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崔明乐见了面，顺带见到了很多曼城多的试子，散的时候大家相约晚上在京城著名的烟花之地重烟楼接着喝。陶随不好拒绝，便去了。
“这锦安的重烟楼可好比曼城的织锦楼，今日我们美酒佳人，不醉不归。”这天晚上，崔明乐起头，曼城富商的公子斯俨买单，美人姣好，月色如水，酒香沁人，这一晚注定良辰美景，乐事无边。
陶随自然是不适应这儿的，只是想暂时放开那些郁结，因而只是在那边饮酒，丝毫不顾身边的一干美人。本来同行的也有寒门之士，不惯风月场的，多他一个不多，只可惜他长了那么招人的容貌，已有歌姬对他亲眼有加。
“陶公子那一点朱砂痣倒长得精巧，不偏不斜的，我刚开始还以为是画上去的呢。”崔明乐怀里的歌姬看着陶随说。
“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后头楼里的颜金倒是和他有些像的，只可惜他眉间那个呀，是画上去的，而且一定要用馥明都产的朱砂，那天他的小厮怠慢了，可是讨得了一顿好打。”
“哦，真有这样的人？我每想呀要是陶公子的容貌长在女人身上，我也可以摸一下，这可惜他是个男人，没想到天下间还有和他容貌得似的人，快快叫来，让大爷得偿夙愿。”说话的是崔明乐的酒r_ou_朋友，曼城富商之子斯俨，这人向来酒色无度，说话没个估计，此话一出，场上冷了，偏生还有不懂事的歌姬，憨笑着说：“公子，咱们这后头楼里，住的都是小倌，听公子的口气是不会喜欢的了。”
“说什么呢，好好的。”崔明乐不好说斯俨什么，于是跟在这个歌姬后头斥责。
“没事，没事。”一边的陶随抬了抬俊秀的眉毛，自顾自斟满了酒，“说的挺好的，本来么，单这科考一项，镂刻学究之肝肠，消磨豪杰之志气，天下的文人，向来不过都是，帝王的娼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俱吓出了一身冷汗，非议国本，辱没帝王，这查出来，罪可杀头的。
“哈哈哈，大家喝酒啊，大家喝酒……我斯某先干为敬。”斯俨知道自己起的头，连忙起来遮掩。
大家一阵的敬酒，猜拳，唱曲儿，才把刚刚的尴尬化解过去。
晚些时候，皇宫的重重楼宇之间。
“哈哈哈！好一个陶德艳，他真的这么说的？”陆璟一身便服，正在昼宣宫边上的暖阁批着奏章，听完暗卫的报告，不由得大笑出声，倏而转化了脸色，黯下了眼色，“镂刻学究之肝肠，消磨豪杰之志气，天下的文人，从来都不过是，帝王的娼妓……看来你多少知道朕的心思的，但是你知道几分……”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那一副精致的眉眼，到底摆出多少豪气，多少轻蔑清傲孤苦呢，在自己面前大多是有教养的，唯唯诺诺的书生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①闻喜宴为琼林宴的改称 宋时，殿试之后皇帝在汴京的皇家花园琼林苑宴请新及第的进士。
嗯……因为不是宋朝的事 就不用琼林宴这个名称而已
另：参考宋明清科举未果，遂掰之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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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叁。觉来惆怅消魂误 ...
棋儿半夜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自家公子还坐在窗边，油灯一豆，却不在看书，倒是没什么神思地看着窗外。
“公子，你在想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当心把身体折腾坏了。”棋儿起床来，给自家公子盖了件厚衣服。
陶随温和的笑了下子，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道，“你先去睡吧，我想些事。”
待到感到棋儿又睡下去，他才复又微皱了眉想事去了。
他想起小时候在曼城私塾里的日子，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跟着家里的老大老二老四一起进私塾读书的。那三个都认得些字，私塾里的其他孩子更是家里教的好，只有他斗大字不识一个，没几天他的私塾老先生就说他太笨放他回来了，从此他愈加胆小懦弱。可是那么怯懦的心也曾经冒出过：哼，将来考个状元回来，看你们还敢小瞧我。
直到贬归的陶睿，肯定他，宠爱他，相信他的才华。带他和曼城的才子名流结识交游。然后是齐昌三年的春天，他和娘离开陶家，在所有人的闲言碎语中他发奋读书，那年的秋闱，他高中解元。
然后揭榜没几天徐凌云造反。一场兵灾整整闹了大半年，直到陆璟登基，才真正平息了这场战争。此后徐凌云案牵连甚重，陶尚因镇压不力被弹劾。那年科举结果作废，新帝重开恩科。而陶随因为罪臣伶人之后，失却了参加科考的资格……
本来他已释然，那么多年，贫病交加，终日碌碌于凡尘俗事之中，既知那一种生活终于是不可能得到了，他自己给自己开释，也能过的自得其乐，偶然夜深想及平生所未能达到之事，也终于不用抱恨，可以安然入睡。
谁曾想有一日皇命忽传，他得以走向天下万千学子向往的高度，他不是不满心欢喜，不是不觉得扬眉吐气。虽然官场吏事，面前欢笑，背后倾轧，他自知没有心力去经营。
谁知这皇帝竟然是他引为知己的那位陆公子，而他的意思，陶随心里不是不明了，就因为明了，更不敢做什么。他始终都不敢相信亲自上阵斩杀徐凌云，清除先帝佞佛积弊，改革科举，和重臣姬乾斗智斗勇的传闻中帝王和在谧园教自己划莲舟，灯下抄书，夜谈，共游庙会的陆公子是同一个人。
这放榜的日子一日近似一日，这些陈年旧事和现下的的事一遍一遍在心里过着，心中只是万端愁绪，全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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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陶随不愿一个人呆着，依旧应了崔明乐的邀约，去参加他们的聚会
“给，这是清水楼的老板今天嫁女儿，才有这十八年的女儿红。”崔明乐递给在一旁闷闷不乐的的陶随，自从在会试之后再见面，两人的关系好了很多，又是同乡学子，常常聚会，崔明乐有意要和陶随修好，常常和他闲闲地说些话。“你是怎么了，若说是担心放榜，怎么也不像你的个x_ing。”
“惟亮，你说我是闲居曼城好，还是入仕的好。”他的很少叫崔明乐的字，这是很认真的在发问。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崔明乐惊讶于他的叫法，心下有一阵窃喜，“我以为你自然是闲居的好，若是你进了官场，也是这般清高闲散到也还好，只怕你有一身的抱负想要施展，当今的时局，真是两强对垒之时，你怕你殚精竭虑到头来倒换的不仅是一场空，甚至声名毁尽。”说完他示意了下，干了手中的酒。
“你的意思是，我还不如留几首小诗传世，也好过仕途不遂，抱恨而死，还引的一身恶名。” 陶随笑了笑，随意抿了一口。“那你呢，既然你看的这般透彻，为什么要当个庸吏，难道你满足于无所作为？”
崔明乐笑了，不理一旁要他玩乐的人，自斟自饮起来。他饮到一半，道：“我家世代为官，我若一人逍遥，旁人自是不肯的，大家怎么肯留我一个独自清醒着，总要拉我一起醉的，就像这酒席宴上……”
陶随在一旁听着，笑了，清浅的笑意爬上隽秀的眉梢眼角，不事喧嚣的艳色。
“真的，你笑什么，”崔明乐看着他的笑，不由得说道，“人只道我崔府长子嫡孙，端的富贵骄纵，不可一世，谁知我的无可奈何，真的，你说你不得自在，其实不过人人难得自在罢了。”
“想不到你有这么多的不得已，我只当只有我这样的穷酸秀才，才要发些牢s_ao，原来是越是活得好，越是那么多牢s_ao，照你的意思，当今皇上怕是世上；牢s_ao最多的热了。”
“那是自然，就如现下他和首辅姬乾的暗斗，我祖父是姬乾一手提拔上去的，我们一家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我都时时怕着他们一旦争出个你死我活，姬乾得势还好，若是皇帝得势，整个崔家，岌岌可危。那皇帝要担心的，自然比这多的多，他肩负天下，只怕都没空离开紫荆城，找个欢喜女人，好好睡上一觉，这一点，他比不得一个乡野农夫。”
陶随惊讶于崔明乐如此看穿形势，但是又无可奈何，但他忽然讲到皇帝，他他一时脑子空了空，“好好的，说这个干什么，喝酒喝酒。”
“敬我们满腹之牢s_ao，今晚不醉不归。”
回去的时候已是深夜，棋儿来接他，主仆二人随意说着什么，临到院门口，看见陆璟带着小德子，在门边站着，不知是等了几时。
这是他知道陆璟的身份后，第一次见到他。陶随愣在原地处，不知怎么去面对。面前这个人是他的朋友，也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但是在他们之间，生生地多了他不能接受的东西。
“陆公子，你来怎么不知会一声，等久了吧，”陶随强忍着心中敬畏和防范，仍旧如旧日的熟稔。打开院门请他进去。
“我今儿才有时间回了趟畅清苑，里面的宫女说，你昨儿一早就走了，我担心你的身体，过来看看。”
棋儿还不知道陆璟的身份，听到宫女二字睁大了眼睛。
“没什么大碍了，所谓久病成医，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陶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不要透露出心中刻意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