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接过他递过来的银票,她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虽也低眉垂目,安静谦恭,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憨直敦厚的孩子了,刚刚这一番细致妥当的心思倒是和他过世的母亲很像。
“公子,你干嘛对本家的人那么好,我们又不欠他们的,况且一千两呢!”棋儿等大夫人一行人走了,马上说。
“毕竟是自家人,难道要看着大哥被追债的人砍手砍脚,或是要本家的人每天来这边吵闹没完吗,还是息事宁人的好。”说完陶随叹了口气,看了刚才打开的盒子里留下的那一张地契,漆黑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当晚,织锦楼。
陶随伴完一曲到一边休息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
他先是心头一紧,自从上次之後,三叔陶睿每次有他的表演都会在场,但是不会和他接触,所以还好。但他每次都心心惊胆战著。
回过头,竟是崔明乐。他和一些文人墨客,这是来逍遥了。陶随以为他是要取笑於他,心下都开始想回击之词——不知为什么,他淡笑谦和,就是对他,不认输。或者只是文人的自傲吧,若不是门第之差,以他的才华,也会是他这样的,目空一切,任气慷慨。陶随这样想。
谁知他说:“听说这两天你本家的人来你的静水斋闹事,怎么样,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这是家事,私下解决就是。”陶随讶异于崔明乐的善意。
崔明乐感觉到陶随探寻的目光,在看到一桌的酒r_ou_朋友惊讶的样子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自然”,也是,刚刚看到陶随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等下一场的时候,不由地想跟他说说话,倒是没注意自己从来都是不待见他这个事实。
“我听说你的事都要闹到官府去了,你的本家肯定托了各种关系,我二叔是曼城知府,我也帮你说说,多少也能帮你点忙。”
“真的不用,我的事都解决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若是以后有事,便来找你帮忙。”
一段对话匆匆结束,下一场演出开始了,陶随马上被人叫走了,崔明乐喝着酒,恋恋不舍地跟着他白色的背影。算了,但求一醉。
这一天的事告一段落以致深夜,陶随正准备走,崔明乐的小厮过来请他过去一起玩。他一抬头,看见崔明乐正在二楼的栏杆处把酒向他打招呼,边上跟着一群曼城的公子哥儿,陶随不好意思驳了人家面子,觉得和他没什么天大的仇恨,今天他也示好在先,就跟着小厮上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才是要改掉的那章
我混乱了 +_+
7
7、柒。烟花之事 ...
①烟花之事
陶随在小厮的带领下,进到最好的位子房间里。里边早已美酒珍馐俱呈。一边丝竹阵阵,一边莺莺燕燕,各个人美人在怀。
一见是陶随,马上就有个歌姬说:“你们怎么不说还叫上了他,早知道他来,姐妹们非把过年过节的衣服穿出来跟他一较高下。”
“你们不是天天都跟过节一样么。”搂着她的一个白衣公子捏着她的脸嬉笑。
“安公子,看来眠月姐姐看上了陶公子了,你还不快快使出些招儿,把她抢回来。”一边不知哪个姑娘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话毕,那位本来低着头只顾调笑的安公子才抬头向陶随看来。五官柔和清雅,却不知为何总有些狠厉的神色。以至于那一身文人的宽袍大袖,架在他大马金刀的身板上,只能算是将军布衣。
“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雍州来的安晃安公子,他赶今年的会试,路过曼城。”
“哦,”陶随跟着崔明乐也坐了下来。“怎么个路过法?”雍州属于南国东南边境,往北是锦安,再往北才是曼城。
“我当然不是按凡夫俗子的路来走,这一路寻着名花美酒,在曼城住些时日,走趟青玉庄,尝了那儿的白露酒,一路南下,正好赶上时间到锦安。”安晃一边答着一边打量这个刚刚进来的粉雕玉琢的公子哥儿。
“安公子好雅兴。”陶随由衷地赞叹道,他也想像那些大诗人大文豪一样壮游天下,只可惜一生病骨。“不知安公子都走过哪些地方?”
“南边的罗织,馥明都,虚澄,还要再北边的那蓝,往下白沙,然后到曼城。南国小的很,一年时间足够。”
不知为什么,陶随总觉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语气。然而他也没多想,因为已然有人看到他来了,叫孙妈妈多送了姑娘过来。他被围在一阵衣履的熏香之中,左躲右闪,甚是狼狈。
有人笑着说:“我说莲香你别放肆了吧,你也不看看自己可有他漂亮。也难怪人家不肯抱你。”
陶随倒是没有听他说,狼狈间看向一边的崔明乐,示意他帮忙解围。他可不擅长狎妓作乐,本来么,他又不是什么豪门子弟。
这时候的陶随,还有些稚气未脱,因而那求救的眼神看来别是一番可怜可爱。正好他的右手边是崔明乐,再右就是安晃,两个人都看到了。
崔明乐正要开口解围,安晃先说话了:“陶公子,既来之,则安之。这样扫兴可是要罚酒了。莲香还不敬陶公子一杯。”
一下子,一桌子的人都看出安晃的意思了,各个都酒至x_ing头上,起哄看热闹。
“安公子这样土匪似的灌人酒难道不扫兴,要喝酒可以,行酒令就好。”陶随也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不能再拒绝,那就只当把所有人都脱下水。
②将军夜引弓
夜深了,各自散了出来,陶随打发轿夫走了,找到守在一边的张亮,他是老张头的儿子,这几日在城里做工,寄住在谧园,老赵头不放心自家公子,便让张亮下了工来这边候他,一起回去。
“嘿,公子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找了。”
“今日被崔府的公子叫去,耽搁了些时间。真是苦了你了,这是织锦楼的点心,带点给你和老张头尝尝。”陶随将手中的几袋吃食递给他。
张亮憨憨地笑了接过,看看身后那座曼城最大的青楼:“公子,今晚玩的开心啊。”
“美酒佳人,吟诗作对,怎么能不开心呢。”
“真想进去看看。”张亮不由得赞叹。
“我跟着他们高兴着高兴着就真以为自己能跟他们一样了,着实能够消磨人的。”陶随说着,拧了拧眉间,没心没肺的畅快还让他晕眩着。
两人说着,拐弯出了烟花巷,大道上十分寂静。快转进自家的小巷时,从对街传来打斗的声音,两人正在惊讶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突围而出,那个人看了陶随一眼,往大街远处奔去,不片刻就有人追了上去。
“那是……”陶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在宴会上眉目安然的安晃公子,怎么一下子凌厉狠辣得仿佛另一个人。
“公子认识他?”
“许是看错了吧。”
“还是快走吧,这世道不太平,把我们牵扯进去就难办了。”
谁知才到门口,就见半开门的棋儿和老张头对着躺在门口的流血不止,奄奄一息的白衣人,瞠目结舌。
“公子,这是……”棋儿见自家公子来了,马上说。
陶随一皱眉,回看了一眼巷口,想这人是怎样好的功夫,明明看他走远了,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他当下下了决断:“先把人抬进去再说。要避嫌也来不及了。”
“哎,哎……”棋儿和张亮应道,连忙把人往里面抬。
“老张头,你去看看外边的锦仁堂……”陶随看他伤的严重,想着家里备的药可能不够。转念又止住了他,“现在去,要是碰上追杀他的人就不好了,进去吧。我来关门。”
一行人将受伤后沉重的安晃抬到了陶随的房间。棋儿已经将家里创伤和止血的药都拿来了。
陶随动手将他浸透血的衣服除去,贴r_ou_的布片掀开的时候,安晃大声的呻吟了声,目光清醒了阵,看了眼一边的陶随,彻底昏过去了。
他身上一共有四道口,肩头和胸口的两刀又深有宽,在场四人看到他伤的那般触目惊心,俱是倒吸了口凉气。
“快,止血,上药。”
③不眠之夜
一个不眠之夜,近清晨的时候,陶随才靠在床边睡着了,棋儿去买菜,老赵头去烧水煮粥,张亮年轻人身板好,此时已去上工了。
“奥……”安晃醒过来,有一刻的恍惚,看到身边床上靠着睡的人才想起来,昨天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陶随,那个漂亮公子。此时晨光照在他安和的脸上,纤毫毕现,扇子一样的睫毛,优美的唇形,一只耳朵照的红彤彤的,他的睡颜,抛开了清醒时的故作老成,显得可爱。怪不得昨天席上,那个崔什么的公子,眼光都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他身上的锦袍和手上,甚至颊边都染着自己的血,显得这情景怪异得美妙。
陶随浅眠中突然觉得自己脸上不舒服,抬起眼睑,正好对上近在咫尺的眼睛。
“醒了啊。正好我有事问你。”陶随推开那张将鼻息扑到自己脸颊的脸。“安生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