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一句便够了。
端靖抢步上前,双手扶了顾桓之起来。
顾桓之站起身,又听宇文非问道:“那是谁?”
不等无伤开口,宇文非便自己猜到了:“是顾大人的贴身侍卫?”
无伤没有否认。
这原本就是事实,他自然否认不得。
这下,众人的视线又落回顾桓之身上。
顾桓之悄悄握紧了拳头,刺痛的掌心帮他找回了一些力气。
“那奴才胆大妄为,已被下官驱逐出府了。”
所以,休想我会交他出来任你们处置。
端靖和宇文拓微微一愣,不再多言。
无伤却收了笑容,深深看著顾桓之:“顾楚他……被大人逐出府了?”
顾桓之咬牙道:“正是。”
无伤探究般的看了他片刻,又问:“既如此,顾楚就不算是顾大人的人了?”
这话听著好生别扭,顾桓之低声道:“自然不算。”
无伤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待无伤找到他,再作理论。”
顾桓之随口应了,暗自庆幸自己命他出府离京,不得返回。
以顾楚的身手,一旦离了京城,远走高飞,要想捉他,便大为不易。
也就算是……逃过此劫了。
(十六)
事已至此,端靖顺理成章地提出接无伤去王府休养。
顾桓之自然不能不应。
强打著精神,送了他们离开,顾桓之虚脱般地倒在床上。
实在是精疲力尽了,无心再事梳洗,便CaoCao和衣而眠。
反正……已经没有顾楚会来念叨他……
这一夜,不知是怎麽过来的。
或睡或醒,一样难熬。
天蒙蒙亮时,顾桓之挣扎著起身,换了官服,去上早朝。
遇见端靖亲王和宇文丞相,三人都有些许尴尬,各自避开不提。
朝堂之上,顾桓之只觉得身如火烧,头痛欲裂,几乎要昏倒。
幸而这一日的议事与他无甚关系,他一言不发,终於也坚持到退朝。
勉力支撑著,回到尚书府,又一头倒在床上。
昨日心力交瘁,神魂俱伤,夜里又受了寒气,身心一般煎熬,他著实经受不住。
昏昏沈沈地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
他疲惫至极,原不欲搭理,却听见“顾楚”二字,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睁开眼,只见房内空无一人,门外却有低低地交谈声。
“门外何人?”顾桓之开了口,才发现嗓子又哑又痛,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门立刻打开了。
尚书府的老总管满面忧色,低声禀道:“端靖王府的侍卫求见。”
端靖王府?顾桓之心中顿时一紧,哑声道:“传他进来。”
那侍卫就跟在总管身後,闻言推门而入。
见顾桓之侧卧榻上,满面病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王爷命叫顾大人知道,顾大人的原侍卫顾楚已被拿获。”王府侍卫低声道。
什麽!顾桓之猛地坐起身来,待要细问,只觉得一阵晕眩,又身不由己地倒回床上。
总管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探问。
顾桓之挥开他的手,瞪著那侍卫,嘶声道:“他现下如何?”
王府侍卫低声道:“正押在府里,由宇文公子和无伤公子处置。”
又顿了顿,继续道:“王爷有言,顾楚x_ing命无忧,却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要不要出面,还请顾大人自行斟酌。”
x_ing命无忧?吃些苦头?
顾桓之藏在被子里的手又握成拳。
无伤公子的手段如何他是不知,但是宇文非……
当日宇文非挟持端靖亲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天牢的要犯。
犯下这般滔天大罪,他却敢独赴刑部自首,直至押赴刑场,身处铡刀之下,都没有半分色变。
如此凌厉。如此决绝。
顾楚落到他手里,只怕……
顾桓之不寒而栗,嘶声吩咐道:“来人!备马车!”
总管见他两颊赤红,浑身发抖,知他正在病头上,待要劝他,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厉声斥退。
马车一路疾驰,来到端靖王府。
端靖并不在府内,王府的侍卫领了顾桓之一路往宇文非的住处走去。
远远的,便见那石板铺就的庭院里,躺著个人。
不,不是躺,是趴。
四肢摊开了,趴在地上。
衣物皆褪到腰间,赤裸著上身,背脊上满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十七)
顾桓之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心也一点一点绞痛起来。
眼前的这个,不是顾楚是谁?
瞧他手上脚上,并无镣铐铁链之类的禁锢,却不知为何只能匍匐在地,任人鞭打。
听到有人走近,似乎是想抬头,却也只是微微一动,到底不能。
顾楚,顾楚,身中十余刀依然带著他脱困而出的顾楚……
究竟是谁擒住了他?
又是怎样的伤,才能令他落到这般地步?
顾桓之缓缓抬眼,不远处两抹白色的身影,正是无伤和宇文非。
“无伤见过顾大人。”
“宇文非见过顾大人。”
两人屈膝见礼,浅笑盈盈,一个清冷,一个妩媚,相映之下,美得不可方物。
顾桓之却感到浑身恶寒。
他终於为时已晚地记起,当日宇文非和斛律安的惊天一战……
地上的顾楚听见两人说话,猛地颤抖一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勉强抬起头来,看了顾桓之一眼。
只一眼。
头又落了回去。然而身子颤抖得更剧烈了。
顾桓之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痛不堪言。
咬咬牙,狠心绕过顾楚,走到无伤和宇文非面前。
“无伤公子,你这是……”
无伤微微一笑,看在顾桓之眼中,宛若恶魔。
“无伤市井小民,从来睚眦必报。”
“昨日无伤身受鞭伤二十四处,今日便十倍还他。如今不过进行到一半而已。”
“行刑之地,粗蛮血腥,大人可要回避?”
十倍。一半。
那便已是一百二十鞭了。
难怪那片背脊已是血r_ou_模糊,体无完肤。
顾桓之强忍著不去看顾楚,只把视线死死锁在无伤脸上。
“这般惩戒,想来他已忘记不得。本官想向公子讨个人情放过他,不知可否?”
无伤眼波流转,似笑非笑。
“昨日无伤问过大人,大人曾道,顾楚已不算是大人的人了。”
眼光扫过地上的顾楚,见他又是一阵剧颤,嘴角勾起的笑意,更邪恶了几分。
“如今大人的意思是……”
眼见顾楚备受折磨的惨状,顾桓之已无心力勾心斗角,只得直言相告。
“顾楚毕竟跟随本官多年,本官不忍他受这般折辱。”
“还请公子高抬贵手,饶过他这次。”
“公子若有他求,本官无不应承。”
无伤轻笑,眼光闪烁不定。
“大人此言当真?”
顾桓之被他一问,心下微怯,却也知再无退路,咬牙道:“自然当真。”
无伤与宇文非对视一眼。
宇文非微微颔首。
无伤清了清嗓子,浅笑道:“此事之始,不过是大人欲见无伤,而宇文公子不准。”
“如今无伤已有闲暇,又得宇文公子体谅,故而想请大人在此小住数日,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顾桓之微愕,想不到无伤有此一说。
“在此小住?这里是……”
这里是宇文非的住处不是吗?
无伤轻笑。
“正是在此。这里是宇文公子的住处,甚为宽敞,住我们三人,料无大碍。”
顾桓之闻言,脸色煞白。
三人?三人?
这是……作甚?
他还没开口,顾楚已挣扎著抬头嘶吼。
“贱人!休要辱我家大人!”
听他出言不逊,身後行刑的侍卫长唰地一鞭,落在他背上,登时又带出一串血珠。
顾楚吃痛,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又强撑著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