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端靖亲王终於看不下去他们如此胡作非为,所以出面干涉了?
顾楚满腹狐疑,也只能强自忍下,依了规矩见过礼,便守在顾桓之身後。
端靖和宇文拓将顾桓之送出王府门外,直到他登上马车,还挥手道别。
这般礼遇,可谓十分难得。满朝文武百官,得此殊荣者,只怕没有第二个。
宇文丞相和端靖亲王一文一武,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得这两人赏识,今後要做什麽不行?
不少人已在暗中盘算,要如何巴结这位初至京城,前程似锦的刑部尚书。
他们自然不知,顾桓之乃是身不由己,被扣留王府。
知情的人不会去说,其余的人便永远不会知道了。
马车一路驶回尚书府,府里的总管已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门口候著。
三天前,顾桓之是带了病出府的,原以为只是去去就回,却不料王府来人带信道,要在王府里多住几日。
伴君如伴虎。伴个王爷也不是闹著玩的。
何况,还有顾楚那擅闯祸的东西……
总管一边忧心,一边急急上前搀了顾桓之下来。
“大人,还好麽?”人前不便多言,只得这般问了一句。
顾桓之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他不必搀扶。
“无妨。都大好了。”
总管便是一愣,朝他脸上看去,只见他笑意恬淡,脸颊也带了淡淡的血色,确实是好生调养了的样子,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再看顾楚,虽然神情间有几分焦虑,却也不像是吃了什麽苦头。
这一趟……可真有些古怪……
(二十一)
顾桓之带著顾楚回房歇息。
时候已经不早,总管见两人无事,遂放下心来,领了众人退下,还他们一片清静。
直到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归於无声,顾楚才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长久的压抑,让他的嗓音低哑得惊人。“奴才该死!请大人责罚!”
顾桓之淡淡地看他一眼,眼中波澜不兴。
“起来吧。那些鞭子,也够你受的了。”
顾楚依然直挺挺地跪著。
“奴才胆大妄为,连累大人受辱……奴才……奴才……”
他哑著嗓子,无以为言,抿了唇,重重地叩首下去。
顾桓之垂眸看著他僵硬而颤抖的背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胆大妄为是肯定的。
至於受辱麽……则未必。
当日他允了无伤的条件,随宇文非进屋时,心中确实做了最坏的准备。
无论无伤和宇文非要对他做些什麽,他只当自己无知无觉,忍过去便罢。
但教顾楚平安,这区区数日,再怎样的为难屈辱,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一时。
他心中想得清楚明白,奈何身子却撑不过去。
原本就在病头上,偏不得好好休息,出来受了风不说,更兼惊怒交集。
先前在外头,一心惦著顾楚,尚可勉励支撑。
如今晓得顾楚已无大碍,心下一松,顿感头晕目眩,站立不住。
“顾大人?”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喊,他不想答应,只是任由自己往後倒去。
有人接住了他。有人抱他上床。有人在解他的衣物。
无妨。要做什麽,但乘此刻。
神志恍惚间,或可少受些痛苦。
结果那人脱了他的外袍,又扯松了中衣的腰带,就住了手。
然後一条又厚又沈的被子兜头盖了上来。
暖是很暖,却也闷得透不过气来。
幸好很快又掀开了些,那人捏开他的嘴,送了颗药丸进来。
他乖乖吞了。
有些助兴的东西,也好。
不然僵僵的,冷冷的,大家都受罪。
等了片刻,不见那人有什麽动静。
他老实不客气地昏睡过去。
这般时候还能睡著,也算是他的福气。
睡。为什麽不睡?
似乎是合了合眼,又醒了。
这回是有人在给他擦脸。丝帕柔软,水温合适,真舒服。
擦完了脸,又掀开一处被角,依次擦了两手两脚。
手不过肘,腿不过膝,很是规矩。
冰冷而汗s-hi的手脚一点点暖和过来。
睡。继续睡。
(二十二)
莫名其妙的,也没听见什麽响动,顾桓之突然醒了。
睁眼之前,先暗自感觉了下。
没觉出什麽异样,心里反而奇怪。
腰也不酸,腿也不软,两股之间也没有撕裂般的痛。
不像是被人逞了兽欲的样子。
非但如此,原先发热畏寒,头痛欲裂,都好了。
整个人神清气爽,仿佛睡了这一觉,什麽毛病都不翼而飞。
心里头兜兜转转好几圈,想著总有些什麽地方是自己弄错了。
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顾桓之缓缓睁开眼睛。
离他不远的窗边站著一个人,侧面对著他。
白衣胜雪,眉目俊俏。
不是宇文非。不是无伤。而是……宇文拓?!
顾桓之一惊,猛然坐起。
宇文拓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微笑道:“顾大人,现下觉得如何?”
顾桓之满心茫然,一时无法成言。
宇文拓知他不解,趋近了坐到他身边,为他解惑。
一开口,便是顾桓之最挂心的事:“顾楚那边,太医已去看过。用了上好的药,今日便可愈合。”
顾桓之闻言,果然心里一松,看著宇文拓的眼里,流露出感激之意。
宇文拓见了,摆手笑道:“大人不需如此,这可不是本官的功劳。”
“顾大人骤起高热,昏睡不醒,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王爷请了太医来看过,说大人病得凶险,片刻都不能离人。”
“幸亏宇文非和无伤都是会伺候人的,连著两日衣不解带地陪著大人。”
“今天早上大人高烧退了,他们才去歇息。”
顾桓之听著迷糊。
这麽说来,他倒要谢谢宇文非和无伤了?
宇文拓微微尴尬,咳了一咳,道:“那两个奴才大胆,失礼於大人,又伤了大人的侍卫,原该重罚。还请大人念在……”
顾桓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笑道:“丞相说哪里话。下官御下不严,伤人在先,已是惭愧。又蒙他们照顾两日,愈加感激,何来怪罪?”
宇文拓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如此,先谢过顾大人了!”
侧过身,向门外唤道:“还不快来向顾大人赔罪?”
顾桓之跟著转过头,只见门扇微启,无伤和宇文非鱼贯而入,在他床前盈盈一拜。
前几日的厌憎戒惧之心已去,又见两人神色倦然,顾桓之道一声“不必多礼”,伸手搀了他们起来。
又闲话几句,顾桓之突然想起:“这几日,顾楚可曾到王府来生事麽?”
他那x_ing子,断不会回去乖乖等著。
几天下来,不知又生了多少事端?
宇文非轻笑道:“顾侍卫也在这府里住著呢!乖觉得很,只在屋里呆著养伤,一步也不曾出来。”
顾桓之闻言,反倒一愣。
能这样,自然最好──只是,不像顾楚会做的事。
眼光微转,见无伤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心下突然明白。
沈屙须猛药。
顾楚跟随他已久,万般皆好,只是粗率鲁莽,实为心腹大患。
无伤竟是看破了这点,特意设了局,帮了他麽?
若非无伤手段狠辣,不留余地,顾楚那般死硬的x_ing子,又如何学得乖?
(二十三)
顾桓之也曾问过无伤,为何要花这般心思。
毕竟此事颇有风险,於他自己却无半分好处。
“顾大人有情有意,无伤佩服。”无伤微笑道:“无伤当日所受重创,胜过顾楚十倍有余。无伤的主子,也不曾有半分垂怜。”
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似是不甚介怀,眼神却微微黯了下去。
宇文非闻言大惊,连声追问,无伤只是轻笑摇头,什麽也不肯说了。
顾桓之在一边看著他的笑脸,心下恻然。
无伤无伤,你是否依然恋著你那无情无义的主子?
你说得那麽淡然,笑得那麽平静,可你的心里,始终念著他,也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