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性误国 作者:左达承鸣【完结】(29)

2019-05-16  作者|标签:左达承鸣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润之也不气馁,一鼓作气又选离盐滩远的地方重新犁地、撒种,一年三熟的麦子种不得,就捡一年两熟的种,将士们屙的屎尿成价往田里瓤。怕大雨浇坏了新出的苗儿,还用油布扣起大棚,裹孩子似的好生看顾着。后来索性一连数日不回府,夙夜担忧他的麦苗儿。

  永琰见他对粮食如此上心,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担心他伤处未愈,故而事事抢在润之前头想着,先行处理妥当,难免更劳累些。有时候润之晚上想亲热亲热,体己话儿没说几句,手连腰都还没摸着,那人倒头便睡,润之只得心疼地亲亲他眼睑下的青影,被搂紧了渐渐入睡。

  可惜美人在怀……呃……在美人怀,只能眼巴巴看着,润之表示很郁闷。

  好在不枉折腾,新生的麦芽长势喜人,想来是那些个天然肥料起了作用。

  这日田里农活结束的早,润之与永琰在军帐里用过晚膳,也不作回府打算,摆了个棋枰在树下,边下围棋边看落日杀时间。

  尹壮图傍晚带着将士们出完操回来,打老远儿看见他俩,两指并在口中“必儿——”吹了声口哨。

  润之这一盘大杀四方,正收官处,没空闲搭理他,随便一扬手道,“回来啦。”

  “回来了。”待尹壮图走近了,润之才看见他手里还拎着棵老参。

  只见那参三指粗细,参卢参腿儿统算上足有五寸长,细枝末节连带点点新泥,莹绿的樱子上头还系着根红绳儿。

  润之赞叹不已,都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颗参细看都隐约成人形儿了,怎么不也有□□两重,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了。

  润之:“哪里得来这宝贝?”

  尹壮图把参递给他,“石鲁挖了给你补身子的。”

  润之一听石鲁二字,一缩脖子,把参放回他手里,讪讪说,“他伤比我重,留着给自己补吧。”

  尹壮图道,“军旅粗人,命便宜,没什么要补的。”继而又把参推回去,爽朗大笑,露出白牙,“你当初也算从永琰兄弟手底下救他一条性命,他念着你的恩情呢,自己个儿撅着腚在山头上吭哧吭哧挖了一晌午,让我务必全须全尾儿交给你。”

  润之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石鲁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致残,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今却能放下芥蒂以诚相待,反是自己还在斤斤计较,显得不够宅心仁厚。

  尹壮图眯起眼望昏黄的地平线,说,“当兵的多是粗野人,虽然书读的不多,大字不识几个,又爱使些末流手段,其实心眼不是真坏,重义气,比谁都知道结草衔环。”

  “我明白。”润之把老参捧着端详片刻,问道,“为啥系上红绳?”

  尹壮图道,“怕跑了。”

  润之瞠目结舌,“跑了?长腿儿跑了?”

  “地精最是狡猾,吸收久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若不用红绳系紧,一转身功夫就遁地跑了。”

  润之啧啧称奇,尹壮图探头问,“你们下棋呢?”

  “来盘儿不?”润之眨眨眼,“热热手。”

  尹壮图一挽袖子,“来!”

  润之围棋师承和珅,十二岁时曾与乾隆下过一盘臣子棋,棋盘上四方纵横之术颇有造诣,屡屡获赞,乾隆钦封了个‘十九道公子’。后来闲时教会了永琰,奈何永琰对下棋的接受能力远不如武功,如今勉强能过二十手。

  润之本来对尹壮图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这人竟然轻轻松松同自己下过五十手,看谈笑风生的架势,竟还有所保留。

  润之心道今日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实不敢敷衍,沉下心来慎重落子。

  永琰站在润之身后提了一盏萤火虫灯笼,垂着头观棋不语。

  一时间三人皆屏息凝视,只听见棋盘上‘哒哒’落子声与远处将士归营断续喧闹声,令人格外心平气和。

  一盘棋下足一个时辰,直下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收敛进地平线,棋枰上再无一处可落子,润之长吁出一口气,把气眼里仅剩三枚黑子抠出来丢回对方棋篓子里。

  “输了。”尹壮图豪迈一笑,脸上的伤疤柔和许多,称赞道,“到底棋差一招,十九道公子果真名不虚传,大哥服了。”

  “险胜罢了。”润之这一盘棋下的酣畅淋漓,意犹未尽道,“明日再战!”

  尹壮图点头,“甚好。”又对永琰道,“方才听军师爷说有事同你商议,下棋下太入神,给忘了。”

  永琰低头不语,润之道,“今日下到此处,我与琰哥儿同去见柳先生。”

  尹壮图想了想道,“也好。”

  “人参我先让陈骁拿伙房炖上。”

  两人并肩往柳凤雏帐子方向去,永琰几番欲言又止,到帐外方顿住步道,“琰哥自己进去就好,你且先回帐子里,外头蚊子多。”

  “来都来了——”润之狐疑道,“你有事瞒我?”

  永琰不置可否,转身掀起帘子。

  柳凤雏已等候多时,焦躁地灌了好几壶酸梅汤,现下胃里正泛酸水,看永琰进来,立时横眉立目,道,“怎么才来!知不知道什么叫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咦?乖徒弟,你怎么也来了?”

  润之大喇喇往桌上一坐,一脚踏上凳子面,“怎么着?你俩撺掇事儿不带我,不平兄和牛大娘也在啊。”

  牛不平照葫芦画瓢学娘编筐,削好的柳条子堆了一地,扬了扬手憨憨道,“来拉。”

  “别叫他不平胸!”柳凤雏怒道,“大小伙子知不知道羞,你们老欺负人家牛不平老实!”

  “那……平兄?”

  “平胸也不行,下去,有凳子非坐桌子上,你是跳马猴子么?”

  “凳子太矮,窝的慌,”润之道,“说罢,啥事瞒我?”

  柳凤雏瞥了一眼永琰,后者微微摇头。

  “没事儿,为师这儿正梦游呢,你俩不用管我,省得扰醒了咬人。回去吧,趁月黑风高互相研究屁股去吧。”柳凤雏道。

  润之“……”

  永琰“……”

  牛大娘捂住牛不平耳朵,“哦——哦——没听见啊~咱没听见~”

  柳凤雏自暴自弃,“诶,反正他早晚得知道,你还能瞒到几时?”

  “到底什么!”润之彻底急了,“为何瞒我?”

  “急吼吼作甚,瞒你就是怕你急,你这性子忒也急躁,跟头驴似的。”柳凤雏悠闲道,“如今大军既定,温饱虽不愁,但这半年盐仓放盐期限已过,坐吃山空实不可取。咱们的盐要想往外卖必得走宫里盐铁的渠道,必显在宫中可用,但终究没个正经靠山成不了气候,所以——”

  润之浑身颤栗,咬牙道,“所以,你想让琰哥回宫去?”

  “孺子可教也~”

  润之心里一阵绞痛,一把抓住永琰腕子,“你呢!你自己也想回去么!”

  永琰不吭声,沉默良久。

  “你们都知道,尹壮图,陈骁,牛不平,牛大娘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

  牛不平双手举过头顶,“俺和俺娘都不知道,不知道你们合计个啥,要不,俺,俺和娘出去编筐去。”

  “诶,老牛你不用走,”柳凤雏道,“徒弟啊,你倒也甭激动,个人有个人的命,他既选择这条路,回宫是迟早之事。况且要想造反,光有这点兵马远远不足,皇城中光驻兵就有十万,且不算锦衣卫和皇帝暗中培植的血滴子,咱这几个闲散兵估么连武门都难进。退一万步讲,若不到兵戎相见那一步,他想继承大统,除却必须正统爱新觉罗血脉,还需在朝堂上培植势力收纳鹰犬,联络权臣铲除政敌,处处都要小心打点。”

  “你闭嘴!”润之一句也听不进耳里,死死盯着永琰,质问道,“你自己说!你想回宫去么,琰哥。”

  永琰点头,沉声道,“琰哥该回去,润之。”

  他从那险恶之地死里逃生,备受戕害几乎送命,如今他亲口说,自己应该回去,为了未卜前途,把性命送到虎视眈眈的仇人手里去!润之只觉得胸中闷着一团浊气,卡在喉咙管子里上下不得,憋闷得难受至极,他怕这人一旦回去便再度涉险,他怕下一次再推开那扇破败的大门,这个人已经气绝多时!

  润之起身,环视四周,一脚踹翻桌子,转头又红着眼去踹凳子。

  永琰目光触及他肩膀处逐渐蔓延开的一点红色,瞳孔猛缩,扶住他肩膀峻容道,“别乱动,润之!伤口裂了!”

  润之木然,“若是我今日不知,你还要瞒我到几时?你要屯兵,我什么都能帮你,但你要回宫去,我就不能,就不能——”不能再护着你……

  “诶呀,人不大气性倒大的很,真属驴不曾?”柳凤雏翻箱倒柜找金疮药,嘟嘟囔囔,“没道理,人石鲁剁去半边膀子都早好了,你这伤怎这般不爱拢口,动不动便崩开,真当长了张嘴在肩膀上么,怪哉怪哉。”

  “润之,”永琰扶着他至榻上坐下,回头道,“回宫之事,且容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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