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有点茫然地看向出声的方向,轻声问道:“可是我们说了什么挨忌讳的话?惹得这位大哥不高兴了。”
“别在意,他一直都是这样的x_ing子。” 中年人宽慰道:“小兄弟猜的不错,正是外边起了兵难,我们几个是从关内应召去关外的。”
酒酣言畅之时,几人对晏温二人的防备也降低了不少,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晏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们原是高明威将军手下的,原本官位也不算低,最次也是个百户。这次本是追随将军击退那些蛮夷的,谁曾想将军竟被围攻致死.......” 小胡子说着说着红眼眶喝了口闷酒,旁边的中年人也有些哽咽,高将军仁义,他们做手下的都舍不得。
“高将军死了?!” 晏无意终于抓住了迷雾一般的思绪。温述秋忽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群龙无首’四个字。是这样了,高将军死了,高家军镇守的罗城镇失守。北族人又抢又杀,闹了一通便走了,留下被逼到关内休憩的百姓和剩余的将士们。现下定然是朝廷听闻了高将军殒命的消息,派了位新的将领来整合旧部。
中年人接过话头,叹道:“是死了,尸身差点都叫那帮子畜生糟践了。幸亏我们去得及时,才抢下了将军的尸骨。”
不用他过多描述,两人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烈战况,晏无意垂下了眼:“一代豪杰.......”
“将军已经魂归故里,我们这些老兵痞子才嫉妒他呢。” 小胡子抹了一把眼眶,笑着道:“能上沙场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这样,将军遂愿了。”
话虽是这样说的,晏无意和温述秋却也举起酒碗,敬了他们几人一杯。
“不说这个了,不能平白让将军在天上看我老常的笑话。” 小胡子一饮而尽,放下酒碗:“你们两个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晏无意微微一犹豫,说道:“我们先去关内看看姨母,再出关回黠州。爹娘在家,总归还是不放心的。”
“这一路可不好走,刚好我们几个要去关外,不如带你们一程?” 中年人笑着道:“若是你们愿意,三天后还是在这酒馆见。”
“那就麻烦了。” 晏无意本想拒绝,青年却在他手心暗暗写下答应二字,他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作别之时夜已深,几人趁着月色就此分别,晏无意与温述秋顺着罗城镇的后门一路出了镇。再走个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关内了。二人心里装了事情,都有些缄默。
此时,一行精骑队伍踏着月光匆匆行进,仔细看去,他们隐隐以中间的马车为中心,将其护的是水泄不通。
“恭喜主子,得偿所愿。” 一个带着森白面具的男人跪在马车之中,双手奉上一封信。
一只修长的手接过了它,随意地撕碎了任它随风飘散而去。另一侍从擦亮了烛火,男人半张英俊邪肆的面容隐在明亮之后,他懒散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卫从徵呢?”
“回殿下的话,元太子已被贬至边州。” 灰衣人恭声道:“您已是东宫之主了。”
他虽恭谨,话音中却带着藏不住的激动和颤抖。卫从容微微皱了皱眉,他又问道:“九献呢?有消息吗?”
“九统领还未有消息传回,想来可能有些不顺。” 灰衣人如实回道。
卫从容一阵心烦意乱,遂摒退了部下。自己一人靠在软垫上,他也说不清自己此时在想什么,似乎是在思考刺杀太子的可能x_ing,又似乎是在犹豫九献是否背叛,千百种思绪扰的他不得安宁。
外面月色正好,卫从容掀开了帘子看着悬在当头的圆月。记忆之中,似乎也有一个人,跪在这样皎洁的月亮之下,向自己虔诚的发誓。
“我在此,以万世起誓。一为吾主献上残躯,二为他奉上忠诚,三献上往后所有所思所想。给您全部,我才敢离去。”
卫从容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时隔太久,那时的他是如何回答的呢。
“既然你将全部献上,不如就叫九献罢。”
第88章 风吹Cao动
都城皆披素,无人敢开怀。
老皇帝死了已有三天,今日该开正城门迎新君了。朝之重臣拥着三位阁老站在老人身后,一行人顶着九月底已有些寒凉的风站在城门之上。
今儿个早上才来了战报,继安远关之后落月关、定北关、居安关,三个重地接连失守。镇守其中的将领全部被杀,尸体悬于关门之上三日风吹日晒。这样的消息,被几个阁老不得已捂得死死的,不敢放出一点风声。先帝刚去,新帝还未登基上位,这种凐灭民心的话说出来,国之根本也许都会遭到动摇。
幸好的是昨夜接到了太子殿下的书信,今日便会到来。阁老们才能略微放下些忧思,再把目光转向朝中留守的武将时,他们又禁不住提心吊胆起来。无他,只因剩下的将领实在是太少了。不是早已致仕的老侯爵,便是才被点封为将领的黄毛小儿。这样如何才能夺回并撑起被夺走的三关?
三个阁老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位——也是率先鉴定圣旨的那位老学士,心里暗暗打起了边鼓,他近日来一直有着疑心,这太子究竟是否便是先帝册封的那位呢?当时迫于时势,他不得不承认了圣旨的真实x_ing,可是再细细一想,从先帝故去再到他们到来,处处都充满了疑点。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站在他们前面的老人,当时可只有他在场,圣旨是真是假也该是这个人自己知道了。
很快,老学士又放下了心中所想,因为他远远地看到了已抵达京郊的太子一行人。
那是一只精简的队伍,无华丽的仪仗,也无跪拜的人。只有二十来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向城门方向缓缓而来。
小半个时辰不到,那只队伍便到了城门脚下。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掀开车帘,一个身着玄色的高大男人迅捷的从车上走下。
是......恭王啊。老阁老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唱道:“恭迎——陛下。”
卫从容听到老人嘶哑的声音之时还有些怔愣,他抬起头看向那被素白旌旗遮挡住的湛蓝天空。
今日晴,天光大好。阳光透过素纱照s_h_è 下来,生生刺痛了他的眼睛。眼前的朱红色城门端庄简朴,据说有九百九十九斤重,曾是太1祖当年一穷二白之时倾举国之力建出来的,平时城里根本不开此门。男人垂下了眼眸,手上暗暗运起内力,轻轻一推,便打开了这扇门。
正门的打开,昭显着一个朝代的逝去,也预示着一个朝代的开启。两边临街的平民百姓皆跪下向他行礼,平日里需要礼遇再三才肯理会他的老臣也俱都恭敬下跪。城中人摄于他的威压,谁也不敢开口发出一点声音。
寂静,永恒的寂静。卫从容从未有这样一刻,如此快乐。他抬手抚了抚胸口处,往日空荡荡的地方如今开始饱胀着叫嚣起来。
他四处看了看,忽然又觉得少了些什么,这种奇怪的感觉在快乐、满意之间带出了些空虚。似乎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搅闹着,不该是这样的!还少了东西!
手下牵来了一匹骏马,卫从容便放下了手,将思绪暂放一边。
此时,他站在城北已是能看见最中央的华丽宫殿,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最熟悉也最痛恨的地方。
骏马疾速飞驰,宫门远远地,缓缓打开了。
卫从容微微勾起唇角,他清楚的知晓,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
新皇登基的消息终于在几天后传到了塞北,边疆的小镇里,一个年轻男子气红了眼。他一把夺过那薄薄的书信,不可置信地来回看了五六遍。待确认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写的是这个让他痛彻心扉的消息时,男人终于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喃喃出声。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自言自语,涕泗横流,又哭又笑:“不是真的.....”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侍从慌忙握住男人的肩:“殿下,殿下!您听我说!”
“我败了!一败涂地!”男人颤抖不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侍从便要向外跑。其余人连忙追出去,将他扣在地上,李清夷看了状似疯狂的年轻人一眼,暗暗咬牙,走上去便是一个响亮清脆的耳光。
那一掌打的还在大喊大叫的年轻人骤然没了声儿,他哆嗦着嘴唇看向侍从,泪水不断流下,滚落在肮脏的土地上。
“殿下,清醒一点!” 李清夷心里怒其不争,却只能好声好气地劝慰着。他冷眼看着元太子小丑一样的作态,嗤笑不已。
“殿下!您应该自重!” 老侍从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地劝道:“他卫从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改了圣旨,即使他登了那大宝之位也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来的。您是正宫皇后娘娘所出,陛下倾心教导二十余年的储君,即使现在因着些y-in私落魄了,也绝不该摆出这样的样子。您这样,叫娘娘在天上如何安心啊.....”
侍从一把年纪,曾经跟过元后,如今看到太子这般不争气的模样不由得也感上心头,哽咽道:“殿下,求您仔细看看局势,三关才失,新皇刚立,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您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啊!”
李清夷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许是他们眼中的失望与期盼太过沉重炽热,年轻男人渐渐放松了身体,瘫软在地上,无声地哭着:“刘叔.....明庭.....他负了母后.....他负了母后啊!”
“母后临终前的话,他全忘了。我曾以为即使这位子到不了我身上,也该是同为嫡子七弟。谁能料到,他竟然直接.....” 年轻男人抬手遮住了红肿的眼眶,心里一阵警醒,轻声说道:“对不起,我省得了。是我——是我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