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头有啥用,还不是聚散如浮云,这官场上的事,还不就是你□□一刀,我□□一刀,插来插去有高招,刘墉老儿当日不也使手下义子混入八宝山军营,连便宜师父都着了他的道,才连累着永琰被发配,经了那么些历练。”
秦袖眉梢微挑,“刘墉那义子,你可还有印象,到底何许人也,竟连师父都蒙混得去?”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刘必显吹吹茶末子,嘘溜喝了一口,“据老头子后来机关鸢传来信中所说,他本是边疆游牧羌士一族后人,族长之子,原姓左,单名一个棠字,后来暴民起义中,羌族族长被南境边关招安,与朝廷合力对抗暴民。”
“结果被朝廷放了鸽子了?”
“是呗,”刘必显撇嘴,“羌族虽不算边境强族,但仍是隐患,清廷当然想不费一兵一卒,坐山观虎斗,最好令双方斗个两败俱伤,好得渔翁之利。”
“孰料暴民中有一人实在不是池中物,竟带领暴民们巧借地势火矢轮攻,出奇制胜,羌族措手不及,被压着打,结果惨遭灭族。”
刘必显大大打了一个哈欠,继续说,“反正当时这个左棠应该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随便藏一藏躲过了一劫,后来被前来督军的刘墉拾回家里,改了头脸,换了姓名,成了个打小儿培养的棋子,美其名曰——义子。”
“唔,”秦袖颇觉感慨,“那这人还真挺惨。”
“惨人多了去了,”刘必显不以为然,“挨个儿可怜,你当自己是活菩萨呢。”
“我不是活菩萨,顶多算是个泥菩萨,自身都难保了,如今赋税加成这样,老百姓都捂紧了荷包,谁还有闲钱逛窑子,只盼着来日你真富贵了,带老娘离了这鬼地方,上皇宫里开窑子去。”
秦袖无限憧憬,只觉得皇宫开窑子指日可待,便巴巴儿地催着刘必显加紧速度往上爬。
“急什么,待来日永琰回来了,还怕没有真富贵?”
“诶,”秦袖噗噗吐出一嘴瓜子皮,“那嘉亲王如今也算居江湖之远而忧其民了,听说今年殿选出来的文武状元都有意与他结交。”
“那是,”刘必显自豪的很,“老子瞧上的人,能错得了么,不过那些个文状元、武状元的,空有一把子热血,脑子不活络,还需再历练历练才能上手。”
“分明是师父他老人家瞧上的人,与你有什么相干,”秦袖嗤之以鼻,“生死有命,成事在天,他能走到哪一步另说,倒是你对人家有非分之想,这三年估计日日在被窝里巴拉手指头数日子,盼着人回来呢吧。”
秦袖一语道破,刘必显难得没有恼羞成怒,这几年被秦袖打趣多了,他也慢慢不再避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他才不会这般帮衬,而既然看上了,管他是天皇老子还是十殿阎罗,他刘大爷也要全须全尾的弄到手。
这混沌世上,还不曾有他求而不得之物。
“老子就盼着了,从他走那一日就盼着了,又与你何干。”
“无干无干,”秦袖嗔道,“我便等着看你飞黄腾达那一日,最好飞到龙床上去~”
“滚蛋!”
刘必显怒骂一声,别过脑袋,憋笑憋得合不拢腿。
作者有话要说: 休假结束,开工开工~~宝宝们打起精神来,努力工作学习啦!
☆、太岁草
乌苏
夜幕沉沉,永琰仰躺在收成过后的谷穗堆上,遥望天幕,寂静地思念他的少年。
许久不见,他该是长高了,长大了,模样不知变了多少,性子想必还似从前。
他又在做什么呢,信收到了么。
尹壮图提着酒从侧面攀上来,冲他摇摇手腕,“喝么?”
永琰接过灌了两口,绵里回甘,正是三年前下窖的梨花白。
晚秋夜风习习,酒热上头颇有几分惬意,尹壮图从怀中掏出一枚陶埙,抿着唇断断续续吹起来,这支曲子他吹了三年,到如今仍旧不甚熟稔,其中欠缺的曲调,却固执地用几分情味填充,反倒悠扬。
永琰的目光虚虚透过陶埙下的玉佩,望向遥远之处。
许久,埙声停了,永琰半睡半醒间听到尹壮图说了句话。
“琰弟,这么多年,大哥没求过你什么,如今确有一事相求。”
他停顿片刻,不待永琰回答,便继续道,“大哥曾与那方儒生有过一段渊源,我早先对他不起,他朝我报这灭族之仇,也算一报还一报,若是来日……”拳头攥得发白,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日不幸江湖再遇,可否留他一条性命,若是不能,大哥便将这条命抵给你……”
“不必。”
永琰半阖双目,淡淡道,“夏虫不可语冬日冰,鸿鹄不欲与燕雀共,我对他本无杀心,你若有意,自取便是。”
尹壮图背后中衣湿了个透,抬手抱拳,“多谢。”
“不谢。”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尹壮图翻身下了谷堆,不多时,下头悉悉簇簇不休,永琰终于没了睡意。
“往左点儿,够不着,差一点儿——”柳凤雏吩咐着,颐指气使得天怒人怨,“你踮踮脚儿成不,蠢牛!”
“唔。”
牛不平生受了他一记还我漂漂拳,连忙努力踮起脚尖,将脖颈上骑着的人朝上送了送。
“行了行了,诶你松开我腿。”
柳凤雏踩着牛不平肩膀,发力下蹬,朝上猛窜,一骨碌滚上谷堆,转过头卸磨杀驴,“老牛你先回罢,本军师有事与永琰商议。”
“那您一会儿……”
“少废话,赶紧走,走远些,要不回去洗洗睡,要不找你娘编筐去。”
“哦哦。”
牛不平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地动山摇地跑了。
“怎么着,”柳凤雏席地而坐,仰天问道,“又想我那倒霉徒弟呢?”
永琰翻了个身,留给他个英挺的脊背,柳凤雏伸手去扒拉他。
“诶,你转过来来。”
永琰纹丝不动。
“你转不转!”
永琰稳如泰山。
“诶,徒弟你咋来了——”
永琰腾地坐起来,飞快环视四周,遂眼色如刀,刀刀炸向柳凤雏。
“嘿,终于能好好跟为师说两句了吧,我这儿有个好法子……欸!欸你别走哇——”
漆黑夜色下,柳凤雏一人站在奇高的谷堆之上,四下里除却悲戚鸟鸣,再无一物,冷风嗖嗖穿堂而过,柳凤雏欲哭无泪,仰天长啸——
“牛不平!!快来救本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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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坝,白玉搭,白玉山上有双塔,石头石头会说话,仙草生在佛脚下……”
一首童谣在京城大街小巷上流传开来,无人知道是打哪个学堂先传出的,本是微末小事一桩,传到后来愈演愈烈,从街头巷尾到坊间杂谈,更有甚者,连秦楼楚馆之中也谣言渐起——
言称河北热河行宫中有座天然形成的白玉山,山体通透无暇,高可入云,上有双塔,塔中藏佛,乃是辽代真宗时期搭建而成,双塔山上生有仙草,可生死人而肉白骨。
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谣言不胫而走,不多时便穿到刘墉耳中。
“市井小儿戏言,不足为信,舅爷如何也这般糊涂。”
永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墉,后者依旧坚持道,“圣上龙体欠安颇有些时日,八皇子仁孝,何不趁此机会拿出些样子,教圣上亲见您恭顺之心,对来日夺嫡可谓大有助益。”
“对,对,”刘嫔毫无主见地跟风,“舅舅说的在理,舅舅在朝为官这么些年岁,出的定是万全的法子,总是向着你的,皇儿听话便是了。”
永璇觉得刘墉和刘嫔都有些疯癫,左不过是坊间传闻,即便捏造得有鼻子有眼也不足为信,而刘墉这几年也不知是掌权之欲猛增,还是当真老糊涂了,一味讨好乾隆,惦记着将迟早到手的太子之位提前攥在掌心里。
“儿臣幼时也曾到过热河行宫,密林奇石有之,山精野怪有之,却不曾见过什么双塔山,仙草之谈更是无稽。”
“再者说,父皇断续病了这几年,术士们进的仙丹灵药也不算少了,可见好转么,舅爷与母亲还是不要被市井之言诓骗,这天下已在囊中,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
刘墉油盐不进,一把山羊胡子捋得快冒火星子,“不是让您真的采仙草治好圣上,如今小小太子不足为患,京城内外俨然已是八皇子您的天下,皇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和珅蛰伏多时,连上朝也是能称病就称病,想必明白大势已去,乾隆一倒再无人为他做靠山,只是满朝文武不好应付,无非是做个样子与他们看。”
“舅爷的意思是,我亲自走一趟?”
“正是,”刘墉挤出老谋深算的笑容,“市井戏言虽不可信,到底不是空穴来风,不论那山上有没有能治好圣上顽疾的仙草,八皇子亲上仙山,为父求药,必是求仁得仁的贤举,借此既堵悠悠众口,又令圣上安心传位,一石二鸟,您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