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手中的竹筷停了停,将鱼r_ou_含入口中,抬头目送雁隐出篷。
待雁隐的背影消失,他放下筷,自箱笼中取出宣纸,着一点浓墨将杯中清茶倾覆,静看浅褐茶水化开乌墨如鱼龙般在纸上游走。
眉头紧了又松,须臾,又紧紧蹙起。
此番他x_ing命无恙,可为何……命数偏转?
雁隐出得篷来,毫无意外的瞧见船头空无一人,船头小灶仍冒着白烟。他挑挑眉,拇指一动,开鞘!
剑光起,映上秀婉荷叶。荷叶弹指间碎做湖面粼粼波光,传遍满塘的却是,
杀气!
十数杀手破水而出,七人举刀冲向雁隐,其余却是直奔船篷!
雁隐冷哼一声,反手甩出三道梅花钉,挡了三人去路!这一挡,便足以让阿钰触发阵法。
杀手足尖方方触及船身,那船便猛地向下一倾,直没入水!杀手顿时失了稳重,身一侧滚进水里。提刀!再来!
可不管试了多少次,那船皆是诡异入水,瞬即浮起安稳如常,似乎从未动过。那方对雁隐处已是难以招架,杀手们心中衡量,数目相对,弃船提刀直奔雁隐!
雁隐却是笑了,就等你们冲我来呢!
眉梢一横,昔日杀神再现!一剑横扫,数命归西!
猩红缓缓隐入月色暗流下,月色晃人,一切又归诸平静。
雁隐在水中濯了濯剑,阿钰已解了阵法,抱着包袱等他。雁隐提过包袱,偏头问他:“杀手都寻到了这里,侯府的人大抵也快到了,反正苏州也逛得差不多了,还想去哪?玲珑谷?你上回不是说想吃玲珑谷的糖糕?”
阿钰心不在焉的,只望着他出神。
“阿钰?怎么?吓着了?”雁隐低头去探他额头。
额前温温的,阿钰顿觉安心,摇摇头,道:“无碍,去玲珑谷罢。”
雁隐唇边勾起浅笑,蓦地在阿钰鼻尖咬了一口,“瞧你这傻样!”
“雁隐!”阿钰怒瞪。
“咻——”一箭破水而出!竟然还有埋伏!
这一箭实在猝不及防,雁隐将阿钰往怀中一带,旋身跃起!堪堪与那箭擦过!这一跃便跃出了船外,好在雁隐轻功卓绝,足尖点水立于荷叶之上。
阿钰忽的大叫一声:“不好!船!”
那箭的目标根本不是雁隐和阿钰,而是船!
那一箭之劲道,没入船身,船霎时爆裂,船上的阵法亦毁灭殆尽。
雁隐眉头紧锁,没了船,阿钰离了他在水面便无立足之地,如何设阵自保?
他能想到,阿钰又如何想不到,阿钰抬头:“雁隐,我——”
雁隐却搂紧了他,高声笑道:“一群喽啰!爷爷我一只手也能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水底又复冲出数十人!这一看哪里还不清楚!方才那几人只是做饵诱阿钰放松警惕,解开阵法。阿钰没了阵法护身,那便是个活靶子,雁隐的软肋便放在了他们面前!
阿钰急红了眼,大喊“雁隐你快放开我!你、你……都是你牵累我!还不快放开我!小爷才不想给你陪葬!”
雁隐险险躲开一剑,箍在阿钰腰间的手半分未松,“我早说过,我绝不放手!”
左侧袭来一刀,砍向阿钰!雁隐猛一扭身,竟生生用背挡下这一刀。
“雁隐!”
雁隐却好似觉不着痛,还轻快地安慰阿钰:“莫怕,闭上眼,再一睁眼说不定眼前的便是玲珑谷的糖糕了!我可时时刻刻记着你想吃的呢!除了我,天底下你还去哪里找我这样疼你的……”身前攻势愈发的猛烈,雁隐不顾劈到肩上的刀,一脚踹开那人,转手将阿钰负到右肩上,“说来糖糕真有那么好吃么?玲珑谷我倒是去过,遍地都是糖香,闻得我简直发腻!偏你还像个姑娘家般喜欢吃糖……”
背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完全趴在了雁隐背上,过了一会,又将头搁到了他颈边,许是累了,声音有些哑:“就是爱吃……就是要吃……”
“好好好,吃吃吃!届时我专门给你租间铺子,整日就只供你一人吃!”
“嗯……雁隐,一定要记得买给我吃。一定要记得……”
“呵!我何时曾忘过么?天大地大你的吃食最大!可好?”
背上却许久没了动静,杀手愈来愈多,雁隐也再无暇分心,脚下的水愈发冷,他咬牙撑着,他不能倒下,他还有阿钰!
在某个转身,雁隐借着月光,看见了岸上的一道黑影,看见那人静立,背负弯弓。他心头猛地一跳!
岸上有弓箭手!可为何那人没有出手?
一阵慌涌上心头。
“阿钰!阿钰?阿钰,先莫睡!阿钰!你应我一声!阿钰!”
不会的!不会的!
“啊——”他横扫一剑,也不顾是否还有杀手在侧,一把捞回背上的阿钰。
阿钰静静地阖着眼,似是睡得熟了。
“阿钰?”雁隐柔声哄着,轻轻晃他。放在阿钰背上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硌到了。
细长,冰凉,掌下的人还是温热的,可就这些许温热,也在一点点地消退。
刀砍到他背上,他似浑然不觉,缓缓的摸索到阿钰心口,摸到他心口微微凸起的箭头。
箭若再入三分,刺进的,便是他的心。
雁隐把头埋进阿钰胸口,刀剑破空声中,蓦地传出了他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
岸上之人心中忽有不祥之感,动身举剑奔来!
“快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半年真不好意思(*_ _)人
第9章 玉色
竟鹚一口将碗中酒饮尽,用衣袖抹抹嘴,问奔来的侍卫,“可打听到了?”
侍卫在他耳边语道:“似是在碧波湖,方才有渔人道碧波湖昨夜争斗了一夜,但不晓得是什么人物。”
竟鹚细一想,“不好!快走!”
竟鹚带着人赶到碧波湖,荡漾湖波,今日死寂。一眼望去,似是满池莲花竞放,艳透了半重天。
侍卫颤声道:“统领,都是血啊……”
竟鹚沉了脸,“快找三公子!”
“是!”
“你们,在寻我?”
身后竟然有人!
众人讶然转身。
“三、三公子?!”
眼前这人通身浴血,披头散发,双目通红,左手环抱一人,残断的右臂淌血如注。每一滴落下,都暗沉的湖面上晕开一片血色。
这、这哪里还是那个在侯府中谈论不羁的三公子!
竟鹚痛心疾首,慌忙来扶:“公子!是属下来迟!属下先送您入镇寻医!”
雁隐缓缓抬眼,仿若阿鼻罗刹,瘆的竟鹚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一字一顿道:“回京,我要袭爵。”
“可公子您的伤——”
“回京。”他凉凉道:“死不了。”
雁隐终于愿意袭爵,却成了这般模样。竟鹚不知是该惊该喜,只得先吩咐侍卫去寻车与大夫。
“慢着。”
竟鹚回身:“公子。”
雁隐侧首,温柔的蹭了蹭肩上人的垂发,“寻件干净衣裳来,他爱干净。”
竟鹚定定的看了阿钰许久,默了默道:“是。”
侍卫悄声问竟鹚:“统领,那位小公子身子弱,不若先去附近的庄子里寻一位老大夫……”
竟鹚长叹一声,摇头:“不必了。”
他抬头遥望一眼与水相接的天际,粼光点点,如破碎梦幻,这雁氏,果真不会长久了吗?
*
正恒十一年,雁氏庶长子雁隐回京袭爵,虎袍加身,授玉带,为西宁侯。
九月廿九,朝堂金殿。
“宣——西宁侯——雁隐——”
文臣武将,皆目不转睛的望着从金殿外缓缓步入的那人,赤色虎袍,乌金高冠,瘦削的身姿挺拔,一只袖管空荡,摇晃的影子映在乌黑的地砖上,仿若末夜的鬼影,一步步走向人间。
雁隐目不斜视,只一步接一步的走着,带着重伤后的苍白,带着此生唯一的郑重。
虽未直对上雁隐目光,在朝列中拢袖而立的雁鞎心中却没由来的一悸。仓促躲闪间,果不其然对上了其他旁支家主的慌张的目光。
原本想象中的黄口小儿,今日竟真登上了侯爵之位!
雁鞎眉心狠狠一皱,这些年的追杀他们可下了不少功夫……
雁隐的白底皂靴停在阶下五步,敛目掀袍跪拜,“臣,雁隐,参见吾皇万岁!”
皇帝微笑抬手:“好,今授爱卿此爵,望卿承负雁氏大责,为我朝廷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