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洒出了这一大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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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贰拾肆。故人重逢 ...
陶随哑然,知道他便是阑国的皇帝傅思疾,不知如何接话。
傅思疾也不多为难陶随,转身对站在营帐门口的崔明乐说:“崔将军回来了,曼城的军务由谁掌管?”
“回皇上,微臣已将曼州知州的印玺交由钱憾文掌管,此人为南国礼部尚书钱华之子,可堪大用。”
“哦?他们不是都被南国的皇帝杀了吗……留下他一个,倒肯为本王尽忠。那你怎么到了这儿来?”
“微臣和德艳是也算挚交,知他一人留在京城,又一身的病,怕他有什么闪失。故一早辞了军务,连夜赶来。”
“德艳?你是说陶随,唉,你们南国的人呐就是这么多计较,什么字什么号的,够麻烦。”傅思疾说着看了眼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傅思邪,说,“不过你们南国人倒是重情谊,这朋友之间倒是比我们兄弟之间还亲。”
陶随觉察到傅思疾说到这些的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傅思邪,那种眼神,忌讳也有,兄长该有的责备也有,似乎还闪着一丝杀机。
他蓦地想起陆璟偶尔跟他谈论政事的时候说过,他二人为了争皇位在国内闹得j-i犬不宁,今年夏天阑国的老皇帝突然过世,按原先皇族规矩传位给皇长子,才暂时接了这场纷争,继而挑起阑边之战,正式向南国发兵。
这么看来,他二人倒不似刚才傅思邪口气中那么亲近。陶随估计当时在曼城傅思邪遇到的追杀,是出自他这位皇兄之手。
“我们也不方便在这里打搅,各位不妨都到王帐里去,让崔将军和陶……陶公子好好叙叙旧。”傅思疾思考了一下,思考应该怎么称呼陶随,他倒也没有皇帝的架子,一面邀着众人,一面便往外去。
傅思邪在他转过身往回走的时候露出一个不情愿的表情,还是跟着他们走了。
连顾侧羽也跟着一同去了。
帐子里一下静了下来,火盆里的柴火烧地噼啪作响,满屋子木材的清香,外边天寒地冻的,里面却很是暖和。
崔明乐进了来,一身阑军武将的寻常铠甲,折s_h_è 出银白冰冷的光,颈边貂皮更显得整张脸粗厉,陶随看来,他是变多了,以前所见,不过是个寒心的士族子弟,清贵傲然,此时那一张脸上不见了衣食无忧的娇贵,出了棱角,唇边和下颚尽是青黑的胡茬,眼神是经历了风霜杀戮之后的冷峻似乎还含有一丝悲悯。
“德艳,我一度以为,你死了,我……。”崔明乐走近了,顿了一下开口,语气沙哑,是战场上喊杀多了。
“可还是有人知道我还活着,比如姬府的人,使我即使是在畅清苑里,也日日汗发背沾衣,不得安心。”陶随扶着一边的几案,撑着身体,叹道。
“这个安晃,你们熟识?”
“曼城,那次宴会之后,我救过他一命。”陶随不欲多说,简短答道。
“他若只是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可不像。自在军中遇到我的那日,他便日日跟我探听你的事,临到要攻打锦安,他还将我支开,早早通知姬府的人,要保你平安,这番情谊……德艳你也想不到自己一时的慈悲竟陷苍生于此,陷自己于此吧。”崔明乐的语气,不免重了一点。特别是最后一句,暗暗含着些责备。
“呵……我还没有问你的罪呢,你到来问起我的了,我问你,为什么要开城投降,送你那日,我见到的你,慷慨赴死,只愿死守,当真阑边困苦到让你折了气节?”陶随不悦他提到傅思邪对自己的特殊情谊,转开话题,却无意说出这般话来。
“吓,我的陶公子,想不到你竟说出这般话来。”崔明乐用一种陶随从来没有见过的坚毅而轻蔑的眼神看着陶随,摇头冷笑道,“也对。虽说人人都看轻你,认为你卑贱,你到底被人护着,远离战乱,你也许见过几眼流民,但你可曾真正体会过体会过他们?!你没有。这些缩在京城的大小官员难道会有?只有我,雍州的知州,你知不知道我一到任上就有饥饿的百姓扒我的马车?贫民的流亡,拉丁抽夫,十户九空的惨剧我见多了,每日都能眼见有人饿死道旁。雍州苦寒,不到深秋,雪塞通路,粮Cao不济,一边是中饱私囊的朝廷官僚,一边是拥护我的士兵,我的百姓,阑军在城外为了七天七夜,城内弹尽粮绝,每天都有人缺乏救治,粮食而死去,我的手下在城墙上守夜活活饿死摔下城去!劝降的人来了,你说我能看着满城还活着的百十个人,看着他们的眼睛,说我不投降,说我约定了要死守的吗?在那么多人命面前,气节不过朝廷骗人x_ing命的把戏罢了!他们要的只是活着,活下去,本来这朝廷就折腾死了多少人,为何要他们为了守卫背弃了它的子民的朝廷而活活丧命!!”
崔明乐吼完,两人都寂静了,没有出声音。一时又是一片安静。
“哈哈,我竟就这样同你吵了起来,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崔明乐突然又自嘲地笑了。在这一番无可奈何之后,竟然还为这些不可违的事情争吵,况且陶随又有什么错呢。
陶随听凭他骂,他知道他心里不舒服,锦安就是他家中老少的丧生之地,就算崔明乐平日攻城略地,无暇它顾,此刻近了伤心地,心里难免复杂。又听他突然笑了,不由得想起近来种种况味,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笑便由不住自己控制,不可遏地笑出了声,起先不过为了排遣心中积郁,到后来,仿佛觉出世事尽是荒诞玩笑,便愈加放肆地笑了,一双美目泛起水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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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锦安城之后,阑国皇帝亲王将军降臣所有利益分配,力量权衡都在秘密地展开,因此陶随在军营里住着也清净,傅思邪来了几次,都是没一会儿就被人叫走了。
“你整日闷在这里也不好,不如同我出去走走。”这天顾侧羽来找他,他点头应允。
顾侧羽是要到战俘的营地里去,给受伤的南国士兵百姓看诊送药,陶随说:“你这名满京城的御医,连贵胄侯爵都不屑去治,倒来给战俘医病,这要传出去,以后你就别想安生了。”
“呵,难得你还有心情来开我的玩笑,”顾侧羽说,“真是病都没有个病人的样子。”
“人一眼看到我,就知道我是病入膏肓了,这还叫没有病人的样子,那……”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走近了战俘营,这里只不过是片开阔的区域,几个简单的帐篷,很多人坐在露天里,四围都是整装的阑军士兵。
陶随看到,这么冷的天,这些人很多都衣衫单薄,面黄肌瘦,身上都带着伤,空气中混合着堆积很久的肮脏气味和微微的血腥气。大白天的,这里一点生气都没有,所有人都木楞着脸,似带悲容。本来远远过来,没有看清楚有多少人,这下到了跟前,才看到这里挤挤挨挨的都是乌沉沉的脑袋,约有上千人的样子,很多人凑在一起取暖,很多人衬这白天日暖,正睡着,陶随突然明白了崔明乐所说的是什么样的场景,他自问如果是自己,碰到这样的情景,也会心生犹疑,继而开城投降,既然可以换回那么多人的x_ing命。
顾侧羽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不小的s_ao动,门口有几个人眼尖发现了他,于是原本寂静的场地里起了吵杂的声响。
“神医来了……”“顾大夫来了”“他真是好心人”
顾侧羽站在一边接受守卫阑军的盘查,连同他身边童子和大大的药箱都被仔细翻查。
陶随很想进去,但是对阑国士兵粗鲁的搜查方式有些反感,因而让到了后面。
最后他下决心要接受盘查了,却见阑国士兵对着他腰间的令牌看了一眼,很恭敬地做了个礼让他进去。
“果然不一样。”顾侧羽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现在倒是轮到你取笑我了。”
两人正要往中间安置重症的帐篷走去,却听到脚边睡着的一堆人中,传来微弱的声音:“公子……”
陶随一惊,停下脚步。
那人被周围的人搀扶起来,陶随走上前去,被扶起来的那个人发丝脏乱的散在脸上,面色焦黄,依稀还能辨认出一双曾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陶随道:“张亮?!”
“难……难得公子……还……还记得……”张亮艰难地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老张头呢?”陶随急忙问。他也不顾及四周的脏乱,自己重病,接过一边扶着的手,扶起张亮,让他坐到有人让出来的一块黑乎乎的破棉絮上。
“阑边战争开始的时候我就被征兵走了,到了肃州,跟阑军大了一场大仗,后来逃回来,又被抓去雍州打仗,还没到那儿,就听说雍州知州开城投降了,我们的队伍在峡谷被乘胜过来的阑军包围了,三千多人死伤大半,留下我们被俘虏……我爹他还在曼城,不知是死是活呀,听说后来官府拉丁抽夫连老人家都不放过……”张亮尽量放缓语调,按着胸口的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