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在尸身上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头也不回地说道:“如若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只怕我们今天走不出这片林子。”他用刀尖挑起脚边那粒人头,虽然血污满面,面目极是狰狞,相貌却是自己熟悉的,尽管谈不上亲善,但曾在同一个庄子里生活了许多年,怎会认不出来?他又悉数翻开其他的尸体,逐个辨认,便发现这十数人中竟有好些是冷月山庄的高手。
洪惜……
谢三敛眉沉思,缓缓将佩刀收入刀鞘,冷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公子,你在青州可有信任的人?”
陈彦呆呆地望着满地的死尸,面白如纸:“……青州守备粱默臣乃是家父的门生……”
“如此好极!”谢三拉起魂不守舍的陈彦,转身向东南方向疾行,“出了这条山路便是青州道的官驿,公子当立即联络青州守备,以防不测。”
“可……可是在下与欧阳公子约好,明日在徐州道驿口会面,同去江南……”
谢三面沉似水:“如今人为刀俎、君为鱼r_ou_,如果公子还想活着回到京师,还是请令尊大人亲自派人来青州接公子回京罢。”
陈彦再不作声,只管三步并作两步地跟随在谢三身后,两人转过几道山路,便到了一处斜坡,远远望去,便能看到青州驿馆的旗帜。
陈彦早已经大汗淋漓,喘息道:“三……三爷……适才发现了什么……莫非……三爷已经认出这些黑衣人的来历了?”
谢三道:“公子尚不知道,谢某怎会知道?”他转过身,目不稍瞬地看着陈彦,“但不知陈公子三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公子不是应该同欧阳公子一道回京了么?”
“我……”陈彦面色微微发窘,“来看一个人……”
谢三想了想,笑道:“此地毗邻庄府,难不成公子是来看望令狐夫人的?”
陈彦一听,脸色却越发地红了,终于叹息道:“三爷救了在下一命,在下自然不能隐瞒三爷。我……其实……哎!早在数年前,我便仰慕令狐夫人。此次来青州,一者是因为故人冷云峰过世,二者,亦是出于私心,想来会会心中念念不忘的佳人,岂料,夫人她……却是几次三番地避而不见……好不叫人伤心哪……”
谢三一愣,喃喃道:“那方才……”
陈彦微微苦笑:“我自然全看见了。你与夫人同辇而出,又同辇而归,看来夫人有意于三爷,可惜在下无福。”
谢三淡然一笑:“公子误会了。令狐夫人于我有知遇之恩,谢三充其量不过是夫人的马前卒罢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夫人对三爷的心意,正如我对夫人的心意。”陈彦长叹一声,“那年牡丹花会上,我不过只看了夫人车中的一个侧影,便从此魂牵梦萦,无法释怀。只惯那时年少,错过了机缘,待我寻到她时,她已然嫁给了庄帮主。如今庄帮主殉难,夫人却连见我一面也不肯了。哎!想来陈彦在夫人眼中怕是一文不名。”
谢三漆黑的眸子看着陈彦:“想不到公子还是个多情之人。”
陈彦不语,只管仰头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良久,方喟然吟道:“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折腕
作者有话要说:
一灯如豆。
谢三坐在床榻边,默默看着冷云峰恬静的睡颜,良久,他缓缓展开手中的折扇,目光落在微微有些泛黄的白色扇面上。
甲子清明夜游普陀寺偶遇陈兄子彦 冷云峰
谢三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扇面上熟悉的字迹,仿佛透过这些字,就能触及到那个人的灵魂……很多年前的旧事同现实的一切杂糅起来,让人感到无所适从。他的脑海中清晰地闪过年少时冷云峰教他写字的画面——那个总是冷若冰霜、沉默寡言的少年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着“谢”这个字。
『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还想练武功?』
『我们冷月山庄从来没有吃白饭的人,你想出人头地首先就要让人看得起你。』
『闭嘴!我决定的事情绝不容置喙。以后不准你再和大小姐说话。想清楚自己的身份!谢三!』
……
谢三觉得自己此刻的思维简直混乱不堪。记忆中少年的目光清冽而孤傲,只是在隐约间流露出一股若即若离、目无下尘的轻蔑,让那时同样年少的自己感受到了强烈的自卑和鄙薄。
『少爷自小脾气古怪,与人疏离,忽冷忽热,做事情喜欢心血来潮,而你x_ing情执拗、不肯屈从,难免违逆少爷,他心里必然不悦。』
那日,百里峥在老人峰顶同自己说过的话依然清晰,然而此刻谢三心中却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焦躁,让他感到格外地烦闷不安。他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一些不切实际的臆想左右着他的情绪,烛光闪烁中,他的身影亦随之一明一暗。
一想到陈彦与冷云峰之间的交情,谢三竟隐约有些妒意,尤其是当他回想起这半年多来,冷云峰几乎没有主动搭理过自己,他的心中就好似长了野Cao一般,郁闷无端,甚至滋生起一丝难言的愤恨之情。
床榻上传来一声低低的□。谢三胸口一紧,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冷云峰依然紧闭着眼,只是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到一边,露出半裸的肩头,额头上也沁出了点点的汗珠。
谢三俯下身,手指轻轻抚过冷云峰略有些发热的额头,指尖顺着对方优美的脸廓缓缓下移,停留在饱满而没有血色的唇瓣上。他近乎痴迷地留恋于冷云峰唇间的温热,不由得心猿意马,一股燥热感渐渐强烈起来,欲念左右着他的理智,唤起了往日与冷云峰肌肤相亲的美妙感觉。他几乎失控地想要拥抱身下这具不同于一般男子的柔软身体,幻想着刺穿对方的销魂快感,直到他的手探入冷云峰的下@体,触及到对方依旧平坦的腹部,才惊觉般地收手。
这里……躺着一个孩子……
他恍恍惚惚地轻柔抚弄着掌下的柔软腹肌,微微的膨胀的感觉让他的情绪有些激昂,全身的血液也随之炙热起来。他甚至开始幻想孩子的相貌,是像自己多一些?还是像冷云峰多一些?或者,长大以后,会是个像清清一样的女孩儿?他下定决心般地在内心发誓,要让这个孩子一辈子都生活在愉悦之中,而再不要重复自己早年的颠沛流离,他已经能够再脑海中想象出自己亲自教孩子练武的画面,以及孩子稚嫩的笑声……但是——
冷云峰,要怎么办呢?
还恨他么?
谢谢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脑海中那些美好的幻影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和支离。
……不!不能放手……绝对不能放手……
不论是恨,还是其他的任何原因,都不能放手……既然木已成舟,就没有任何理由回头……
必须要让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谢三的脸上渐渐有了笃定的笑容,他转过身,正欲离开,却赫然发现躺在床上的冷云峰早已醒转,此刻,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沉沉地望着自己。
“饿了么?”谢三心里一跳,伸手将对方扶起,柔声问道,“喝些酸浆如何?你想吃些什么,尽与我说。”
冷云峰目不转睛地瞪着谢三温情的眸子,许久,方沉声道:“你同我说实话……我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谢三沉默了片刻,心道,骗得过一时,终究骗不过一世,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轻浮地一笑,伸手挑起对方的下颚,悠然道:“怎么了?呵!你与我缠绵了这么久,自然是得成了正果。”
冷云峰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无比,双唇微微颤抖:“不要胡说。”
谢三冷笑:“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总算学过点皮毛,难道会连喜脉都会分辨不清?”
冷云峰登时哑口无言,呆呆地躺在床上,目光渐渐变得晦涩而暗淡,周身上下仿佛已然被绝望所笼罩。谢三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一片了然,不由得讽笑道:“你自己的身体想必你自己最清楚。原先我只道你是个不男不女的怪胎,想不到你这身子还能像妇人一般受孕,但不知生下来的是什么东西。”说罢,左手便抚上了冷云峰的小腹,轻柔摩挲,神色中却流露出些许暧昧的温情。
冷云峰的眼中渐渐有了泪光,数日来心中的疑虑终于得到了证实,却依然犹如晴天霹雳般使他神思混乱、茫然不知所措。一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浑身的力气亦仿若被抽干了般,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谢三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端过身边的一只大碗,道:“该吃药了。”冷云峰此刻竟也不闹,乖顺地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将苦涩的药汁尽数吞咽了下去。谢三倒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按住对方肩膀的手亦慢慢松了开来。
突然,冷云峰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仿佛发狂一般地抬起拳头猛然向自己的腹部狠狠砸去。谢三早有防备,只一下便制住了冷云峰的自残,怒声喝道:“你做什么!”
冷云峰哑声道:“仇人的野种,留他做甚!”
谢三冷笑:“仇人?你我肌肤相亲这许多日,我怎么说,也算是你的男人罢?”他低头轻舔对方的唇瓣,“真是有趣。你到底算是男人还是女人呢?呵呵,竟然连孩子都能生,大少爷果真是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