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大错特错了。
八岁那年的七夕节,师父登临连莙山,他与于归便守在山脚下玩花炮。
玩得正欢的时候,一道影子窜了过去,“嗖”的一声进了灌木丛中。
“那是甚么东西人么”于归自幼便有着乐于探究敢为人先的好品质,丢了手里的小玩意儿,走上去扒开树丛看。
“哎哟——老子的眼睛!”十岁的于归捂着右眼哀嚎道。
是人。
小怀雩见状,从怀里一抓,抓出了几根淬了麻沸散的银针,朝灌木中甩去。
“啊!”一声痛呼响起,小怀雩走到上去,扒开了灌木丛,,只见了面蜷缩着一个年纪与他们相仿的小孩。
小孩不知是男是女,他浑身都是血,一张脸埋在膝盖间,加之夜色苍茫,叫人看得不真切。
怀雩素来有洁癖,他并不想伸手去拍那个小孩脏兮兮的肩,他张嘴喊到,“喂,你怎么了”
那小孩或许是听到了同年人的声音,也别那么胆怯了,他把抬起了头,转向怀雩。
怀雩看见了他的脸,不禁“啊”地惊呼一声,往后退去。
那个小孩满脸都是血,脸上有好几道狰狞的伤口,皮r_ou_外翻着,似乎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你,你,你……”小怀雩那时才八岁,平日里再怎么样,到底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哪里受得起大晚上从灌木丛里翻出个烂脸人来的惊吓牙关颤颤,连连说了三个“你”,都道不出后话。
“我去……”年纪稍大一点的于归走上前去,盯着那小孩看了一通,竟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们是谁是,是不是……是不是流……流哥哥派来……派来……杀……杀……我的”那小孩儿似乎更加害怕,那面目狰狞的脸上开始扭曲,血珠子不断地往下掉。
“流哥哥是什么东西我干啥杀你”于归被少年弄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是你把我们吓死还差不多。”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小孩低下头,小声喃喃,澄澈的眼泪水混着血珠子往下滴。
后来,于国师下山,瞧着那小孩孤苦无依,又浑身是伤的可怜得紧,便把他带回了府中。
小孩叫做上官七言。
上官氏,武林世家。
权掌江南连碧楼,洛阳落花阁,长安惜月堂,手下商坊数不胜数,位居武林七大世家之巅,善长刀,会制蛊,能经商,且人脉极广,人才辈出,偌大的江湖中无人不敬之仰之,屹立于武林瀚海中,百年不衰。
可这孩子若真是上官家的人,那他便是赵国人,如何回来溯月
后来才得知,这孩子竟是上官家家主上官青的嫡出幼子,自幼捧在手心里养大,可一场变故,却足足改变了他的一生。
一句多嘴,一次无知,将他欲要执行秘密任务的家亲出卖给了敌对之人。
七人惨死,尸骨无存。
父亲上官青身为家主,不说武艺高强,写得一手妙笔丹青,且为人正直,处事刚正不阿,进退有度。眼看自己的幼子无心的一句话毁了七位亲人的x_ing命,当然是又急又恼。
不过,无论如何,上官青为人,从不护短。
既然儿子犯了错,就应该
受罚。
亲手挥起祖传长刀,在儿子稚嫩的脸上,留下七道刻骨的伤痕,刀上有药,意在伤口难以长好,永世留疤,永世铭记。
改名为七言,意为,一言七命。
至此,这七道疤痕,刻在了孩子的心上,曾经活泼伶俐的孩子再不喜言语,也再不曾叫上一句父亲。
一年后,他的表兄上官流去溯月经商,便想带上他,平日里表兄待他极好,上官青也不忍儿子日日消沉,便也答应了。
可是,表兄并不是要带他出门远游的,表兄是要杀他的。
赵国境外,还有谁识得他们
表兄狞笑着的用钝刀挑开了他脸上好不容易才长出的新痂,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不——
上官流望着脸色铁青的表弟,脸上纠缠着痛苦和快意。
是……那七个家亲中,有一个是表兄的父亲,还有两个,是表兄的兄弟。
表兄如何不恨
可他不想死,他挣脱了表兄的手,逃了七八里地,碰到了怀雩于归。
他们救了他,给他治好了伤。
于国师向来一视同仁,加之七言根骨极佳,天资凛然,便收他为徒。
端坐藤椅上的于国师,望着端茶敬师的七言,慈祥地笑道:“ 阿言,以后你便是我的徒弟,他们的师弟,你们要日后一定要相互帮助,切莫手足间自相残杀。”
怀雩讲到这儿,故事也便停了,他轻叹了声,“他虽叫我师兄,却长我两岁,他其实是个蛮好的人,也不知怎么样了……唉,他十五岁那年出门,我便再也没见着他了。”
知否十年后的再度重逢,却是刀剑相向,互视仇眸。
作者有话要说:
☆、谈判
时间过得飞快,就好比山间的潺潺流水,义无反顾地向远处逝去,从不做停留。直到八山无棱,四海为竭。
六天。
容烈早已面容惨淡,形同死灰,高大伟岸的身躯,也只剩一个枯瘦的空壳子。
国师上官逻,总能心存妙计,救人于危机关头,故此,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他。
在这第六天的时候,上官逻终于有所行动。
素面七痕上官逻,锦袍雕兰大国师。
上官逻一身青色官袍,袍子上绣满了素色的惠兰,长发高挽,七道纵横伤疤不做任何修饰,俨然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
他要出使赵国谈和,一粒解药换十座城池,千匹牛羊,千斛金银,他再随身携带上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看似吃了个大亏,但只要人还在,就有重登巅峰,甚至是力挽狂澜的机会。
可,云寂会同意吗
不会上官逻撇嘴笑笑,那就用怀雩x_ing命来要挟吧。
上官逻直身立于铜镜前,直视着前方,他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形修长,面带从容。
他是纵使知道最终逃不过覆国的命运,依旧从容不迫,面带浅笑地支持着容烈的上官逻,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乱了阵脚。
他是容烈的左肩右臂,他是天狼的半个天,他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倒下,除非,死。
上官逻并没有离开镜前,他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描摹着脸上的七道沟壑,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是一个极好玩的游戏一般。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了一旁的面纱。
还是带上得好,这是两国谈判,切莫节外生枝。上官逻叹了口气,还是掩住了脸上丑陋的疤痕。
只留一双清亮的眼眸在外,耀耀生辉。
驱车,赵军营。
云寂一袭黄袍,倚坐在议室营的红木太师椅上,望着眼前的来者,他不紧不慢地从桌上拿起茶盅,微微移开盖子,呷了口茶,道:“国师若要谈和,便请拿出点诚意。”
上官逻不卑不亢道,“方才天狼所给的条件莫非陛下不满足”“那是国师给的,而并非天狼给的。国师来谈和,竟还要面纱遮面,不以面目示人,这叫朕如何相信国师的诚意。”上官逻叹了口气,如此这般,也没什么好纠缠的,只能出杀招了。
“那,在下便用一个人来换好了。”上官逻面纱掩面,此际的表情无人知晓,只见他一双招子里放出了y-in毒的光芒。
“谁”云寂心里微微一惊,险些怀雩二字就脱口而出,可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绷着一副威严的面孔。
“怀雩。”上官逻缓缓将这两个字吐出。
“可笑,怀雩在朕的身边。”云寂盯着上官逻,他倒是蛮想知道,这人怎么会开出如此大胆的条件。
“皇上看见便知。”
说罢朝手下做了个手势,手下走出帐内,随即,又和几个人并排走入。
那些人押着一个一身浅绿锦袍的人上前。
上官逻微微一笑,“让他抬起头。”
几个大汉强行提起那人的头发,使他的脸正对着云寂。
柳叶眉,桃花眸,一颗深刻的泪痣如泪水般点在眼角。
“阿寂……”那人望着云寂,一双明眸里噙满了泪水。
“此等雕虫小技,就像骗朕”云寂冷笑,“他是怀雩”
“是。”上官逻依旧从容不迫地说。
“怀雩,从来不会叫朕阿寂。”云寂眸光一凛,“他这副模样,比怀雩差远了。”
上官逻微垂眸子,“皇上明鉴。”
“云寂——你居然说我不是”只见那绿衣人望着云寂,脸上的表情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咬牙切齿状,似乎只要云寂再一开口,他便会破口大骂.
“你不用学了,这样的表情,怀雩从不会在众人面前做。看来,国师很了解怀雩呀”
上官逻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又作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