像极了那日流雪山的天穹。

  陈微尘半垂了眼睫,闷闷道:“不要想他。”

  那一刻,叶九琊忽然完完全全分清了前尘与现世。

  旧事沉浮飘摇,经年之后,所遇终非故人。

第35章 阳春

  烟雨渐收, 树梢传来啁啾的鸟声,细碎轻软。薄雾在初晴的日光里蒸腾起来,成一片浓酽的春愁。

  陈微尘看着叶九琊始终没有波澜的神色, 着了迷般用目光描绘他的轮廓。

  心里想着,他生了这样的模样, 若能笑上一笑,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种好看, 把天地间全部的春色汇在一起, 也及不上。

  只是——这人却是不会笑的,七情六欲尽数冰封,不知世间悲喜。

  上午时离了家门,路过那说书先生的茶楼,听得惊堂木一敲,洪亮声音遥遥传出:“这赵军师用兵如神, 运筹帷幄三十余年,竟无一败绩。人皆言他有鬼神相助, 不然何以步步奇崛,最是狡猾的敌人也捉摸不透,真正是兵中鬼手——那大阐国国王自尽前对天长叹:‘我二国兵力持平,本欲尽人事而听天命, 谁料遇到这种怪物。战场如棋盘, 不至收官时,竟不能知那赵军师开局时落子究竟为何,布局又究竟如何!’——赵神仙神机妙算, 竟至如此!”

  座上众人轰然叫好。

  陈微尘摇扇道:“我与阿回闲时最爱听周先生说书。”

  谢琅便问:“都是说这些你们前朝传奇故事么?”

  “也有仙道奇闻逸事,说书先生消息灵通,讲得头头是道,约莫是和你清净观的哪个弟子有些关系,不知付没付买故事的钱。”

  谢琅便为自家弟子辩解:“我们观遍布天下,可大道有成的人少,进不了修仙门的凡人小弟子多,穷得很,若真有人拿故事与凡间换钱,也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叶九琊却未听车中人讲话,只把那句“不至收官时,不知他落子为何,布局如何”听进了耳朵里。于是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在斜倚软枕,漫不经心笑着的陈微尘身上。

  这人带一身迷雾现身,捉摸不透,变脸如翻书,种种险境皆游刃有余,不知所求为何,所思为何。

  叶九琊并非凡事都要追根究底之人,此时也只是想,这人心思种种,悲欢事事,大抵也要到尘埃落定,最终收官时才能见得。

  ——不过半年罢了,修仙人眼中再短不过的一段光y-in。

  又听茶楼中一人似是不平,大声道:“前朝旧荣,又有什么意思,不知何时能再出一个赵军师那样人物,王将军那样大将,收复失地,重封龙庭!”

  楼中一时寂静,落针可闻。

  出城门,一路南下,地势曲折,群山陡峻,飞瀑流泉,满目南国春景。

  与他们并行的还有几辆马车,是陈家去往国都的人马,尤其陈微尘的长姐到了出嫁年纪,与京中林公子的婚期将近,家中与亲家来往愈密,此次出行与仙长一起,也连带沾了仙气,只见那灰袍的年轻道士画个符,拂尘往马车上一指,骏马便奔驰如电,不见半分疲态,不到半日便走完原先需两日的路程。

  小桃原是在那辆马车上随行,但自家的公子在此,她是说什么也要跟在身边的。

  都城坐落在绵延山地间难得的平原处,此地原本就是富贵之都,前朝未亡时便有“地上仙乡”的美称,新朝定鼎以后,更是繁盛。

  月城下了雨,都城却并未,仍是一派晴色,郊外绿Cao青碧,杨柳低垂,白蝶穿花飞,春光扑面来。

  跟着陈家车队过了城门口的盘查,只见城楼巍峨,琉璃瓦飞光焕彩,坊市气派,极尽奢靡,俨然又一个锦绣上阳城。

  谢琅拿出一张漆黑圆盘,上绘诸天星斗,一根细细指针慢慢转,他不知用了什么玄门术法,闭眼一会儿,摇头:“却不像是能再次封帝大龙庭的气运,只不过我道家终究比不上天演窥破天机的本事,这里国运如何,也未必见得。”

  “你的推算大抵不错——朝廷自恃宠险关,偏安于此,未见有收复失地的念头。”陈微尘道。

  他想到这里,朝叶九琊处凑了凑:“集人间气运之物,我们有锦绣灰,是由盛而衰,另一物当是由衰而盛,却不知在气数已尽的南都中能不能寻到。”

  叶九琊淡淡道:“先找迟前辈。”

  “是了,”陈公子弯起眉眼:“我与叶剑主心有灵犀。”

  小桃记挂着温回:“是不是找到了迟前辈就找到了阿回?”

  陈微尘:“嗯。”

  谢琅看着叶九琊与陈微尘相处情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人关系一路上时好时坏,现在不知为何竟格外地好了起来。

  他想看看陆红颜作何反应,却见一身大红衣抱重剑,一路都未曾说话的姑娘目光沉沉看着陈微尘,不知在想什么。

  落脚处是陈家在京中的宅子,他们既安顿下来,便要先打听消息。

  陈公子模样x_ing格讨人喜欢得很,探听消息十分有用。只是得来的东西十分乏善可陈,除去陛下开桃花宴征召才子咏桃花美人算是一件大事,其余尽是些j-i毛蒜皮。

  他想了想,街头巷尾的消息到底浮浅,月城中得到皇都消息又要迟些,自家的大哥眼下又不在京中,他懒得与父亲那些头发花白的旧时同僚打交道,只好去找那个尚未谋面的姐夫,递了拜帖上去,次日便带着家仆去了。

  回来的时候十分郁卒,简直想往叶九琊怀里扑一扑。

  “本公子声名在外,那姐夫以为我是个真疯子,要找他来玩,备了拨浪鼓和糖葫芦!”

  谢琅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这也不怪他,”陈公子追忆往事,可怜且无辜:“若我见一人天天被j-i狗追来追去,弹琴崩弦,画画洒墨,走路绊倒,也觉得他大概不是个正常的人。”

  小桃“咦”了一声:“现下倒好了许多,真是修仙的功劳?”

  陈微尘便没骨头一般倚在叶九琊身上:“是了,只不过那老毛病仍没有见好,还要小心翼翼活着。”

  c-h-a科打诨几句过后,开始说起正题。

  “京中并无大变故,倒是听说皇帝迷恋上长生之法,要求仙访道,又有传言皇帝已招揽到一位神仙,要打算册封国师——听起来Cao率,不过皇帝无度惯了,朝中臣子管他不住,往往任由他胡来。”

  “国师?”谢琅重复了一遍。

  陈微尘朝他挑了挑眉:“这不正是你们道观常做的勾当。”

  年轻的小道士颇为羞愧,摆摆手:“千百年前的旧事,现下仙道中人谁还理睬凡尘俗世,那神仙国师大概也是不知哪里来的装神弄鬼的骗子。”

  古时仙道初生,人人以为神异,修仙人亦不像现在这般出尘,但凡有些道行,都被毕恭毕敬供奉起来,出色者被朝廷招揽,国师神官仙师种种封号不一而足——后来慢慢摸索出修仙的路子,又出了许多仙师死在天雷下的事情,才知道有气运因果,有天道劫数。

  从那以后修仙人便慢慢脱离凡俗,只是还未等脱成,世间便出了修魔人,斩妖除魔是替天行道,非但不沾染因果,反而有助修行,双方便势同水火,动荡不断。那时世间人人皆知修仙人修魔人有通天彻地呼风唤雨之能,俯伏叩拜,仙家亦需财物地皮来开宗立派,是以皇朝式微,仙魔独大,以武力定序,各踞一方。君、侯、帝的名号也正是从那时流传下来。

  后来仙魔相隔,各自求索,仙道离了人间富贵与战火连天,一心访大道,求长生,逐渐断绝俗念,渐渐缥缈出尘。其中道门入世最深,但也仅限于游历山川,收徒继道,受些香火供奉,为凡间驱鬼斩妖也就罢了,对于人间帝王事,是避之尤恐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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