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炽 52 (美强生子)
第五十二章
那人心中猛的一震,这人答的分毫不差,看来确实和王爷有些渊源。
“你……”
审视著薛承远,如若要放行也必须确定他是个对王爷无害的家夥。
薛承远笑问道:“怎麽,还不能走?”
看这人笑的如此淡定自若,那人不再迟疑,伸臂一展,道:“请。”
一个时辰後,薛承远就在一队士兵的尾随下终於到了灵虚观。
方才审问他的男子先进观内通禀,不一会儿便走了出来。
“王爷请您先到正堂去候著。”
那男子的态度已然成了毕恭毕敬,对著薛承远回道。
“有劳了。”薛承远作了一揖,抬步便像观内走去。
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踏著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一汪翠绿之中却难掩满目疮痍,眼前的断垣残瓦出卖了这些时日难以为继的坚持。
这不再是薛承远记忆之中的灵虚观了,旧地重至朦胧的眼中似乎泛起了当年的一幕幕。
“远儿,到了。”
煦煦春日清风之中,一辆马车停在了灵虚观的石台前。
山路颠簸,从王府好不容易坚持到了这灵虚观,薛承远头晕的都要吐出来了。
车窗外,父王骑在马上又唤了一声。
“远儿?”
说著濮阳历铉便掀开了车门前的布帘,一看究竟。
看到趴在车里的小小少年皱眉捂著嘴,濮阳历铉笑道:“拿上书袋,下车吧。”
薛承远点了点头,提上厚厚书袋,下了马车。
父王答应过,十岁之後便送他跟著三叔进学医术。薛承远对这一天翘首以待了很久很久,可真的离开王府,被送进了这层峦叠嶂的玉涛山,薛承远心中还是有些惧怕和不舍。
“怎麽了?”
看著儿子莫名的拽著自己的衣角,濮阳历铉蹲下身子,轻轻托住他的小脸。
“远儿,人总要长大的,父王不可能一辈子陪著你。”
“……”
薛承远还是拽著父王的衣角,久久不放开,一句话也不说。
这孩子打小就内敛沈静不爱说话,直到四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儿子第一次开口叫出了“父王”,濮阳历铉那颗一直悬著的心才放了下来。
原来,这孩子还是会说话的。
“你已经十岁,是个男子汉了。既然锺情於医术,便要倾尽所能成为一个好大夫,他朝要让父王为你骄傲,懂吗?”
濮阳历铉牵起儿子的小手,带著他一步步的走进了灵虚观,也同样就此走向了未知的前程。
父王伟岸的身影,是薛承远心中永恒挥之不去的印记。
时光改变不了,生死湮灭不了。
而炫目的日光之下,在石板路途的尽头,有个男子正一动不动直望著他的父王,像是在等著什麽。
那一日,倚靠在门柱旁的清瘦身影和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迄今也还在印在薛承远心间。
父王的步伐很周正,稳稳的止步於那门厅之前,没有丝毫再迈步的意愿。
山谷之间此时静谧的不存任何声音,只有观内嫋嫋的烟尘向上升腾。
薛承远抬头看看父王的表情,这是突然怎麽了,为什麽没有人说话?
“承远,去吧。”
不知过了有多久,父王淡淡一笑,拍了拍薛承远幼小的肩头。
这麽说,依著门栏的青年男子就是自己的叔父──濮阳历渊?
自从有记忆开始,他从未见过自己传说中的三叔,只是知道他的存在。
听说十一年前,他遁入玉涛山的灵虚观潜心修读医术,这些年极少返回邡宁。
只是从未想过……他怎麽会生的这般好看?!
那俊美的容貌乍看上去比任何薛承远所见过的姑娘都要美丽,甚至……他的母妃。
薛承远终於背著书袋,懵懂的向那男子站立的方向走去,却也一步三回头看看身後的父王。
父王的表情很复杂,欣慰之中带著微笑,而沈沈的目光中却也包涵著另一种薛承远无法洞悉清楚的情绪。
小小的薛承远一直不解为什麽身为兄弟,父王却在带他来这灵虚观时止步不前,不言不语。
直到那一年隆冬,邡宁的王府传来消息,母妃为他诞下了一个弟弟。
薛承远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因为也是在那一夜,叔父失态的醉倒在了皑皑的雪地里,被抬回卧房时,只见他脸上凝结著很多晶莹的冰茬。
蹲在火炉边烧水的小厮悄悄说,人的脸上怎麽会有冰茬?那不是雪,而是水。小厮还说,王爷从来不饮酒,今儿个是怎麽了……?
薛承远守在床榻旁,望著叔父那脸颊上渐渐融化的水滴,突然感同身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心痛。
那不是水,而是泪,对麽……?如果是泪,又是为谁而流?
薛承远眨了眨眼睛,想将面前的一幕看的更加清晰,清晰到能够洞悉所有往事之中扑朔迷离的事实和真相。
可谁想,却只也是枉然……
目光的焦距渐渐在在灯火下变得模糊,倏忽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年的时光悄然逝去。
“远儿。”
身後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薛承远的思绪打断。
薛承远转身,敞开的门前,在那幽暗的光影之中,身著玄衣的男子轮廓渐渐明朗了起来。
月华如炽 53 (美强生子)
第五十三章
“皇叔……”
薛承远发觉自己喉中滞涩,只有哑然的望著濮阳历渊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老了。确确实实的老了。双鬓似雪,唯有眉目依旧。
咫尺之隔,濮阳历渊静望著他。
轻薄的玄衣将那身姿衬托出与世无争的华贵,看不出一丝狠毒与狰狞。只是这样的表象之下,又究竟掩盖著怎样不为人知的内心?
濮阳历渊的眼神落在薛承远的身上,仔仔细细的端详著这个一别十多年的“弟子”。
“远儿……”
薛承远向来不怀疑自己能言善辩的天赋,但今日,站在这灵虚观里,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什麽都说不出来。
濮阳历渊伸出手,手臂微微颤动,似乎想更仔细的端详面前的这张脸孔。
薛承远没有挪步,只是依然矗立他的面前,方才被雨水打湿的前额悄然滴落著点点水珠。
春风之中,那容华如玉的男子悠然一笑,向面前攥著书袋的小小孩童伸出了手。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承远,濮阳承远。”薛承远怯怯的答道,稚气的童声像泉水般悦耳。
“你真好看”男子蹲下身子,用指尖轻点了点薛承远直挺的小鼻子,道:“知道麽,你很像一个人……?”
说著,男子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厅前的身影,即便只是刹那眼神的交汇,也足以让多年来无处安放的惦念有了归属。
“是吗?我像谁?”薛承远歪著脑袋,轻声问道。
男子笑笑,没有答复。只是拉起了他的小手,向後堂走了去。
薛承远不舍的转身寻找父王的身影,记得那一日父王一直站在那里,注视著他们,直到他们远去。
这麽多年了,薛承远都记得初来这灵虚观的感受,似乎自然而然他就是属於这里的。
“你终於肯回来了……!”
濮阳历渊颤抖的手臂在薛承远面前停顿了刹那,便反手狠狠的掴了上去。
薛承远的唇角瞬时流出血渍,白净的脸上映著通红的指印。
复杂的情感薛承远根本理不出头绪,面对这样的愤怒,本应当是抵抗和反击。可不知为什麽,薛承远却不由自主的屈膝跪了下来。
濮阳历渊指著他呵斥道:“国破家亡,你却不知所踪!”
“承远的家,早已亡了。”薛承远跪在地上,答的漠然。
“但你姓濮阳,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你肩上有你应当捍卫的荣耀和尊严!”濮阳历渊的声音听起来霸道而尖利。
这和薛承远印象之中手把手教自己医术的皇叔,已有了天壤之别。
或许……自己根本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不是吗?
“你回到邡宁多久了?”濮阳历渊与他擦身而过,走向了厅堂内的上座。
“一月有余。”
“一月零二十一天。”濮阳历渊指正了薛承远的答复。
“是。”
看来邡宁之中到处都是皇叔的眼线,他对发生了什麽根本了如指掌。那对於自己此来的目的,恐怕也是……
濮阳历渊讽刺道:“现在才想起回这灵虚观来?”
“承远此来,是有事相求。”
“哦……?是麽?”濮阳历渊哼了一声,十分不屑。
薛承远面色沈重,回道:“承远想向皇叔求这紫附霜的解药。”
“解药?”濮阳历渊冷笑,几步走了过来,恨声问道:“你想救谁?”
还不等薛承远开口。濮阳历渊倒是又帮他答道:“公良飞郇,对不对?”
薛承远没有回避,轻轻点了点头。
“啪!”
分量十足的清亮耳光又落在了薛承远脸颊的另一侧。
“这就是我的回答。”濮阳历渊加上了一句,怒转过身子。
“皇叔!承远必要这解药!”薛承远跪前一步,恳求道。
这紫附霜是一种沅西极为诡异的毒药,而解药必须由十三种玉涛山中生长超过十年的罕见药材混制而成。
薛承远纵然医术再为高明,但短期内凑齐这些药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是什麽让你居然如此坚决?”濮阳历渊审视著跪在地上苦苦恳求的薛承远,不可思议。
“我想尽办法用兵力引诱公良飞郇入了这玉涛山,就是为要了他这条命”濮阳历渊冷冷笑道:“现在你跪在这里却求我救他?!荒唐!”
“皇叔,承远这辈子没求过您任何事。能否看在您我叔侄一场的份上,成全承远这个请求。”薛承远抬起了头,直直的望著他。
濮阳历渊不知为何突然眼中就有了异样的光亮,心像被刀削一样疼痛,指著薛承远道:“……叔侄?”
“叔侄……!”濮阳历渊踉跄退後一步,仰天苦笑道。
“皇叔,您……”
“你听好”濮阳历渊宁住心神,沈声对著薛承远道:“我就是要用公良飞郇这条命告慰将士们在天的亡灵。”
薛承远知道濮阳历渊是个向来异常固执的人,既然这话说出了口,多半也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正在薛承远思索对策时候,濮阳历渊又道:“至於你,从今往後不许再离开这灵虚观半步。”
“不──”薛承远万万没有想到叔父下出如此蛮横的指令。
“你既然姓濮阳,就要用这一辈子兑现你对家国的忠诚”濮阳历渊狠声说道。
月华如炽 54 (美强生子)
第五十四章
薛承远走了几日,公良飞郇的心就悬了几日,空空荡荡的没处搁置。
本就是个病人,再加上忧虑害的茶饭不思,真是让隋行谦想著就担心。
“吃点东西,飞郇。”
整顿过军务,隋行谦就带著几个仆人过来探望公良飞郇。
“没胃口,放那吧。”
公良飞郇靠在床榻上一卷卷的翻著书,心却不在书上,淡淡的说道。
隋行谦挥了挥手,示意仆人将饭菜都先放下。
“已经将近五日了,承远还没消息。”
公良飞郇没答话,也看不清表情。
他现在每天扳著指头数日子,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就以为是薛承远回来了,可是现实一次次的**著他的心。
“不过,今日军中却有了特别的好消息。”隋行谦从侍盘里提起了一壶热酒,拿著两个杯子,在床榻前坐下。
“什麽消息?”公良飞郇开口问道,目光却还是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那通天谷後方的几个沅西关卡被丛明廉用计攻克了。”
隋行谦说的慢,公良飞郇眼神却变得快。
“当真?”
公良飞郇一把扔开手中的书,来了精神。
“是,而且抓了几名濮阳历渊手下的悍将。”
“一共几人?”
隋行谦倒了杯酒给公良飞郇,道:“四名,都是咱们通缉的头等要犯。”
公良飞郇接过酒杯,眼眸一转,迟疑了那麽一刻。
倒是隋行谦说话了,“喝吧,你现在这个神魂颠倒的样子和醉了没什麽区别。”
“谁神魂颠倒了?”公良飞郇很是不悦,浓眉一挑反问道。
“看看”隋行谦啧啧道:“兄弟这麽多年,你真当我是傻子什麽都看不出来?”
“说正事!”公良飞郇饮尽杯中酒,佯怒道。
隋行谦笑了笑,道:“丛明廉这次真是豁出来了,只带了三十人不到,攀沿而下偷袭了他们的後方,大获全胜。这通天谷一失守,攻克玉涛山全线就指日可待了。”
公良飞郇想想时局变化,沈声道:“之所以和濮阳历渊僵持了这麽久,除了不忍伤民之外,更重要的是这玉涛山的地势确实易守难攻。明廉这次只是胜的侥幸,千万不可大意。”
“明白”隋行谦点头道。
“可有派人审问,从这几人身上获取更多的信息?”
“这事教给丛明成了,你看如何?”
丛明成心思缜密,是个不错的人选,公良飞郇没有异议。
隋行谦说著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扁木盒子。
“这重犯监牢的钥匙和将印都交还给你。”
“你这是做什麽?”
这下公良飞郇倒是真怒了,这麽重要的东西岂能儿戏,给来给去?!
当初交接给了隋行谦,就是意在将沅西的全部军务托付给他,万一自己有变不辜负皇上的心血。
隋行谦抿唇淡淡一笑,说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在告诉你,无论发生什麽,不能再寻死。”
公良飞郇心中一窒,这麽大点事,究竟被哪个人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
看著公良飞郇那能吃了人的眼神,隋行谦一闪身形就站了起来,招供道:“你别怒!都是我通报的!”
反正公良飞郇现在动不了,沾他点便宜也不为过,谁让昔日都是他威风。
“我呈的是秘折,肯定没有第二个人看到。”隋行谦加了一句。
“隋行谦,你给我好好等著!”
公良飞郇艰难的挪了挪身子,指著他喝了句。
“等著呢。就等你站起来那天好好教训我一顿!”隋行谦端过饭菜,给公良飞郇放在了床榻上。
“吃饭吧,飞郇。你现在正待康复,一定要多吃……”
“别都像薛承远那样婆婆妈妈的!”
公良飞郇挑起筷子,又不耐的忿忿然喝了句。他倒也不是怒隋行谦,天知道他心里怒什麽。
想来想去,或许还是怒站在他面前的怎麽就不是薛承远呢?
“好、好……”
隋行谦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兄弟情谊一马当先,这些小事他都可以无视。
“那四人都关在邡宁重犯监牢里?”公良飞郇咽了几口饭菜,突然问道。
“丛明廉一直派人守著,不敢有丝毫差池。”
公良飞郇听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说过今年就和他们僵持,虚耗了他们的储备,明年开春再战。等过些日子你的腿康复了,再审他们不迟。”
“计划是可以变的。”
“什麽?”
这话让隋行谦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难道说公良飞郇根本无意休战,先前的一切都只是幌子?
“飞郇,你到底怎麽打算的?”
公良飞郇最近是又觉得自己在挣扎中活了过来,连那股斗劲都在心里重生了。
没错,他是被这些人暗算砍断了两条腿。但他确实不该如此屈辱懦弱的轻易求死,来日就是死,也要拉濮阳历渊下马给他陪葬!
“打算?”
隋行谦很想知道公良飞郇究竟在打算什麽。
公良飞郇冷冷一笑,说的胜券在握:“只要我还能再活四个月,平复沅西不在话下!”
月华如炽 55 (美强生子)
第五十五章
来这灵虚观的一路上,薛承远不是没有想到过将被拘禁的可能。
但当它真的发生了,薛承远真真正正感受到自己是这麽不能容忍这种粗暴的方式──掠夺去他的自由。
这些年来,自由对於薛承远而言无异於空气一般重要。
掠夺他的自由,限制他的行迹,和在扼杀他的生命是等同的。
更何况,分隔他和心中那个惦念的人……,不知走了这几日,他怎麽样了?
“世子大人,这是王爷给您送的饭菜。”
一名小厮小心翼翼的端著饭菜走了屋子,屋外四周站满了兵士,严格限制出入。
“别叫世子”薛承远正在琢磨对策,听到这名字就上火。
“是王爷吩咐这麽称呼您的”那小厮答的战战兢兢,立即将盘中的饭菜都摆上了。
薛承远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那些饭菜,便更深的叹了口气。
不知这饭菜中,有没有下毒?叔父的医术如此高明,既然有意拘禁自己在这灵虚观里,暗地使些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世子,您别担心,这饭菜没毒。”
那小厮倒是聪明,似乎一眼便看穿了薛承远的心思,又道:“王爷吩咐说您这进山的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苦,专让我们做了几个好菜给您。”
薛承远双眼微微一怔,显得落寞而有些无奈。
叔父这究竟是做什麽?软硬兼施?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在关心著自己?
可这些相比於公良飞郇的病情,对於薛承远而言实在是无足轻重。
“皇叔呢?我要见他。”
“王爷……”
“怎麽了?”薛承远见小厮闪烁其辞,站起身来走到了他身边。
小厮见薛承远盯著自己的眼睛看,扯谎也不是那麽容易,於是道:“王爷不在观里。”
“去哪了?”
薛承远追问,现在时间紧迫,只要有一丝能够说服叔父取到解药的可能,薛承远都会尽力去尝试。
“後山出事了,王爷方才接到口信就亲自前往……”
“出了什麽事?”薛承远一下警觉。
怕不是公良飞郇按捺不住等待,调遣兵将发起了猛攻?要真是如此,接下来的事,只会更难办!
“没事,没事,世子,奴才先下去了”小厮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别走”薛承远一把拦住了他,“你叫什麽?”
“阿佟。”
“阿佟”薛承远笑笑,道:“你是服侍皇叔的侍从麽?”
一别多年,这灵虚观里的人更迭多次,薛承远早已陌生。
小厮怯怯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我不为难你,只是这次我来这山里是为了寻得一副救人的解药,时间紧迫,叔父却很是不悦,你……看该如何是好?”
“世子”小厮咬了咬唇,显得有些迟疑。
“但说无妨。”
“您就断了这个念想吧,王爷怎麽会给您解药去救那公良将军?”
这一说让薛承远心里也是咯!一下,连叔父身边的小厮都说的如此坚决,看来仇敌之间施救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假想罢了。
不过,既然正途走不通,倒是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看。
“叔父还住在後院的凌兰馆?”薛承远试探一问。
“嗯,这些年来王爷都住在那。不过上次,这灵虚观也遭了场恶战,损坏了不少边上的房屋,王爷近来住在凌兰馆的侧堂里。”
原来如此,倒是和自己先前见到的断垣残壁很是相符。
“世子还有什麽事麽?”
那小厮看薛承远轻轻抚腮在琢磨著什麽,便抬头问道。
“没了,下去吧”薛承远泰然一笑。
待小厮行礼退了下去,薛承远看看天色,开始计划著夜里的试探。
自从进到这屋中,探寻清楚各处窗户的方位的同时,薛承远也拿捏清楚了门口巡逻侍卫的交接时辰。
两个时辰一换,若是夜里能抓著个罅隙,前去叔父的卧房就很有希望。
记忆里叔父的药和书籍都在卧室的另间里,从不会分散在其它任何地方。
只要能够找到这些药的放置之处,辨认出来什麽是紫附霜的解药,对薛承远而言应当不难。
薛承远现在想到公良飞郇的病情拖延,心就像火烧一样焦急。
夜色降临,一直等到子时之後,薛承远终於抓到了一次交接之中的罅隙。一身黑衣轻轻翻身一跃,从侧窗逃了出来。
这里的路没有什麽变化,薛承远按照记忆,摸黑前行。
拐过两个弯道,走过一个长长的园圃,又过了一座小拱桥,薛承远终於到了那凌兰馆的所在。
月光之下,四处寂静,花香四溢,眼目之前到处都是深深的萤蓝。
这里确实静的有些诡异,可是心中惦记著公良飞郇,薛承远不得不铤而走险。
“拿到了解药就立即离开这里”
薛承远深吸一口气,对著自己道。
月华如炽 56 (美强生子)
第五十六章
濮阳历渊本是直奔著後山营地去的,谁知走到半路,却被沿途留守的副将截住,劝说了回来。
这副将名叫徐言,多年来对濮阳历渊都甚为忠诚。
沅西被慕容无涧攻克之後,南峡腹地的人马就是经过徐言的调遣留守下来。只是战备不足,眼下被大军包围,虽无硬仗,再坚持一年半载却也十分困难。
这一次丛明廉偷袭了玉涛山的通天谷,俘虏了守关的四位战将,真是让徐言惊怒之下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那麽一点大势已去的感觉。
尤其是派探子前去邡宁城中转转,打探回来的消息都是百姓只是向往安宁和富足的生活,对於重振沅西皇室似乎并不是那麽在意。这些年皇室的血腥暴政,确实不得人心。
“王爷,後山的形势不容乐观,几个关卡都已失守。张楠辰和林何鑫等人都被那丛明廉捉去了。”
山谷中两队人马相遇,回撤中的徐言向濮阳历渊如实禀报道。
“怎麽能如此大意?”濮阳历渊眉头紧锁,这消息意味著什麽,他心中很是清楚。
“唉……”徐言沈沈的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设下陷阱埋伏了公良飞郇,军心是曾大振,可随著时日的拖延,补给供应不上,外面的世界又在沅西督衙的治理下安定起来,山谷之外祥和生活的引诱,成为了瓦解军心最有力的武器。
“王爷,您还是先回观内休息,这里交给属下。”
回撤了十几里地,就是为了稳稳守住这灵虚观外延的驻地,徐言不愿濮阳历渊再冒任何风险。
事已至此,濮阳历渊没有再说什麽话,只是调转马头,带著随从沿著山路走上回程。
与此同时,身後传来徐言的一声喝令,带著将士们在此安营扎寨,严守这南峡之内的第二重腹地关卡。
秃鹰在峡谷之上盘旋,濮阳历渊望了望那被山峰分隔出的狭窄蓝天,微微闭眼。
回到灵虚观已是深夜了,濮阳历渊挥退了所有随从。他现在只想一个人独处。
往事为什麽总那麽清晰?是不是这山谷之中太宁静了……?
宁静到二十多年不过眨眼,山林枯荣,星辰起落。宁静到心中总有一种错觉,认为什麽都不曾变化。可事实上,人世间却早已沧海桑田。
自从那一年遁入这深山,濮阳历渊以为自己放的下俗世之中的一切。
权利纷争,爱恨情仇,都至此於他再无关联。他只是想过一份宁静的生活,保全自己所剩下的唯一珍宝……
可或许在这世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天真而付出最残酷的代价。一步错,步步错,陷入命运无底的漩涡之中,从此便再无抽身的可能。
凌兰馆的庭院里没有灯火,房间各处也都是一片昏暗。
借著月光,稍稍能够看清庭院之中的道路。濮阳历渊对这里自然是分外熟悉,闭眼踱著步子也能回到自己的卧房。
只是这一夜,他走的格外慢。
慢到没有一丝脚步的响声,慢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直到掀开门帘,绕过了厅堂,走向後室,昏暗的房中突然闪现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濮阳历渊想一看究竟,可那书架之前映入眼帘的背影,却让濮阳历渊脱口而出了一个压抑在心中不知多少年的名字。
“二哥……?”
火光忽明忽暗,听到一声轻唤,正在翻找东西的人停住了手,僵硬而没有转身。
“二哥,你……你怎麽在这儿?”濮阳历渊惊讶的道,随之走了过去。那身影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你怎麽来了?”
濮阳历铉穿著一袭黑衣,显然此来是特意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只是这衣著虽是简单,却依然难掩那周身上下散发出的端庄华贵。
“我睡不著,想看看书……”
一别多日,无论二哥因什麽而过来,这深夜之中能看到他,濮阳历渊心中都觉得有几许意外和甜蜜。
濮阳历铉看了一眼他隆起的身形,轻轻叹了口气,扶过了他,道:“你现在身子特殊,夜里该好好休息。”
濮阳历渊淡淡笑笑,果真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二哥……”
濮阳历渊伸手搂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