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页,是他去南州时刚巧撞上了五年一次的赶庙,当时壮景至今难忘,回想起来,那喧闹声仿佛还在耳边似的。
第三页.......
一页页纸张被素白的手轻柔地翻过,青年旧时见过的秋雁与水、寒星与月、被雪笼罩的小城,一一被展开呈现。
烛火不言,早已暗自点亮了一室。
近百张薄宣,便是他七年的生平。短短的一瞬便被翻完了,温述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每一页的翻角处都有四个小字——莫急莫哀。那时不敢想象黑暗的日子,所以只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劝诫自己,莫要失措慌张,也切莫悲伤。
最后一页,画的是一个人。
温述秋的笑容渐渐融化在了嘴角,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活。眉目温润的青年情不自禁地笑弯了眸子,他此时无比的开心,就像掉进了蜜罐似的鼓胀甜蜜。
他无神的双眼中意外的贮满了深情,带着些赧然地摸了摸那张画像。
画中男人面容英挺,正挑高了眉头注视着落笔的人,虽只是素淡线条,却也能看出男人眼中的温柔缱绻。那时还未发现,男人看着他的目光竟是这样的.......
时间一久,青年也分不清楚是他心中有情,所以画中人便有情更甚之,还是有其他什么更为隐秘的原因,个中缘由还是留待以后慢慢思考吧。
随即温述秋有些失落地抚了抚紧闭的双眼,在那温热的眼皮下却是一双如同夜蝠一般不能视物的眼睛。此时才发现,将一切画下来是个多么英明的决定,青年有些自嘲地想到。
自从发现自己目不能视之后,一切记忆便开始如潮水般渐渐褪去颜色,从不再鲜活灵动再到逐渐模糊,只用了短短半月的时间。这样的变化令温述秋惶恐至极,他担忧自己将一切就这么忘记,心里记得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样的人,却不再记得美丽的风景与所爱之人,这是再痛苦不过的事了。
这样的猜想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锁一样,深深禁锢着青年的心。他不禁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一种惩罚?他对未来与幸福的太过憧憬,所以现在才会觉得这样的痛苦。
青年迷惘不已,又理不出头绪。半晌后,泄了气似的向后一倒,嘟囔道:“随着去吧。”
烛火被风吹熄了,阿极耶的夜并不寒凉,燥热中更是带着些脂粉香气与不可言说的意味在其中。
子夜时分,几声低语打破了寂静如水的长夜。偌大的堂内围满了人,空旷的中心立着一个木架。那架子旁摆着刀匕与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些器具的作用。
位于高处的主座上坐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他正笑着和坐在左手处的朝廷使臣低声寒暄。不多时,男人扫了眼一旁的沙漏,才正色道:“差不多到时候了,取血吧。”
“是,” 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高个儿男人吩咐道,“将他绑上刑架。” 几个灰衣人押着个穿青衫的年轻人上了堂前,押着他一把跪在主座前,男人托着下巴戏谑地看着那低垂着头的人,笑着对一旁的使官说道:“王大人有所不知,这便是陛下的良药了。”
矮胖的使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仔细端详了一下跪着的人道:“这分明是个人啊,怎的成了良药了?”
“自然是要取他心头血了,” 恭王笑的凉薄异常,“只要有这人的血,陛下就能药到病除。王大人莫不是怕了吧?”
使官的脸上一片煞白,来大漠之前他自然是暗自调查了一番,尤其是那卫从容私底下在缉捕人的事情更是一清二楚。想到那人的身份,他此时便生出一背的白毛汗,连亲生的庶子都能拿来杀了取药,恭王卫从容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心中虽是这样想的,使官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一分一毫,他强笑道:“哪里的话,殿下还不知道下官了吗?只是夜晚吹了风,着凉头痛罢了。劳您费心,劳您费心了。”
“竟是本王照顾不周,” 卫从容似笑非笑道,“王大人还是好好看看怎样取血吧,也好在陛下面前仔细描述一番。”
“应该的,应该的。” 使官不敢多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恭王狭长的眸子斜睨了他一眼,看到矮胖子抖的几乎拿不住茶碗的手,心里嗤笑一声。
“九献,取血吧。” 他对着下面一个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男人下令道。
那男人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手中提着把小巧的龙鳞匕首,冲台阶上两人一行礼之后便拖着一直跪着的人走到了架前。
早已守候在木架子前的两个鬼面人拉起年轻人将他绑在架子上,这时那年轻人开始有了一些轻微的挣扎。他迷蒙的双眼渐渐睁大,呈现出一种惊恐的神色,一声尖叫卡在他的喉咙眼里。
“救——”
还未说完,便被其中一人将一团布塞进了嘴里,年轻人不断挣扎,却始终逃离不开束缚。
“这心头血要活着取才最有效。” 卫从容微笑着对一旁的使官解释道。
这句话显然也被年轻人听到了,他不可置信又满含绝望地望向面前手持尖刀的蒙面人。
‘求求你.....’他模糊不清地咕哝着,九献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复杂的思绪却没有放缓手中的动作。
在年轻人的眼中,那泛着寒光的匕首仿佛被放慢了动作,一点点地向他划来,似乎在立马就会破开他的胸膛,取走心脏。
在这巨大的恐惧之中,年轻人瞪大了双眼,喉头哽直,失去了声音。
下一刻,却异变突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关于秋秋的内心:
秋秋心中的小人:想找老晏啦,我喜欢他呀,敲喜欢的那种哦。
枷锁:我觉得剧情还没到那里。
小人:唔......(气呼呼
第66章 独走绝地
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不知从何处激s_h_è 而来,直直冲着那把匕首而去。握着短刀的蒙面男人冷哼一声,挥刀一下格挡掉了那小石子。
石子与刀刃的碰撞声意外的清脆,九献挡下那暗器之后,冰冷的目光投向大堂一个幽暗的角落:“出来。”
坐在上首的二人面色都有所变化,使官是因为多生事端的恐慌而面色苍白,恭王却是升起了些兴味,他颇有些感兴趣地向那个方向抬了抬下颌。立时便有几个灰衣人向那里走去,誓要将那的人搜出来。
大堂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观望。九献仍站在刑架前,手中提着那把龙鳞匕首。他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脸看了一眼那被吓得昏死过去的年轻人,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
周围的烛灯明明灭灭,将影子映到了墙上,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鬼。
“殿下,还是,还是继续取血吧......” 矮胖的使官摸了摸脸上的汗水,诚心诚意地给了个建议,“莫要耽误了陛下的病情。”
“也对。” 卫从容耳力非凡,自然听到了九献的那声冷嗤。心念电转间,他面上做出个附和的笑来:“继续吧。”
九献闻言,复又抬起了手中的龙鳞,此时又是一枚石子s_h_è 来,他反应极快,有些恼怒地将其一把挥开,“出来,尔等鼠辈!”
一个身影鬼魅般从那角落y-in影处走出,一步步走到能被烛火映照到的地方,随着他沉稳矫健的步伐,光芒愈发肆无忌惮地洒向他的脸庞。男人余光扫了一眼刑架上低垂着头的年轻人,略微心安的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个手提柴刀的瘦削少年,两人一并走出,在大堂前站定。
清脆的掌声从高位传来,恭王勾起唇角,“今日不知是什么好日子,竟然七八个故友都相逢了,可是来看戏的?”
男人笑道:“不敢妄称什么故友,只是想来请教恭王殿下一个问题。”
“本王素来听闻璇玑阁可知天地,何来什么问题?” 高座之上的卫从容端起茶碗,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骨瓷的碗边,他脸上的笑意在茶雾的氤氲之下显得愈发模糊朦胧,“晏游侠但说无妨,本王洗耳恭听。”
“敢问恭王殿下,信不信鬼神之说?” 晏无意道。
“本王自是不信的,” 恭王吹开茶碗之中的浮沫,漫不经心道:“鬼神之说皆是无稽之谈,吾从未见过一个人能拿出些什么根据来证实天地之间是有鬼神的。”
“巧了,晏某也不信这等术士之言,” 男人笑了,“只不过家学渊源,晏某虽不信鬼神,但却信一个命字。”
“那晏游侠与那些江湖术士有何区别,本王不信鬼神也不信命。皆是一片空谈!” 恭王将茶碗放回原处,瞥了一眼男人,顿失耐心,只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有甚好说?”
台阶之下的男人并未仰望他,只挺直了脊梁,微笑着说道:“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你必定竹篮打水一场空。命中就定了,你卫从容,绝不可能逞心如意。”
卫从容骤然攥紧了拳头,这番话,这番话!他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y-in狠地看向那镇定的男人。
数年前,晏氏夫妻二人对他说了同样的话,一字不少,一字不差。
“哪有那样好的事?”娇小的女人唇边噙着抹清丽又讽刺的微笑,直直地看着他:“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你必定竹篮打水一场空。命中就定了,你卫从容,绝不可能逞心如意。”
身旁拥着她的男人淡漠却又同样嘲笑的看着他。
数年后,二人的后人站在这里,说了同样的话。那两个肆意的身影如今又和面前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卫从容的气息越发急促,眸子中一片赤红。他忙运功抵住这一股心悸,疲惫地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