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看着这一出闹剧,用手指松松眉心,心里暗暗庆幸和珅先走了,不然平白看了这么一遭也不够闹心的。半晌才开口道,“行了!为这么点儿事也至于。”
刘墉听他有松动迹象,这才脸红脖子粗地挣开阻拦之人,梗着脖子跪下来看乾隆有何话讲。
“舅舅考虑的有理,公主确实年幼,此时出嫁难免思念母亲,冲撞了婆家也是不好。”乾隆避重就轻,继续道,“既然年幼,那不妨再留两年,待到碧玉之年再嫁,如今便先着礼部拟旨,把亲事定下来罢。”
皇帝连舅舅二字都抬出来了,刘墉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只能闭口不言,吃了一肚子哑巴亏,盘算着等太后归宁再从长计议。
乾隆见众臣没有异议,便道,“闹也闹够了,退朝罢。”
陈尽忠半瞌着眼,“退朝——”
纪晓岚下了朝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奔相府来了,和珅整个人还是老神在在,一副遁出三世外不在五行中的模样。听纪晓岚添油加醋地把刘墉吃瘪的全过程絮叨了一遍,也没见他有什么表示。纪胖子好奇,和珅平日里听说刘墉放屁闪着腰都得幸灾乐祸半天,今儿这是怎么了?凑近一看——嘿!赶情儿坐着就睡着了。
纪晓岚撇撇嘴,顺走了他府里一个浇花儿丫头。
比起前朝的混乱局面,后宫里也不轻松,太后老佛爷面色阴得能滴出铁水来,冷眼望着座下战战兢兢跪着的人。
“你说他叫人救走了?”刘嫔心急如焚地问道,“可曾看清是什么人了么?”
“回娘娘话,”跪着的人头压得极低,唯唯诺诺道,“天太黑,未能看清,只知道是个少年,隐约看到相貌很端正。”
“那有没有什么特征?”
“这……这……若是能再看见,奴才一定能认得出。”
“说的废话!”刘嫔气急了,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花盆底儿一脚踹在那人身上,觉得不解气又狠狠补了几脚,“要你有何用!不如拖出去喂狗!”
“娘娘饶命,奴才看冷宫里那人被打得脱了人形,估计就算是得高人相救,后半辈子也都是个半残之人了,碍不得事。”
刘嫔不听他这些个强辩之词,边踹边叫,“残废了又如何,不也还没死么!不是死人就有机会东山再起,不是死人本宫如何能放心!”
“行了。”太后听得心烦,抬手制止道,“如今木已成舟,你就是打死他也于事无补。”
刘嫔六神无主,“这可怎么办,那人叫外人给救走了,万一是个有来头的,来日拿住把柄,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们可怎么办?”
太后瞪了她一眼,骂道,“说你蠢你还真争气!”
“你若是他,好不容易逃出宫了,还能回来么?再说了,他说到底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娃娃,能成什么气候?又不知道是谁要杀他,拿住甚把柄!估计到现在还以为他那短命的娘是横死呢!”
刘嫔听罢略略安心,连声附和,“对,对,是这么个理儿,姑母思虑周详,臣妾自愧不如。”
“嗯——”太后心中也安定了不少,转头对伏在地上的刘必显道,“如今冷宫里没有需要你盯着的人了,哀家瞧你还算机灵,便去殿前当个三等侍卫,听候差遣吧。”
刘必显把头埋得更低,诺诺应道,“是。”
时光飞逝,如此过了一个月,永琰的伤养的七七八八,毒性尽数退去,皮外伤结的痂也快落尽了。润之每日与他同食同寝,怕他没意思,又把厨房后院的小雪沙豹接过来养在自己院落里。
说来也奇怪,那小家伙从小养在府里,除了没见过后厅女眷以外,对谁都摇头晃脑亲昵的很,唯独看见永琰却突然转了性子,身上的毛尽数呲起来,口中发出警告似的“呜呜”声。
“猢!”永琰手掌张开,在空中虚做了个捏死的动作。
润之第一次看见一人一豹对峙的场面可吓掉了魂,赶紧冲过去挡在他面前,永琰倒不甚在意,只道,“或许它知道是我杀了它娘吧。”
“不会,”润之把炸了毛的小东西抱到大腿上,扒开它的嘴,“或许是最近正在换牙的缘故,小崽子总不喜欢亲近人。”
说是不亲近人,小家伙在润之腿上却说不出的驯服乖顺,大猫一样整个蜷缩起来,费力地张着嘴任由润之戳自己腮帮子。
“喏,就是这颗牙,”润之用手指头伸进去微微碰了碰,有些活动,笑着说,“其他的都掉了,被它自己偷着埋起来,管家一通好找才挖出来。一共三十五颗,有三颗被虫蛀了,就差这一颗要掉不掉的,可把它急坏喽~”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软软的像是在哄个小孩子,那小豹子更加依恋地用脑袋蹭他的手,用粗糙的舌头舔他的脸,就差喵喵叫两声了。
润之按住它的头,“儿子,不许胡闹。”
“你叫它儿子?”永琰问。
“嗯……”润之挠挠它下巴,“我随便叫的,你若觉得不好,就改。”
“很好。”
永琰站得远,却又忍不住因为那人的笑脸而荡漾起笑意来,他隐隐感觉到自润之将自己救回的那个晚上以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可到底哪里不同,他又实在分辨不清。
把儿子放下站起身来,小家伙马上凑上来继续蹭润之的腿,润之拍拍它脑袋,笑道,“好了别闹了,跟方先生去吃肉吧,听说小厨房今天做了烤鹌鹑呢。”
“唔!”
烤鹌鹑!小雪沙豹蓝盈盈的眼珠子乍然一亮,摇头晃脑地找方儒生去了。
“一听吃的就撒欢儿,坏东西!”润之走过去握住永琰的手,“这些日子在家憋坏了,汝传他们也不来找我玩,我们也走吧。”
“嗯。”永琰应了一声。
“你都不问问去哪儿么?”
“?”
为什么要问,永琰不明所以。
润之见他愣愣的模样,心中更喜欢的不得了,目光在那人脸上逡巡了一番,最后落在紧抿着的嘴唇上。思及那触感,猛然拨动记忆深处某一根弦,他脸上乍然一红,猛地松开了永琰的手。
永琰只觉得手背一空,方才被握着的地方还残留着温热,一会儿也会被风吹走。
他把手缩进袖子里,眼色黯淡了下去。
“走,走吧。”润之转身朝前走去。
两人换好衣服出门,十里集今日却十分冷清,连卖话本的郝叟都没出摊子。
润之带着永琰先到常青堂找郝大夫把了脉,随后到聚鲜楼吃了招牌菜,又到桃花斋打雅间儿听了一出花鼓戏,怪就怪在今日处处人都少,本来要唱的《大闹天宫》都临时换成《从军行》了,润之心里纳闷儿,便招了个跑堂的来问。
“您还不知道呐,”跑堂儿眼瞪得溜圆,“县衙今儿个打官司呢,人都看热闹去拉。”
“打官司?”润之疑惑。
“是了,打官司。咱这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算起来也得有个三年五载的没出什么大案子了,这不——连个偷牛的芝麻小案也要开堂审理。”
润之听罢笑道,“合着你还盼着出个大案子呢?”
“可不敢可不敢,公子别拿小的取笑了。”跑堂赔笑,“世道太平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福气,谁能盼着出乱子呢。”
润之从钱袋里抠出块银子打赏他,跑堂千恩万谢地接下退了。
“天色还早,咱们也去凑个热闹,看看这偷牛的官司如何?”
永琰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挪到润之手边,待他握住,才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金鳞,声色如彼的地,雷~~~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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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断案
京城里的衙门除了隶属大理寺的京兆尹府,负责处理大案要案以外,也就靠近西郊有那么个小县衙,负责断一断街坊邻里鸡毛蒜皮的小摩擦。
如今太平盛世,县太爷和衙役们吃皇粮养肚皮,成日里没意思的紧,实在太闲时就连东头儿王二麻子偷了李三小家一把芝麻也要细细审来。现下忽然出了偷牛大案,可不得格外重视么。
县衙虽小倒也好找,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人的地方一定错不了,润之拉着永琰一气儿挤到最前面,点着脚尖朝里看。
里头案子正审得如火如荼——冬瓜脑袋牛泡眼的县太爷抱着肚子坐在上头,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审视堂下跪着的两个农户打扮的汉子。
原被告二人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言语,一旁正立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已经悠闲地屙了两堆粪在地上,整个县衙臭气熏天。衙役们也不威武了,皆手掩口鼻自发的让开那滩粪去。
“哪个是原告,哪个是被告?”润之问。
一旁嗑瓜子的大娘努努嘴儿,“头上扎着块布巾的宋栓是原告,瘦的跟猴精似的刘四儿是被告,宋栓敲的鸣冤鼓,状告刘四儿偷了自家耕地的老黄牛,刘四儿不认。”
“哦,”润之点头,“这案子谁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