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性误国 作者:左达承鸣【完结】(73)

2019-05-16  作者|标签:左达承鸣 甜文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润之窘迫,“那就……将院子周遭高树伐去一些,教他们没有落脚之地。”

  固伦和孝淡淡一笑,表示赞同。

  “欸~”戚威蹦起来弹了他一个清脆的脑瓜崩,“比我认识你那一阵儿可开窍多了,不愧是爷爷看上的人~~~”

  “少得意,小爷本身就聪明。”

  戚威:“对了,你们方才在聊什么?”

  固伦和孝:“世子正在与我打听朝堂上一名武将。”

  戚威:“哟,怎么着,想子承父业,当个贪官?”

  “滚你……”润之刚要骂出口,又猛然想到还有个姑娘家在场,生生咽了回去,“我爹手下留情没宰了你,你倒好,你、你以后不许说他是贪官。”

  “不说就不说,那你扫听朝堂上的人作甚?”

  不待润之接话,戚威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想为你那琰哥儿架桥铺路是不?”

  固伦和孝抿了一口茶,双手搭在小腹上,朝窗外看,似是在走神。

  窗外银杏黄落,日光柔和,正是一派秋日景色。

  润之似乎低声辩解了一句,她没有听清。

  戚威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头拉磨的驴,他三不五时出现一会,就像在你眼前挂上一根永远也够不着的胡萝卜,不过贪图你身家显赫,能帮着他,等他真当了……那啥,用不着你了,萝卜也不用喂了,直接把你爽了,只因着你今时今日还有可利用之处才带你与众不同些。”

  “不是的。”

  “不是什么?”

  “琰哥不会。”

  戚威像是真动了气,俊美的面孔涨得通红,“他们天家的人都……反正你自己想清楚,不如跟我上山当土匪的好。”

  其实润之心里清楚,戚威并不是真正断袖,他口口声声喜欢自己,不过是江湖人结交的计谋。

  就像初次见面时他能舍了自家大哥不顾,转而出逃另投是一个道理,如若来日真到生死攸关,他或许也会权衡利弊,保命为上。

  可是转而想到在滇藏时,戚威也曾乔装涉险,舍生忘死地保护他,便又在心中唾弃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也可能是真心想结交他这朋友,不愿他吃亏,便老实不客气地把他当成自己人。

  可是又为了什么而结交呢?

  心底里阴暗处生出无数不可见人的坏蘑菇——无非是因为家世显赫。

  戚威是个江湖人,那是润之年少时最向往的生存环境,江湖人侠气、仗义、一身是胆,一人一剑就能浪迹天涯。

  可是接触久了,他慢慢发现不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人总是趋利避害的。

  尹壮图愿意追随是想报当年灭族之仇,柳凤雏愿意襄助是许天下海晏河清,戚威愿意同往是为苟全性命于乱世,人人皆有目的,口头上的情谊不可靠,总是要图点什么,才能让人更安心。

  那么永琰呢。

  他从来没想过。

  “咴!想啥呢,跟不跟我走你给个痛快话吧,占山为王可比你当大奸……大忠臣的儿子快活,十公主您高见呢?”

  固伦和孝颇为认同,“江湖确是逍遥,晨钟暮鼓,安之若素,若无这一身负累,倒是个绝好的去处。”

  “十公主性情中人,在下佩服。”

  戚威一贯看不上天家人,此番与固伦和孝浅谈几句,去来之间竟有些欣赏这位公主的豪迈气概,绝不逊于男儿,又观她神态,有心玩笑几句。

  “十公主可也心悦我这润之小弟,”目光在固伦与润之之间反复流连,狡诈道,“你别瞧他生的妙,却也是个脑子不顶用的,不若你我二人竞争,价高者得,如何?”

  固伦和孝平稳接招,颔首道,“也可。”

  “戚威!”润之猛抽了他后背一巴掌,“玩笑也得适度,固伦清白女儿家,你多大年岁了,还有这逗弄心思。”

  “分明有来有往,如何是逗弄呢,分明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且说同不同我走?”

  “不走。”润之道,“我应了琰哥,要在京中等他。”

  戚威脸色发臭,“你应了他这,又应了他那,他可也应了你什么,只叫你在此苦等?等他举兵谋反,攻回京城来,肱骨老臣一个也不会放过,你当首当其冲受害的是谁们家。”

  “你怎的如此多心。”润之面上已有几分厌烦,“说了不同便是不同,琰哥素来不会食言。”

  “得。”戚威摆摆手,活像个在太阳下暴晒开裂了的葫芦瓢,“我一介乡野村夫,命如草芥,只懂些个自己个儿保命的道道儿,实在掺和不起你们天潢贵胄的糊涂账,爱如何就如何罢,爷爷不伺候了。”

  “哪儿去?”

  “回我的房,睡觉。”

  戚威堪称大言不惭地一扭脸,举步便要往之前住的房间去。

  “欸!”润之一把揪住,“我叫多宝另拾掇一间房给你住,”放低声音,“之前那间固伦正住着。”

  “那我跟你一间。”

  “我住里间,多宝住外间,没地儿余给你。”

  “那我跟公主住一间吧……”

  “多宝!你另寻一间住。”

  

☆、指间沙

  

  傍晚时分和珅未归,润之带领府里几名长工,将锡晋斋围墙一周显眼的几棵老树伐了,只余些低矮灌木,又在当中地皮底下埋上捕兽夹子,挖上几个三尺见方的便宜陷阱,内置钉板,以轻草皮覆盖,这一手是从尹壮图处偷师而来,别说是几名摸黑儿的探子,就算是正经刺客也不见得全无用处。

  每伐一棵,戚威便骑在树冠上,大喊一声,“顺山倒喽——”

  润之遥看他上树掏鸟,微微有些发愣,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猴子似的一窜一窜爬树,元瑞就在树下张开双臂接着,生怕他踩不稳跌下来。

  那时候是几岁来着,八岁,还是九岁,记不清了。

  正出神,远处铃声阵阵,和珅踏着夕阳,打马归来。

  和珅不爱乘轿,素来像武将般骑马来去,乾隆独许他一人过武门而不必下马,今日他虽一身朝服,却难掩无俦气质,面上带着笑意,许是有些热了,前襟的扣子解开两颗,锁骨处微微泛红,胯下宝马长嘶一声——正是惊羽。

  戚威一骨碌从树干上滑下来,连滚带爬地就近躲进灌木丛中,却不料当场中招,险些一头栽进布满钉板的大坑里。

  和珅不做理会,也并未瞧一眼被伐了一地、死不瞑目的参天老树,驱马上前,居高临下朝润之伸出手。

  和珅嘴角上翘,表情中带着难掩的喜悦,仿佛一夕之间年轻了几许,豪迈地冲他说,“来。”

  润之握住父亲的手,借力上马。

  和珅猛一拉缰绳,惊羽前蹄抬起,仰天长鸣,扭头调转过方向。

  “不回家么?”

  “不回,爹带你去个地方。”

  润之便不再多问,安心靠在父亲怀里。

  惊羽风驰电掣掠过无人的十里集,向郊外飞奔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和珅突然说了一句,“今日撤兵了。”

  “什么撤兵?”

  润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旋即猛地坐直,“八宝山撤兵了?”

  “对。”和珅温柔地看着他,“爹知道你念着那地方。”

  那是他的心结。

  八宝山被围守数月,今日终于撤兵,山中不比闹市,如今正是草木葱荣的季节,润之险些找不到入口。

  山中一切如旧,并没有润之想象中厮杀过后的破败景象,久旷的土地还残存着些许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草色青青,渐渐覆盖住满眼荒芜,盐湖依旧,想必过些日子,朝廷便会分派开采。

  远离盐湖的一小片地里,生着挨挨挤挤又格格不入的一撮麦子,夕时豆芽菜似的小苗,如今顶破了油布窜得老高,拼命汲取养分,结出沉甸甸的粮食,乃是润之亲手所植。

  “我儿年幼时候,总爱骑在爹肩头上,有一回就这么尿了,湿了爹满后背。”和珅说,“我心里气的很,想这如今便言行无状,长大后成何体统,可一看见我儿,就什么气都没了。”

  “那时候,我儿那么小一团子,爹一只手托着你的脑袋,一只手托着你的屁股,就能把我儿捧在手心里头,那么小,那么软,我不敢轻轻抱着,怕摔着我儿,又不敢用力抱着,怕我儿会疼。”

  润之心头酸胀,仰头去望山涧圈出的天空。

  和珅席地而坐,面上的笑意更浓,“我当时想,这就是我和珅的儿子,以后我一定好好护着他,不教任何人欺负他,哪怕他想要那夜光中的素娥,我也拼了一身解数摘给他。”

  “后来啊,我儿长大了,也有自己想要一辈子守护的人了。”他有些神伤,伸手摸摸润之的头,“我儿愿意为那个人妥协,背井离乡,甚至为救那人而舍弃性命,这是为父一直盼你能学会的担当。”

  “爹知道不该阻拦你,却不得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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