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顾桓之和顾楚。
无伤终於开口说话了,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不想见就不见嘛!”左方急急附和,“不让他们进来就好。”
无伤微微点头。
“那……”左方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夥伴,见众人一起点头,才轻声问道:“你打算把斛律安怎麽样?”
“斛律安?”无伤似乎从睡梦中慢慢回过神一般,眼中有了强烈的波动。
又爱又恨的情绪激荡著他的心胸,他缓缓握紧拳头,不顾掌心刺痛。
“我……不会轻饶他!”
得了他这一句话,阁里的众人顿时高兴起来。
就是就是,斛律安这样的东西,怎能轻易饶过?非得收拾他到知道厉害才好!
“後院的UU1001词语替换的SM小窝已经准备好啦!”公子恒笑眯眯地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品种繁多,应有尽有,服务周到,包君满意!”
这是苏眉留下的广告词。众人一起喷笑出来。
“何必如此费事。”
角落里忽然传来冷冷的声音。
“就把他剁碎了扔去喂狗好了。浪费楼里这些精妙的器具,岂不是多此一举。”
喧嚣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惊讶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一领青布袍子,一根玉簪束发,全身再无装饰,简简单单,却有清溪流水之态。是平日不爱说话的绿心。
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绿心又淡淡地道: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无伤浑身一震,眼中掠过一抹强烈的痛楚。
勿复相思?勿复相思?他若能……又怎会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绿心!”公子恒气急败坏地叫起来。
这个人……这个人……平时不声不响的,怎麽偏偏挑了这个节骨眼上作乱?
无伤对斛律安的心意,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他们挑唆无伤动手,不过是想他发泄一下,免得郁结伤身。
绿心倒好,又是喂狗又是扬灰……怕无伤不死麽?!
无伤轻咬著唇,低叹道:“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眼睛是看著绿心的。
绿心还是那样淡淡的神情。
“说来说去,不过是误会二字,两人都有不是。如今既已明白了,人生苦短,不及时珍惜,真要等到人生长恨水长东吗?”
“误会?”无伤咀嚼著这两个字,片刻之後,凄然一笑。“只是误会?”
“不然呢?”绿心静静地反问回去。
“他不信我。”无伤低声说。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有著数不尽的凄婉失落。
“不错,他不信你。”绿心却毫不动容。“但是无伤,你又何尝信他?”
无伤猛然抬头。
绿心冷冷道:“他不信你,所以逼著你吃药。但你若是信他,又为什麽不敢吃?”
无伤咬牙道:“我自然不敢!我自己的事情倒也罢了,若是将阁里众人的事情都说出来,又怎生了得?!”
他颤抖著吸了口气。
“我守著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绿心静静地看著他的眼睛。“斛律安肩上担著的,又岂止是他一个人的安危?”
两双幽深的眼睛映著烛光,在沈寂中对视。
良久,无伤轻轻地吐了口气。
“好,他不信我,我不怨他。”
“但是,他为什麽要杀我?”
“我什麽也没有做。我自问……并不该死!”
这次,连绿心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何不亲自问他?”
她举步走向门边。
大门外,传来宇文非求见的声音。
(九十)
大门呀地一声打开,老鸨将端靖宇文非一行恭恭敬敬地迎入阁内,一边命小厮上楼通报,一边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斛律安之前从未到过吟风弄月阁,端靖也只匆匆来过一次,因此两人均察觉不出异样。
但是屡次造访的顾桓之却心下微凛,感觉很不对劲。
时值深夜,正该是欢歌豔舞的好时候,偌大的吟风弄月阁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
非但如此,除了迎客的老鸨通报的小厮,那些一个比一个妩媚动人的妖美男女,也同样不见踪影。
空荡荡的吟风弄月阁,好似一张早已布下的无形之网,随时都会将人吞噬入内。
这架势……果然很可怕。
难怪宇文非要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
顾桓之心下正自惴惴,却见楼上的门悄然开启,吟风弄月阁的众人鱼贯而下。
吟风弄月阁内,无论男女,皆是顶尖的美人。
一时间,锦衣华彩,耀人眼目,所谓五色令人目盲,大约便是如此。
然而,美则美矣,那一张张妆点精美的脸上,却没有平日里勾魂荡魄的笑意,而是平添了几分锐利和冷然。
端靖等人实在应该感到荣幸才对──自吟风弄月阁一战之後,还从未有人见到过这样全员出动的排场。
能被这许多美人围在中间,不知有多少人会感慨,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斛律安并不稀罕这难得的眼福,一颗心揪得紧紧的,不知这些人会从无伤那里带来怎样的音讯。
一片令人窒息的沈默中,庸肆越众而出,子夜般的黑眸冷冷地俯视著斛律安。
直到看得斛律安心头发颤,他才冷冷道:“无伤公子有请斛律大帅上楼一谈。”
斛律安猛地站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之前他一直在想,无伤必定恨他怨他,若是避而不见,他又当如何。
没想到,无伤那麽简单就答应了见他一面。
斛律安匆匆道了声谢,大步上楼,直奔无伤门前。
周遭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已经落不到他眼中。
他现在满心只有无伤而已,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踏上去。
顾桓之的急切毫不亚於斛律安,正待举步跟上,却被庸肆拦了下来。
“顾大人留步。”庸肆语气恭敬,却透著说不出的冰冷。
顾楚却似比顾桓之更著急,见此情形,立刻上前一步,待要硬闯。
顾桓之恐他造次,急忙唤他回来,向庸肆低声道:“我想见一见无伤。”
庸肆挡在他身前,动也不动。“无伤公子并未请顾大人上楼。”
宇文非唯恐在这时候又闹出事来,忙上前拦著顾桓之道:“顾大人,无伤已无大碍,大人不必焦急。”
见顾桓之神色未缓,又叹道:“顾大人,十多年都过来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顾桓之定定地看著宇文非,涩声道:“十多年来,我并不知道……”
庸肆闻言,冷笑一声:“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顾桓之浑身一震,愧然垂下头。
是的,他完全明白这些人是怎样看他。
身居高官要职,却任凭自己的弟弟沦落青楼,屡屡相逢,都不动颜色──他,实在是再混账不过的兄长。
却不知,无伤……恒之……会不会对他抱了同样的怨恨心思?
端靖独自一人端坐著啜饮茶水,像是漠不关心的样子,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
这一看,不由暗暗心惊。
吟风弄月阁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散布各处,看似毫无章法,却封堵住了所有行动的空间。
他征战沙场已久,於行军布阵颇有造诣,立时便看出其中大有玄机。
仅凭这一点,便能看出这小小的吟风弄月阁,其实很不简单。
然而十年之间,从未见他们闹过什麽乱子,可见对国法威严仍有忌惮。
既如此,他以亲王至尊,不必担心有人胆敢冒犯。顾桓之官拜刑部尚书,同样安全无虞。
至於斛律安嘛……只怕果真如宇文非所言,进得去,却未必出得来。
端靖默默地再饮一口茶,实在并不怎麽关心。
(九十一)
急匆匆地走到无伤虚掩的房门前,斛律安猛然站住。
在这样跋山涉水几经周折之後,真的要见到无伤了,他却蓦然感到一种突乎其来的胆怯。
无伤……伤得那麽重。军中最好的军医看了,也只是默默摇头。
这样重的伤,真的能治好吗?
会不会,他会不会已经……
斛律安闭一闭眼,甩开所有可怕的想象,强迫自己抬起不停发抖的手,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