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的什么书?”
阿钰撇着眼,不答。
雁隐心里头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作势便要下床,“你不答,我便自己去看!”
阿钰赶紧拦着,扭捏了半晌才别扭道:“医书。”
雁隐一愣,随即唇角的笑意便如海溢出,他凑近他,看着他别扭撇开的眸子:“阿钰,可是为我看的?”
阿钰鼓着腮转头:“才不是!”
雁隐却笑得更欢了。
孟红正端了饭菜进来,“打情骂俏且等一等罢!赶紧喝粥!喝完了好喝药!”
雁隐瞥一眼粥菜,抱怨道:“成日清汤寡水的,也没点儿荤腥儿!”
孟红道:“你现下若不吃这些个清汤寡水,别说我这儿的荤腥儿,”她瞧了一眼阿钰,“别的荤腥儿你也甭想了!”
阿钰夺了书便跑了。
雁隐勾着唇低笑两声,老实的喝粥。
孟红搬了个脚凳坐下,“你今后有何打算?我这里他们是进不来,想你也不愿从此便躲在这里罢。”
“待我伤愈,便带着阿钰行迹江湖。我住在这里,他们虽进不来,可我的行踪却易查。入了江湖,天高地远,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了。”
孟红笑道:“亡命鸳鸯?”
雁隐亦笑:“鸳鸯还行,亡命?这可说不准。”
他又喝了口粥:“雁沉那里呢?”
“哎呀,”孟红倚了小案,揉了揉藕臂,“你那痴情的哥哥,找着人了又不敢去,成日就盼着探子传的信报画像,真真儿是可怜!”
雁隐笑了两声,只道:“他是世子。”
*
雁隐的伤终究是痊愈了。
一能下床他便按捺不住了,换了短襟拎了剑兴冲冲的去了院儿里练剑,阿钰就趴在窗棂上看他练剑。
雁隐是杀手,向来没什么江湖上的花哨的剑招把式,剑起剑落,杀伐果决。
阿钰看着枯燥,呵欠连连,嘟囔道:“这种剑有什么好练的,巷外屠r_ou_的耍的都比你好看……”
雁隐挑了挑眉,收了剑,走到窗下,“那屠r_ou_的长得有我好看?”
阿钰翻翻眼皮子,不接他的话。
雁隐忽然唇一勾,直接翻窗进了屋内,一手支在窗框上,将阿钰箍在怀中,“既然无趣,那不如,我们来练些有趣的?”
雁隐长得近乎近妖,又故作了诱态,阿钰险些被他这般模样晃了心神,他慌忙低了头,心中却是翻腾着。
雁隐的眼神毫不隐讳,他看懂了。
他不知道该怎样,他当初费劲心思甘愿冒险也要逃出临风楼,便是不愿做娈童,不愿此生雌伏人下。
可若是雁隐,他……
“阿钰,”雁隐忽然开口,正经的让他陌生。
“我不是雁沉,爵位不争,权财不取,只因我不在乎这些,可我真正在乎的,不管多难,多险,我都会去争。人近在眼前却咫尺不敢相见,雁沉这般的蠢事,我做不到。所以,”
他抬起阿钰的下巴,“不论你作何回应,我决不放手,”他一字一顿道:“至、死、不、休。”
阿钰心头一颤,下意识要躲开雁隐的目光。
他却是笑了一声:“怎么?怕了?”
这一笑,笑的偏执,笑的孤独。
阿钰忽然伸了手,一巴掌撇开雁隐的脸,“谁怕你!没脸没皮!”说着挣开他,故作常态的往外走,“瞧你这样好的也该差不多了,红姐的柳玉羹你也甭吃了,都给我……”
腰间忽然一紧,雁隐紧紧拥着他,笑的心满意足,阿钰赤这脸用胳膊肘捅他:“傻乐什么!放开!我要去喝羹!”
“别动,疼。”阿钰顿时僵了身子,不敢再动作,“雁隐你哪疼——诶!”
雁隐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往榻上去,咬着他耳朵低低地笑:“骗你的。”
“你——唔——”
孟红站在门外听着里头衣衫撕裂声和喘息声,耸耸肩,往小厨房走去:“看来这羹还是我自己吃了吧……啧啧……要不要给阿钰备些膏药,那个没尝过荤的混小子……”
*
雁隐的伤,便又多将养了半个月。
孟红把碗往案上重重一搁,怀抱双臂看着雁隐搂着看书的阿钰自娱自乐,“混小子!害老娘又多给你煎了半月的汤药!”
雁隐把玩着阿钰的发梢,在指尖缠着,心不在焉道:“反正你整日闲着也无事,给我煎药多有意思。”
孟红y-in测测的笑道:“闲着?为你们两兄弟这破事我可忙活了大半个月,今后三天的药,阿钰去煎!”
阿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雁隐便将人搂的又紧了些,一副护媳妇的模样,“药便罢了,人你可不能借走。”
阿钰到底脸皮薄,瞪了雁隐一眼。
孟红发完了牢s_ao,也在小案旁坐下,“今儿可是初八,你该去了。之后怎生安排?”
雁隐道:“去江口找艘船,顺着江走呗。”
雁隐随便的很,这计划一听便是随口答的,倒是阿钰早做了准备,“我明日去九江等他,船已备好,往东去江南。江南水岸富庶,商旅众多,混迹其中,那些人便难觅我们的踪迹了。再者江南水系四通八达,若有意外,退路可保。”
孟红笑道:“啧!我倒是忘了还有阿钰这份聪慧呢!阿钰,你这可是要和雁隐亡命天涯喽!”
阿钰撇撇嘴:“若不是他求我,谁要跟他走!”
“是么?”雁隐蹭着他面颊,“是谁昨晚还哭着——”
“雁隐!”阿钰面红耳赤的吼道。
孟红掩着嘴笑的乐不可支。
阿钰送了雁隐到巷口,雁隐停住了步子,忽然笑道:“往前我出门可没这阵仗,这是开窍了?就这么一日都舍不得我?”
阿钰最爱呛他这些浑话,道:“你才舍不得!”
雁隐没脸没皮:“我是舍不得啊!恨不得时时刻刻同你在一处。”
阿钰推开他,“快走快走!”
雁隐却没动,捋了捋他未束齐的发,“你回去罢,我看着你回去。”
“这么几步路,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他眼睫低垂望着阿钰,向来不羁的凤眼中,尽数溢满缱绻,“我怕你瞧着我的背影,会不安心。”
阿钰一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袖口紧了又紧,最后只道:“走罢,我回了。”
雁隐转过巷口,孟红果然正倚在青石墙上等他。
“你这次走的也未免太慌张,不像是你的作风。”
“我太了解雁沉,”他嗤道,“那人若死,他岂会独活。他一死,目标便只剩我了。”
孟红撇他一眼,“你们雁家向来都是痴情种,阿钰若死,你难道会独活?”
“有你在,我与他,死于不死有何分别,反正都在一起。”
“你未免高看我,这我可做不到。”
雁隐笑了笑,转身离开,“无论如何,我们的交易我会记着,那人,今生无恙。”
孟红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呢喃道:“雁隐,一味的逃避有何用呢,生死天定,你与雁沉,终究是一样的。”
第8章 玉色
苇岸摇,风波荡,声色不管月影长。一曲竹笛唤晚渔,半船稻米桂花香。
船头上,米已下锅,船夫锅中的桂花鱼香飘入篷内,勾的阿钰频频外顾,没了看书的心思。
雁隐不满的看着阿钰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一有吃的我瞧你这魂都要丢了!”
阿钰毫不留情道:“任谁吃了一个月猪食闻见这香味都会这样!”
“你行你做啊!”
阿钰哼了哼,不说话。
雁隐嬉皮笑脸的蹭到阿钰身边,“你瞧,上哪找我这么心疼你的人!这一个月为了给你造饭我 可没少吃苦头!我日日为你洗手做羹汤,你就不给我写奖赏?恩?”
阿钰一提这事脸皮子便红了半边,怒道:“你还敢提!谁每晚都用这般借口没脸没皮的——”
雁隐笑道:“没脸没皮的什么?”
阿钰推他出去:“去端饭!”
雁隐被赶出来,叹了口气,同渔夫并排蹲在船头,“唉,真是难哄。”
渔夫往篷里瞟一眼,没敢看他,忍着笑,默声造饭。
鱼熟饭成,阿钰早迫不及待地伸筷,雁隐生怕他被刺噎着,一双筷子在鲈鱼头尾游走,轻轻一震,便粉碎了早已蒸软的鱼刺。
阿钰含着鱼含糊不清道:“你碎个鱼刺动静这么大,船都晃了晃……”
雁隐神色如常,将鱼的腹r_ou_尽数剔到阿钰碗中,“这回可不是我手生,吃完了收拾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