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倚断桥 by 相思引【完结】(3)

2019-05-16  作者|标签:


  天气寒冷,他裹紧了衣,走到院子中时,果然看到了那个人。
  素白的衫,看起来经受不住寒风的袭击,迎风招展。但那人却兀自不动,一双冷眼盯着他,突然双袖一挥,闪电般的向他袭来。
  安问似早已知道他有此招,脸上没有丝毫惊愕,身形却只是不动。
  手指紧扣住他的咽喉,男子眸子越发的冷,看着他的脸色转为煞白又转为通红,冷笑一声,放开了手,道:“我以为你有了什么长进,才敢违抗我的命令。”
  安问低眉,“属下不敢。”
  男子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嘴角轻扯了一个笑的弧度,语气却更冷,“原来也不是没有长进。也知道你现在是属下了?”
  安问不答话,心突然就一痛。
  手指使劲掐着手心,那种痛却抵不了他心中的痛。
  安问十二岁的时候进的绝音宫。
  绝音宫隐秘,对待门下弟子的训练却也极其残酷。几乎都有涉猎,广而博,却也需精。
  天文、地理、医学,几乎每个弟子都必须精通一门才艺。而且武功亦不能懈怠。
  安问长的清秀,绝音宫先教他的,便是惑人之术。
  到十八岁,安问武功有所成,惑人之术却无所成。倒是一张嘴练的无比的能说会道。
  几年间,安问没有见过绝音宫宫主。他第一次见他时,是在十九岁之后。那日管事命人给他沐浴更衣,然后带进了一间清幽的房间。
  安问第一次进去自然是忐忑无比,却意外见到很多同门师兄。安问眼神转到屋子中间的床上时,看到了绝音宫宫主。
  他的身旁还缠绕着很多娇媚的男子,几近□。
  安问那日知道了,那些都是绝音宫宫主的男宠。
  淫靡的戏码在他眼前上演,看的他愣了神,激起了反抗之心。
  所以当宫主招手让他爬到床上去时,他几乎是本能的就往后退了。宫主眼神变的寒冷,他也在同门眼中看到了惧意。
  想起往事,安问的心变的很空荡,无意识的又想抓住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抓不住。
  男子面无表情,道:“我吩咐你办的事情,可曾做好?”
  安问摇头,垂下了头。感觉到眼前的男子身上涌出一股寒意,他的话语从头顶传下,“我记得,我已经给了你很长的时间了。”
  他的语气中甚至能听到一丝讥笑,安问猛然抬头,望着他的眼,“宫主,我不做这个任务了,可好?”
  空气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凝结,下一刻,男子冷笑道:“原来你真的爱上了他?”
  安问直视着他的眼,点头。
  男子的头靠过来,眼中全是寒冷,“安问,你是否对每个上你的男人都会爱上?”
  胸腔某一处,因了他这句话,被刺的鲜血淋漓。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安问从未见过男子满脸戾气的神色。以往的他,都带着笑,笑的无比冻人。却从不流露其他的情感。
  安问轻笑一声,转了身。
  身后的目光更寒。
  安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宫主路漓。完全不合理的相遇以及伤害,似乎怎样都不应该爱上,甚至应该怨恨。
  可是他,就是无力的爱上。
  绝音宫很少人敢对路漓说一个不字,但安问就一直说。对他反抗,有时候咒骂,赖皮,变相的撒娇……都在门人以为他死定了的时候,路漓却挥退了全部的男宠,只留他在身边。让曾经一度极为受宠的楚舟月恨的牙痒痒,在见到他时总是没有好脸色。
  路漓对安问是很宠爱的,他会对他笑,会叫人做他喜欢吃的菜,会在他的房内夜夜留宿……
  安问也越来越离不开他,喜欢他在身边,喜欢对他说话,喜欢偶尔跟他发脾气……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旁人眼中是不一样的存在。安问也以为是,以为路漓对他的容忍是因为爱,而不是一时的新鲜感。
  事实却是,路漓对他,仅有一开始的新鲜感。
  安问无法接受,所以当他看到路漓身旁又开始出现别的男宠环绕时,心痛的快疯狂。提着剑便上去乱砍。
  手中的剑很快被夺去,路漓的脸色不再温柔,他薄唇吐出冰凉的一个字:“滚!”
  那个字,让安问回归现实,心冷到了谷底。
  所以当路漓让人鞭打他,在寒冷的夜关在水牢囚禁时,他都不发一言。
  他明白了,那便是心死。
  躺回樊华的身旁,接触到温暖的被窝时,他才恍然自己的手足是多么的冰凉。樊华醒来,摸到他冰冷的手,连忙抓住,心疼的道:“怎么那么凉?”
  安问微微一笑,道:“我刚刚去茅厕了。外面好冷。”他往他怀里拱,紧紧跟他贴在一起。
  樊华的心跳沉稳有力,安问突然便觉得无比的安心。展开笑颜,他对上他的眼,道:“樊华,带我去战场吧。”
  樊华愣了下,随即坚决的摇头,“决计不行。战场上刀枪无眼,很容易被伤到。更何况你不会武功。而且此行凶险……”
  他咬着他的唇,语带蛊惑,“华,我就是知道此行凶险才想跟你一起去。你难道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若是平时,樊华立刻便会点头答应了,但此次他知道事情重大,自己生死亦难料,绝不能让怀中的人犯险。“小问,乖乖听话好么?”
  安问一脸认真,“我会乖乖听话。”
  “此次战役,有可能……”樊华欲言又止。
  安问紧盯着他,“樊华,你知道此战很可能会死对么?”
  樊华万料不到他会这么说,不禁愣住。
  “我听了来往的商人的交谈,知道此战有多危险。”他对他笑,笑的有些无奈,“你为什么还去?你爹深得皇上的器重,他死后你手中有三分之一的兵权。皇上定然知道此战大略的结果是如何,他为什么还派你去?你难道,想不到此间的关节?”
  樊华脸上有些意外,他搂紧他,轻轻笑道:“小问,我又怎能想不到?只是这一战,若我不出马,国家肯定就完了。我熟知边关地形,而且有作战经验。”
  “皇朝也不缺将领。”
  “可是真正一心为保卫家园作战的有几个?”樊华笑的有些哀伤,“皇上怕我的兵权,他派他那边的人,自是不敢全力以赴,唯恐我兵变。所以此战,除了我,没有其他人选。”
  心凉了半截,安问急切的道:“那你交出虎符好么?还给皇上,我们一起走,一起去边塞放羊牧马,或者去海峡,捕鱼打猎。去哪儿都可以。”
  樊华抚着他的脸颊,幽幽道:“小问,我交不出。”
  “你舍不得?”
  “不是。”他看着他的脸,笑容中满是苦涩,“因为虎符就是我。”在安问惊愕的眼光中,他轻轻道:“我就是虎符。”
  安问愣了许久,才有了知觉。手指难以抑制的开始颤抖。
  原来,他就是虎符。
  难怪,他找了两年,还是未找到。
  咬紧了下唇,安问眼泪都快眨下来。“所以,皇上这次,是存心要你死吗?”
  拥紧他,樊华脸上有盛满了笑容,他转移了话题,“小问,明天我能陪你一整天。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他语气甜蜜温柔,安问听着却极为心酸。
  良久,他抬眼看他,“樊华。”
  唇印了上来,他的眼中也满是笑意。
  “我骗了你。我不是单纯的只是跑堂。”他决定向他坦白一切,即使他痛恨他,唾弃他也行。“我认识你,是故意要引诱你,为的就是拿到你的虎符。”


  预想中的狂怒并没有出现,樊华的眼中还是一样的温柔神色,他轻道:“小问,我都知道。”
  安问愕然。
  “从认识你后就知道。”他温厚的笑。
  “那你还……”让我留在你身边?安问满脸疑惑。
  明了他的疑惑,樊华看着他,双目含情,“因为我喜欢你。而且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我能拥有的东西很少,更别说是真心喜欢的东西。小问,对不起,明知道你得不到什么,我还是不愿意告诉你真相,只希望你能多陪在我身边一天。”
  十指相缠,两人脸上都浮现出了暖暖的笑意,心灵深处,亦是更为融洽的贴合。
  只因他们,从这一刻起,是真的无所隐瞒的相爱着。即使,前方的路,极为坎坷。
  香山离将军府不远,两人牵着手走路不消一个时辰便能走到。香山上有漫山的枫叶林,此时枫叶红的如血滴,随风飘落,说不出的灿烂。
  山林间少有行人,两人慢慢的走,安问偶尔顽皮的去捡飘落在地上漂亮的叶子。天气正好,不会太凉。
  两人随意交谈,尽量往开心的事上说。安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带着纯真。樊华笑起来温柔宽厚,带着包容。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只是偶尔在对方看不到的那一瞬,眼中会流露出哀伤。
  那种伤痛似乎要将人的内心凌迟,安问的心揪起来痛,恍然间想起,两年前他看到路漓跟别的男子在床上纠缠时,心内的疼痛也是这般。
  中午饿了,安问让樊华去山下买食物,自己坐在山林间等他。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笑容在那一刻定格,脸僵的仿若石像。
  过了许久,积蓄的眼泪便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掉在那些鲜红的枫叶上,相印成辉。喉咙堵的难受,他抓紧了身下的泥土,直将手指□了地里。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因踩着枫叶,所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安问不回头,脸颊上已布满了泪水,眼睛亦模糊的看不清远方樊华离去的那条道路。
  路漓停在他的面前,讥笑道:“还算识时务,知道后悔。”
  安问不答话,手指越发用力。
  路漓冷漠道:“你要知道,若你不肯跟我回去,到时候受苦的就不止是你了。”
  安问知道,绝音宫残害人的手段令人发指,但是他却无力反抗。
  他紧闭上眼,似将泪全部流干,再睁眼时,那股伤痛已不见,眼神空洞。路漓往前走几步,道:“走吧。”
  安问轻站起来,手无力的垂下,一个碧绿的东西从他的指尖滑落,轻轻的掉在地上,与一根细小的红丝相映。
  樊华,对不起,我还是,握不住你的心。
  衣摆惊起几片落叶,飞散,旋转,滑落。
  然后,毫无痕迹。
  绝音宫位于南方,与边关有几千里之遥。安问坐着马车,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目光呆滞。
  他与他,已经越隔越远了罢?
  一个南下,一个北上,似乎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不管生,或者死。
  只能这么思念着,上穷碧落下黄泉。
  途中路漓没有说话,脸色也恢复了原来的冰寒。安问也不理他,只呆呆的看着窗外,累了便睡,饿了便吃些东西。
  到了绝音宫,同门中人都不热络,倒没有谁来打扰,只是都以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其中楚舟月最甚。
  他穿着极少的衣,外貌更媚,傍在路漓身旁,看着安问的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两年前安问可能会气的牙痒痒,会心痛难挡,但此时,却毫无感觉。他跪在大堂中,耳中听着路漓的声音,却听不见内容。
  跪了许久,跪的他快要石化了。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他抬眼,便看到了路漓怪异的眼神。
  是要亲自惩罚么?安问在心里轻轻的笑。
  只是一切惩罚,于现在的他,又有何惧?
  路漓没有再动,只是紧盯着他,良久,他轻扯嘴角,“回去吧。”
  三个字,让安问愕然了好久。直到大堂里的人散的干干净净,再没人声。他才相信,路漓真的没有惩罚他。
  独自回了原来自己的住处,房间内意外的收拾的很干净,跟他离去时差不多。安问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他很少说话,不出门,正常吃饭,脸色平静。
  路漓每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他呆滞的脸,心有点缩紧。
  安问不吵不闹,很少去想旁的事。直到某天半夜醒来他习惯性的朝身边摸索温暖触手却都是冰冷时,才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这时已是他离开樊华一个月后,他哭的很用力很大声,像想把所有的委屈哭尽。像是希望跟以往一样,只要自己一哭,那个人便会紧张的将他抱进怀里。
  但是此时身边空荡,触目生寒。
  他走出了屋。天色漆黑,无边夜色蔓延,有种突兀的伤感。绝音宫守卫森严,他没走多久,就有几个黑衣人跃了出来,挡在他面前。
  “宫主吩咐过,你不能踏出宫半步!”
  安问冷笑,“我不踏半步,踏千步万步。”
  几个黑衣人闻言,“唰”的一声拔出了剑。
  安问也不客气,从腰中拔出软剑,横于身前。
  黑衣人道:“看在同门的份上,我劝你不要执迷不误。”
  安问不再言语,剑尖一闪,已刺了过去。但只听“叮”的一声,剑断为两截,一个人站在安问面前,脸色冰寒。
  安问愣了一下,已被他钳住了手腕。
  几乎是被摔到床上,路漓冷道:“你要去哪里?”
  安问道:“你自是知道我想去哪里,又何必问?”
  路漓的面色又寒了几分。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有点昏暗。安问此时才注意到,这是路漓的房间。他曾在这睡了四个月,而房内的一切,似乎都未变。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安问抿紧了唇,路漓却紧盯着他,良久,才道:“安问,你找不到他了。”
  话音入耳,心脏瞬间疼痛的纠结起来。安问死死看着他,语气寒冷,“你说什么?”
  “他死了,你找不到他了。”路漓没有避开他的眼。
  安问的眼中有不置信,他咬紧了牙关,只告诉自己不要信不要信,但内心深处涌起另一股声音却告诉他这是事实。
  路漓看着眼前的他,暗暗心惊。
  第一次看到安问,看到他眼中的抗拒,他知道这惊起了自己对这个男孩的兴趣。于是留在身边,宠他,对他好。看着他从原来的张牙舞爪渐渐演变成对自己的爱恋,心里高兴欣喜。最后却仍然只能将他推开。
  即使是那时候,他都未见到安问这番模样。
  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安问突然弹跳而起,走到路漓面前,毫无畏惧的看着他,“他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战死的。”路漓语气很淡,“金平原一战,他与他的近卫,全兵覆灭,尸骨无存!”
  安问看着他,企图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波动。
  但终究,失败了。
  拽紧了拳头,安问语气坚决,“让我走!”
  “你找不到他的。”路漓看着他。
  安问仍是那三个字,“让我走!”
  路漓脸色僵了一下,“小问……”他以往是这般叫他,那时候安问听到总会很欣喜的往他身上蹭,露出灿烂的笑容。而他如今,却只是面无表情。路漓对着他笑,继续道:“你留在我身边好么?”
  安问从未听过他柔和的有些请求的语气,愣了一下。
  路漓看着他,眼含情意,“小问,我爱你!”
  在这一刻,安问觉得世间似乎从没这么安静过。他看着他眼中的深情,看着他的热切,看着他脸上有着原来不曾有过的期待,突然就想笑。
  他蹲下身,开始大笑,笑出了眼泪,笑的几近梗咽。他笑了好久,骤然停顿,抬起头,眼如利刃,“路漓,你是觉得耍我好玩么?”
  路漓愣住。
  “你是绝音宫宫主,若喜欢,杀了我便是。我安问不会皱一皱眉头!”他说此话时自有一股豪气升起,“你又何必闹着人玩?莫说我已不爱你,就算爱你,我自也不会再相信!”
  他霍然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天已入冬,夜色阴寒,月亮也缩了头。
  安问没走出几步,十几个黑衣人拦在了他面前。安问眼一眯,无所畏惧的继续向前走。
  刚才听闻樊华已死,他逐渐连要活着的想法也没了。只盼这些黑衣人立马便出手杀了自己,好与樊华地下相见。
  身后的路漓挥了挥手,黑衣人都退了开去,不再阻拦。
  出了绝音宫,身后仍然有脚步声。安问不理会,只自顾自的往前走。树影憧憧,叶子却落了许多。天气冷的让安问抱紧了双臂,雪花就那样飘了下来。
  素白素白的,一朵一朵从天而降,飞舞旋转,看的他有些恍惚。
  脚步继续往前踏,却慢了许多。
  远方的他,可也能感受到这雪么?他也曾看着雪想念着自己么?
  安问想到去年冬天,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正是晚间,他从步盈门收工回府,到了半路看到雪花,突然委屈的想哭。
  只因如此寒意的时候,樊华却不在自己身边。
  那时候雪越下越大,他走的也很慢,慢慢发上肩头就落满了雪,他也不去理会,只是想着那人发恼。然后在下一瞬,他被人拥入怀里,温暖的体温贴合着他,让他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抬起头,看到樊华累极的脸时,心里泛起心疼。几个月不见,本有许多话要说的,但眼光相对,突然想说的便都不说了,只因他们明了,站在旁边的人,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夜寒冷,安问心里却暖暖的。樊华执意要背他,他便趴在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满心都是爱意。那么浓那么烈,连雪花都冰冻不了。
  而现在呢?
  安问脚步有些迟疑,他抬起头,看着飘落的雪,双拳紧紧握起来。
  他不是女子,就算殉情也得给樊华报仇!
  脚步瞬间坚定起来,他大步向前踏去,一脸坚毅。
  走了没多远,一群黑衣人又拦在他面前。安问冷笑一声,道:“难道路漓又后悔了么?”语音刚落,黑衣人却没有再多言语,持剑攻了上来。
  安问手上没剑,他双袖翻飞,只躲的十余招,几柄剑便已架在他脖子上。
  全身几处穴道被人点住,一个黑衣人扛起了他朝一边奔去。安问暗暗讶异,只因他们走的方向并非回绝音宫的。


  黑衣人负着他走了没多远,就上了一辆马车,点了他的睡穴。此去一连几天,黑衣人除了偶尔给他解穴喂水喂食,其他的时候他都是昏睡着。
  再次醒来时他头有些晕,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在马车上了,而是到了一间卧房。
  卧房处处显的华贵,玉石古董茶碗桌椅无一不精。安问愣了愣,手伸了伸,却发现自己竟能动。他大喜,站了起来,却很快瘫了回去。他暗暗运了运功,全身软的丝毫动不了劲。他心一禀,正自猜疑,门被推开,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走了进来。
  安问看着那人,只见他长的颇为俊美,发带长素,身着黄色锦衣,举手投足无不透着雍容华贵。
  少年斜睨着他,冷笑道:“你动不了的,别白费力气了。”他语气有些柔,安问却听出了一丝怨毒。就像楚舟月对着他说话时一样。
  安问皱了皱眉,道:“阁下绑了在下来,不知有何贵干?”
  少年紧盯着他,走进他面前,伸出手贴在他脸颊上。他的眼中闪现着戾气,“我道是什么人物,能将他迷的七荤八素的,却原来是这等平凡。”他的手拧着安问的脸,突然手一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打的安问偏了头去,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少年脸上绽放出得意的笑,“若非你还有用,我真想把你就这样打死。”
  脸颊高高的肿起,火辣的难受。安问紧盯着他,“你是路漓派来的?”
  少年傲然抬头,“路漓是什么东西?”
  安问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轻闭了闭眼,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原来那个笨蛋,真的很吸引人。”
  少年眉一皱,甩袖离了出去。
  此去又过了几天,连日来安问只能瘫在床上,期间会有女子进来帮他喂饭更衣,倒没受多大的苦。
  雪落了几夜,安问每次睁眼到天明,白日又沉沉睡去。
  这日清早,门被推开,安问看到了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安问看到他,原本的疑惑散去,他紧盯着男人走近,看他眼中流露出的平静,心里突然就一喜。
  欣喜淹没了他,胸腔似有把火要燃烧。几日无动于衷的他,突然就落下泪来。
  男人平静的看着他,良久,叹道:“你实在聪明的紧。”
  泪爬满脸颊,安问只是又哭又笑,过了许久,才将满腔喜悦压抑了下来。
  男人见他平静了些,才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安问看着他,道:“敢穿明黄龙袍的,除了皇上,却也没旁人。皇上要抓在下,一定是有理由的。而安问自认为只是草民一个,除了跟樊华有关,我实在想不到旁的。”
  男人正是天朝皇上,他微点头,“你推理的十分合理。”
  安问道:“我本以为樊华已死,既是你找的我,我又怎能不高兴?哈哈,樊华定然还活着对么?你抓我来,只是为威胁他对么?”
  皇上不否认,脸色却凝重起来,透着哀戚。“朕本视他如子,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背叛朕。”
  安问冷笑,“你又何必假惺惺作态?此次你派他出战,本就没给他留活路。现在反倒似樊华对你不起?”
  皇上不恼不怒,只叹道:“你心中只有他,自是认为他做的对。朕只想他能交出兵权,却无意加害。”
  安问不答,只是冷笑。
  皇上又道:“此次他联合了越国,正朝天朝攻来。天朝少了三分之一兵力,自然不会是对手。”
  安问挑眉道:“那你自当及早投降便是。”
  皇上瞪眼,脸色怒极,“朕怎能投降?更何况朕手上有你这颗棋子,又何需投降?”
  “你太高估樊华。”安问轻笑,“他只是一方主将,哪能做的了主?你只怕把我在他面前杀了,他也不会手软。”
  皇上“嘿嘿”笑着,“小娃儿,这你倒放心,他绝对有那个权力。而且你也别把你自己看的太轻了,你于他,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安问脸色一窒,咬了咬唇,却说不出旁的话来。
  心里明白一切,再知道樊华没有死。本来没有什么求生欲的安问转了转眼,思索起来。他身子瘫软,手指勉强能动。他躺在床上,费了很大的力,将手一点一点的举起来,触到发箍上的银针。
  平日极为轻易的动作现在做来却分外吃力。他用了很久的时间,将银针拔了下来,藏在指尖。
  中午时候,有丫环送了水跟饭菜来。扶了他坐在桌边,将筷子递到他手上。安问偏了偏头,露出虚弱的笑,“烦你去帮我换下被子好么?刚刚我打翻了水弄湿了。”
  那丫环微一迟疑,走向了床铺。
  安问连忙拿手指间的银针探向饭菜和水。饭菜没毒,探向水时,银针没多久变成了黑色。安问偏头,看那丫环正收拾的认真,连忙将水倒在了窗外。
  吃了饭菜,那丫环并无怀疑,收了碗筷离去。
  安问靠在床边,暗暗运功。
  如此过了两三天,安问只是不喝水,身体渐渐有劲,平日渴了便到晚间时在外面取了雪块溶化。皇上许是想着那药厉害,所以屋子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守卫。
  再过了几天,他身上的内力渐渐复原,待得十天后皇上再出现时,已好了七七八八。他只故作无力的躺在床上。
  皇上看到他并无疑心。脸色也不如上次来时平静,安问微微一思索,便即笑道:“越国速度还真是快。”
  皇上脸上有隐隐的怒气,他冷声道:“若非有樊华这个叛徒,他们行兵哪有这么快?”他已挥手,他身后的侍卫架起了安问。皇上紧盯着他,冷笑道:“他们现在只在城外,须弥之间便可攻进来。是你该出面的时候了,我倒想看看,他会选择的是什么。”
  安问脸一怔,侍卫已架起他向外面走去。
  路上有很多宫女太监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安问看到了最初那个少年,显是太子。脸上只透着高傲,还有一丝不明意味的绝然,看着安问的眼神中满是怨毒。
  到了宫墙外,居高临下,安问第一眼便搜寻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樊华坐在马上,穿着盔甲的样子,英姿勃发,俊逸的不像话。
  他身后有很多很多士兵,安问不知道有多少,只黑压压的看到一片人。
  城墙有十丈高,但安问还是很清晰的看到了樊华脸上的英气,没有疲倦,精神气十足,是备战的状态。
  双方开始互相喊话,越国喊道:“尔等速速投降,别做无谓的抵抗。”
  皇上嘿嘿的在笑,安问却感觉他的身体抖了抖。然后他揪着安问的衣领踏前了几步,冷笑道:“樊华,你看看这是谁?”
  安问察觉樊华的眼光投了过来,心内涌起一阵欣喜。看到他脸上的慌张时,心内更是甜丝丝的。
  皇上看到他的慌乱,笑的更为开心,“你若不想他死,便立即退兵百里!”
  樊华眼中闪现出怒气,他身后的将士面面相觑,任谁都看出了城墙上的人对他们将军的重要。
  皇上见他迟疑不定,冷喝道:“樊华,你想清楚了。”
  樊华当下再无犹豫,挥出手正要下令退兵,安问突然叫了起来。
  “樊华……”
  他声音传的极远,听在樊华眼里又是一怔,温柔尽浮现在脸上。
  “接住我。”他甜甜的笑着,话音刚落,足尖一点,跃出城墙,向下落去。
  众人都没防着他这一招,要抓他已然来不及,皇上连忙喝道:“放箭,给朕放箭!”
  万千箭雨从城墙上射落,目标几乎都对着安问。樊华心一急,身体霍然跃起,一把抱住跃下来的安问,将背心挡在他身后。
  几支箭刺穿他的肌肤,安问落在温暖的怀抱,本来是笑着,渐渐的,笑意便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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