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前,薛承远曾救治过元庭重病的幼子,使得元庭极为感激薛承远这份恩德。之後宫廷暴乱,薛承远得以安然脱身於沅西京城,还多亏元庭暗中相助。
上过药後,那男子停止了**,庙外又恢复了平静。一个多时辰就逐渐在这样的悄然等待中度过。
经过薛承远仔细的观测,发觉庙中的地势明显高於庙口,便蒙起了救人的念头。转过头低问道身旁的福全:“身後的木桶里,可还有冰水?”
“世子,你想救他们?”福全意识到薛承远的的意图,确认道:“有,方才只用了一桶,还有一桶可用。”
薛承远点头道:“递过来”,接著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细小的瓷瓶。
这里装的是薛承远专门配制的毒药,无色无味。若是混杂在水中,即使温度极低也可瞬间挥发,使人迷魂失力。
论武功薛承远和福全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对方也并不知庙内还有人存在。若是能将这毒药兑水顺著地势渐流出去,药性挥发後迷晕这些人,倒也不失为救人的法子。
可谁知,还不等薛承远动手施救,刚刚发号指令的男子却突然起身,对著身旁几位拿著火把的随从,确定的沈声道:“大人来了!”
或许由於此人内力深厚,能够感知远处马蹄覆於地面的震动。果真,顷刻过後,枯林之外的大道上便响起了马匹疾速奔腾的轰鸣声,听那声音少说也有十几人。
薛承远於是只能收手,他清楚此刻不能轻举妄动,必须静待时机。但同时心中也萌生好奇,不知这所来之人到底是谁?
而这些人抓元庭到此,又究竟是为了什麽?
月华如炽 05(美强生子)
第五章
这队人马风驰电掣般的抵达了古庙。庙前等待的几人见状便迎了上去,毕恭毕敬的下跪行礼道:“大人。”
看得出这些人对所来之人极为恭敬并且忠诚,薛承远琢磨这人起码也该是个极有威严、老成持重的人物。
却不料,待那人的声音响起之时,却完全颠覆了薛承远先前的这番猜想。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而且从音调之中都透著骄傲的男人声音。
“审了麽?”那人骑在马上问道。
方才下令的男子连忙回道:“回大人,已经审了,但他们什麽都不说。”
“是麽?”那人冷笑,一振风氅跃马走了过来。
庙外彤彤炙热的火把将黑夜映衬的分外明亮,那火光好似一种不合时宜却澎湃激昂的热情,突兀又真实的相隔在薛承远与那人之间。
待到那人越走越近,薛承远也终於看清了他。
和庙外先前抵达的人不同,这个男人并没有遮面,似乎毫不在意别人得见自己的容貌。
披在肩头的黑貂风氅下是一身暗红色的金丝缎袍,身侧佩著一把长剑,低垂的剑穗闪著耀目的流光,剑柄上镶著一颗通透的碧色明珠。傲立於皑皑白雪中的身姿彷如刀削斧劈般威猛挺拔,全身上下散发著逼人的英戾之气。
斜飞的双眉如漆墨般浓烈,面容冷削刚劲,眼眸中迸发著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鼻梁直挺唇瓣紧抿,高傲疏离的神态气势之中透著冷漠与倔强,想必是个极有主张、善於独断独行的人。
“是不是濮阳承佑派你们来的?”公良飞郇从容的几步走到囚徒面前站定,负手而立沈声问道。
薛承远听那人开口便这样询问,心中也登时明白了几分。濮阳承佑向来性格暴躁,有勇无谋又极富野心,自从登基之後,沅西乾徽边境也开始摩擦不断,挑衅事端。想来元庭现在也是为皇室卖命,才会潜入乾徽,而这一切跟追捕自己应当无关。
见两人还不回话,公良飞郇便点了点头,极为轻蔑的冷笑了一声,道:“死到临头了,还不回话?”
元庭猛啐了一口,愤恨的别过头去,根本不搭理这番逼问。
公良飞郇见这两人如此固执刚烈,也不再多问。转过身往回走了两步,突然猛的凌空掠起,抽剑而出划了一道极为精准的弧线,将散著冷光的剑尖隔在了两人喉前,怒道:“本大人没功夫陪你们在这虚耗,要麽死,要麽招,自己选!”
谁知此时躲在薛承远身旁的福全却被庙外阵势吓到了,生怕元庭命断於那男人的剑下。身子颤抖著稍稍一仰,身後一块松动的砖瓦便掉了下来,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声。
在众人都屏息等待的时刻,这啪的一声在寂静中十分清晰。
“谁?!”公良飞郇警觉道。瞬时手腕一扬,寒光一闪飞出长剑,将古庙之中那原本挡在薛承远和福全面前早已摇摇欲坠的泥塑劈成碎块,疾飞而过的剑稳稳扎在了薛承远差之毫厘的身侧墙壁上,晃了两晃。
“世、世──公子!”福全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声疾呼道。
“公子?”公良飞郇英眉一蹙,玄冰似的眼神紧紧的盯在远处缓缓站起,却极为平静的薛承远身上。
不待公良飞郇吩咐,身後站著的随从便立即带著火把冲进了古庙之中,漆黑破旧的庙宇间登时明亮了起来。
公良飞郇扬开衣摆,迈步踏进了门槛。看了看藏身於古庙之中的两个布衣人,一个不知所措,一个淡定自若,心中似有几分怒气,侧过头厉声问道那个先前发令的人:“唐越,这怎麽解释?”
“大人……这……”唐越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破庙之中怎麽深夜还藏了人在,深知自己疏忽大意了,忙走过来跪下道:“是属下的过失,抓到这二人後便匆忙到了这里,等著大人前来,却忘了清查这庙宇。”
“混账!平时是怎麽教你们的”公良飞郇瞥了一眼跪在身旁的人,挑眉喝道:“在我手下办事居然没有这点自觉,他日就是丢了性命怕也是一番糊涂!”
“大人教训的是”唐越也自知理亏,忙点头应道。
公良飞郇随後摆过眼神,冷冷的打量著面前这个清秀儒雅却临危自若的男子,与此同时薛承远也在审视著这张不可一世、傲慢而严厉的脸孔。
一时间,熠熠火光之中对视的两人都在猜测对方究竟是什麽身份。
如果有一天,那个你倾其一生都在等待、能够相伴终身的人就这样随著冥冥之中的安排,出其不意的站在了你面前。你是否能够认得出,就是他?
片刻後,公良飞郇似乎是无意再审,一撇头对著身旁随从冷声吩咐道:“都抓起来,和这两个奸细一起带回京城”,交代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月华如炽 06(美强生子)
第六章
唐越见公良飞郇走了出去,忙几步跑进寺庙将还插在薛承远身旁那只剑拔下来,大手一挥对身後的随从道:“将这两人抓起来。”
几名蒙面人便拿著绳套,准备将薛承远和福全绑住。
福全见这副架势,忙喊道:“凭什麽抓我们,放开!”
薛承远想了想,现在这样的状况,难道还和他们这一群人硬拼吗?於是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屈服。
“大人,您的剑”唐越走到公良飞郇身旁将剑递上前,恭敬的道。
“嗯”公良飞郇点点头,接过剑,看了看渐变晴朗的夜空,道:“明日应当没有风雪,你速将这几人遣回京城。”
唐越道:“是,大人,那您呢?”
“还有些事,随後回去”公良飞郇淡淡道,无意过多透露自己的行踪。
这时几个人正押著薛承远和福全从古庙内踏了出来,庙外雪地上被束缚的元庭倦怠而不经意的抬眼一看,却霎时露出了震惊不已的神色。
元庭脸上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公良飞郇的眼睛,原本对这古庙中藏著的两人就有些起疑,这下更是肯定了公良飞郇的直觉。
“带过来”公良飞郇转过身,对著押解薛承远和福全的随从勾了勾手指。
福全怒目相视著道:“放开我们!放开!”
公良飞郇看了看元庭,又看了看薛承远,似笑非笑的狡黠发问道:“你们,认识?”
薛承远没有回答,福全也是张著嘴愕然的看著元庭。这时倒是元庭开口了,收敛了脸上初见他们时的表情,低声道:“不认识。”
“真话?”公良飞郇唇边抿起了一丝笑意,负手走到了薛承远身旁,沈沈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洞察这个一直尚未开口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麽,轻问道。
接著又转过头看了看一旁的元庭,挑眉笑道:“假话?”
福全见薛承远还是一副漠然的神态,既然元庭都说不认识,想必此刻承认对彼此都没有什麽好处,忙答道:“我们只是过路人,怎麽可能认识……”
“我没问你”公良飞郇截断了福全的话,还是在打量著薛承远。
玄仁之中很多贵族都需要依靠昂贵的装扮衬托自己的身份,而这种穿著布衣却难掩高贵气质的人却不多见。想来,必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公良飞郇道接著道:“怎麽?听不到我在问你麽?”
薛承远於是摆过头有些轻蔑的看了看他,还是没回话。
“哦?听到了?但是……不想答?”公良飞郇看他有反应,知道他还是听见了的。
“不是!我家公子……他、他是哑巴!”福全了解薛承远高傲的性子,看出薛承远真是不想搭理眼前发问的人,忙解围道。
公良飞郇低低一笑:“哑巴?”,伸手唰的抽出了身侧带著剑鞘的长剑,疾转两下劈到了薛承远的膝盖边侧。
这一下力道用的不轻,薛承远一腿弯曲狠狠皱眉,疼的咧了咧嘴,但还是忍住了没有**。
公良飞郇的心情似乎不错,见薛承远被打了还是忍著一声不吭,笑道:“果真是个哑巴”,又将剑柄移到了薛承远的脸上,轻轻拍了拍,有几分戏谑的摇了摇头惋惜道:“只是长著这麽张清俊的脸,却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
薛承远抚著疼痛的膝盖,听眼前这个男子竟当著这麽多人的面如此调侃自己,脸上瞬时也是火辣辣的一片,猛抬起眼定定的看著这张面孔,心中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这笔帐我记下了,咱们来日再算!
月华如炽 07(美强生子)
第七章
公良飞郇眯著眼睛,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收纳了薛承远的眼神,没再言语。
继而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对唐越交代了之後的部署,方才决定离开。
“恭送大人”语毕,唐越等人跪地行礼道。
只见公良飞郇一跃上马,优雅而洒脱的甩开长长袍摆,握著马缰,目光还是停留在不远处的薛承远身上,别有意味轻轻勾唇一笑,才带著其余属下扬鞭而去。
山谷之中渐渐已见稀薄的青色晨光,望著在皑皑白雪之中向西策马而去的英武身姿,怔怔站立於古庙之前的薛承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那人骑在马上时的淡淡一笑,更是让薛承远相见而不能再忘。
是愤怒?亦或者,是无法开解内心好奇的踟蹰?
“遵照大人的命令,立即将这四人押解回京”唐越见公良飞郇已走,便也不再多做耽搁,立即遵命行事起来。
“是。”
几名蒙面的随从手脚十分利落,瞬时将已捆绑住的薛承远和福全押解过来,准备与元庭和另一人一同带上马车囚笼。
随著薛承远越走越近,元庭的脸色再也难掩激动与不堪,似乎内心之中有著许多无从疏解的情绪都在见到薛承远的一刹那而缓缓流露了出来。
鉴於身边的人都是乾徽人马,元庭也无意再招惹任何麻烦上身,更何况现在无人知晓薛承远和福全的底细,元庭的只能将自己对薛承远的敬意表达的十分隐晦。
“……世……子……”等到四人同被押解在了囚笼中,趁著身边的士卒走动的罅隙,元庭终於颤抖著开口道,本就跪著双膝的身子弯曲的更低了,在向薛承远行最重的礼节,眼含热泪的颤声道:“世子……,您怎麽会流落至此……?”
薛承远漠然勾勾唇角,似乎根本不值一提,摆了摆手没有答复,只是提手立即帮那身边受伤的一人把脉诊断,随後微微点头低叹道:“还好,并未伤及心脉”。又看看天色,说著重新将衣袖中的瓷瓶取出,丝毫不再犹豫的向囚笼之外地上的一滩已渐渐融化的雪水里兑了进去,同时对著福全道:“给他二人吃些解药,要快。”
福全应声迅速掏出衣袋中的解药匣子,喂给元庭和那身旁低低残喘**的人,元庭清楚薛承远定是要施救於他们,便也不再多问,张口吞了下去。
这迷魂失力的药剂威力确为强大,刚刚滴入一滩融雪之中,便可见挥发而起的淡淡青烟,随著风势雾气,顺时弥漫在囚车周围。
“一个、两个……、三个……”
迷药散开後,即能听到一具具躯体倒地的重重声响,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只在顷刻之间而已。
“都倒了?”薛承远沈声问道在数数的福全,看起来两人多年来早已配合的相当默契。
当年在古潍,寡不敌众时这是他们能够使用为数不多的自救方法,因此几年下来薛承远配置迷药的功力也是越发的超然,放眼这天下能与找出与薛承远匹敌的也是微乎其微。
“还有……还该有最後……”福全皱眉摇头道,正说著,又听到前方一具躯体跌倒的声音,才大喜道: “世子,余下的六人都倒了。”
薛承远轻轻颔首,这才转头看了看元庭,问道:“你们究竟招惹了谁?怎竟会深夜被押解至此?”
“唉!”元庭深叹了一口气,话语中夹杂著愤怒与不干的道:“自从世子您离京之後,朝纲更加紊乱,皇上命我等在乾徽境内挑拨事端,意在挑起古潍与乾徽两国间的争端,沅西方能从中获益。这次任务有失,便被乾徽成亲王手下一支极为精锐的队伍在燕径山南抓捕了,我们六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下我与陈灵两人犹在。”
“肃图队?”薛承远眸中寒光一凛,想到了曾经听过的这个名字。
相传在乾徽国,有一支十分骁勇隐秘的情报队伍,名为“肃图”,又或者被坊间传为:意在速屠,而这只队伍当朝正是由乾徽国六皇子慕容定祯接管。
“世子说的不错”元庭向来知晓薛承远学识渊博,点头应道。
薛承远细细想了想,沈声问道:“那方才未曾蒙面,身披风氅的男子又是?”
虽说是敌非友,元庭还是语带敬意的如实答道:“他,就是如今肃图队的首领,慕容定祯手下的第一武将──公良飞郇。”
月华如炽 08(美强生子)
第八章
“公良飞郇?”福全轻念了一遍,向薛承远询问道:“世子,您可知晓此人来历?”
薛承远淡淡摇头道:“确实对此人一无所知,只是曾经听闻在乾徽境内有这样一支名为‘肃图 ’的队伍,向来拨为朝廷内具有实权的王爷掌管,肩负搜集几国之间的情报以及捉捕和杀戮异己分子,因此行事甚为隐秘。”
“的确正如世子所言,近年来乾徽境内许多沅西人士都遭到这支队伍的拘捕和驱赶”元庭叹道。
薛承远颇有些自嘲的苦笑道:“行事不端,这也是必然”,挑挑眉又接著吩咐道:“这药力最多也只能持续两个时辰有余,还需尽快脱身。”
“是,世子,我来帮您”福全被绑的较松,於是挣扎著挤过了身子,帮著薛承远解开了捆绑於身上的粗绳。
“可知这锁链的钥匙是谁掌管?”薛承远一边褪下粗绳,望向元庭身上的铁链。
“是那个名叫唐越的人,这一路都是他负责押送我等”元庭确定无疑的立即答道。
由於车队还未启程,那几名士卒当时都围坐在不远处稍作歇息,因此疏忽了囚车还未封锁。
清晨的迷雾充溢著山谷之中,夜晚熠熠燃烧的火把也渐渐熄灭,此时就连辨析方向、出路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三人迅速逃脱出来,只是陈灵伤势颇重,神志还有些不清。薛承远和福全分头去寻找方才倒地的六人之中,究竟哪个才是唐越。
不一会儿,终於摸索到这人,福全打了个激灵忙喊道:“世子,找到了!”
薛承远快步走了过去,按住倒地之人,测探了一下此人的鼻息,点头道:“好,快去给他二人解锁。”
“是,世子”福全应道,正准备起身时又有些迟疑的道:“世子,是否应当加重药力,否则这些人一旦清醒,恐会追上我们。”
“这药性颇强,若再加量恐会伤人性命,我意在救人,又岂能伤人?”薛承远摆手阻止道:“再说这燕径山峦叠绵延,路途交错复杂,一旦选道不同便实难寻觅,无需过虑。”
话音刚落,薛承远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唇边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对福全再次吩咐道:“先去庙中,将我们的包袱取来,快。”
福全二话不说,立即拔腿去取。
包袱取来,薛承远拿出纸笔,蘸了一点焦墨,速速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迹。又将纸张叠好,揣近了唐越的衣襟之中。
福全此时正巧也为元庭与陈灵解开了锁链,四人於是迅速撤离此地,沿著山脚下一处人烟稀少的狭长小道,徒步向东前行。
燕径山隆冬之际极为寒冷,即便日光灿灿普照大地,置身四处皆伏压於皓雪下的丛林之中,也全然没有暖意。
“世子,咱们……咱们就在此处歇息一会儿吧……”赶了半日的路,福全扶著陈灵,一步步蹉跎至此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全身僵冷,著实不堪忍耐。
“不行,不能停步,再坚持向前走两个时辰,否则定会冻死於此”薛承远果断的否决道。
元庭也知这种情形之下停步歇息绝非上策,只是对於薛承远要带他们去哪里,心中无数,便问道:“世子,您准备带我等去哪里?”
薛承远用长杆为一行人探路,没有转头的沈声回道:“下凌郡。”
元庭脸上顿时错愕,睁大眼睛,道:“世子?!那之後,您决定去……?”
“不错,玄仁”薛承远停步转身,看似心中早已笃定所去之处的淡淡回道。
月华如炽 09(美强生子)
第九章
“玄仁?!”元庭快步走上前去,有些不可置信的又一次重重问道。
薛承远颇为平静的道:“怎麽?”,说著继续向前走去。
“世子,近年来沅西和乾徽之间的关系,您应该是心中有数的”元庭听闻薛承远的选择後甚为担忧,随著薛承远的步伐,缓缓叙说道:“自从皇上登基,便一改往日沅西与乾徽的交好之策,这几年在泽浃州与盛阳州摩擦、争端不断。”
这些事薛承远在古潍时早有听说,对於濮阳承佑的性情也算了如指掌。
“今秋乾徽成亲王奉命亲赴邡宁,为期半月意在商解两国之间的矛盾。皇上的态度曾有软化,明面上是签署了一些有利於两国交好的文书,但暗地里却变本加厉的向乾徽境内派遣更多训练有素的死士。”
薛承远并不意外的轻轻点头,却没有多加评述,只是问:“这也是你们潜入乾徽的缘由?”
“是”元庭点头道:“这段日子,景纬帝勒令乾徽全国大举搜捕沅西潜入的纤细,玄仁城内沅西而来的商客人人自危,往昔繁盛的沅西会馆也登时清冷了不少。世子,您此时前去玄仁,以您尊贵的身份,怕是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薛承远抬头望了望面前渐渐显露於浓雾之中的茫茫山峦,淡淡道:“自从当日离开邡宁,承远便早已是一届布衣而已,又何谈身份尊贵?”
“世子!”元庭突然扯住薛承远的衣袖,哽咽的跪下道:“王爷当年冤屈至今未洗,您真的情愿从此远离故土,如此漂泊在外,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起来”薛承远扶起元庭,审视著面前容貌憔悴,身上伤痕累累之人,轻叹道:“人各有志,父王即使在天有灵,也定会认同我愿悬壶济世、医救苍生的选择。”
“可是世子,皇上施政不得人心,长此以往沅西忧矣!”元庭深深的感慨道。
“天命自定,百姓不会在乎究竟是谁家天下,相反只会祈望国有明君”薛承远对於长久陷入皇族利益之争的家国早已心灰意冷。
元庭听後默然,转头望向福全和陈灵,心中不堪的强忍下喉中酸楚,重重跪地道:“世子,无论来日你何时归来邡宁,元庭和陈灵若尚存一息,都必定誓死效忠。”
薛承远轻轻闭了闭眼,沈默半响,伸手轻覆上元庭的肩头,颇为感动的道:“谢了”,顿了顿,又道:“承远确有一事相求。”
“世子请讲”元庭抬头,眼含希冀的道。
“母妃可还好?”薛承远问。
“还好,王妃心性温雅,这些年一直居住於京畿之西的慈渊寺内为王爷守灵。”
“承熙、承婷呢?”薛承远又接著问道。
元庭点头道:“昶亲王虽老,却在抚育小世子与公主的事上绝无半点含糊,向来是疼爱有加。”
薛承远颇为欣慰的轻叹道:“都说长兄如父,这几年承远却无法尽责的照顾家人,此去玄仁若能安定,便想将母亲与弟妹都一齐接来,合家团聚”,说道这里薛承远语调突变的更为凝重,嘱咐道:“期间若是沅西有变,切记速派人来玄仁告之於承远。”
“王爷、世子当年都曾有恩於属下,世子放心”元庭叩首道。
山中随风舞动的雾气在清冷阳光下逐渐散去,潮湿冰冷的触感契合著四人心中的孤楚与凄凉。
一时间,不再有人言语,只能隐隐听到不约而同的轻轻叹息。
月华如炽 10(美强生子)
第十章
再说两日之後,当那一纸字迹被呈送於公良飞郇手中之时,等待著唐越和其余人等的便是一顿疾风暴雨式的怒斥了。
“好!一不做,二不休……”威坐於堂厅正中的公良飞郇,狠狠一拳砸在了案台上,咬牙道:“三不做,结怨仇。”
“请大人息怒”唐越以及随行士卒全身瑟瑟发抖的跪满了厅堂。
公良飞郇转头,瞪著唐越,双眸散射著沈沈冷光,压低声音道:“可有带人追寻?”
“有……有,回大人,苏醒之後属下便立即带领人马,兵分两路追寻而去。”
“去向何处?”公良飞郇冷道。
“一路向西,一路向南”唐越低头迅速回禀道:“这几人既然来於沅西,一旦脱身自会向故土逃去,至於取道宣澜州沿落郗江顺水而行也是沅西人常用之法。”
公良飞郇压著胸腔中的怒火,又极为忍耐的再问道:“那可有所获?”
“这……”唐越的声音越发低弱。
“一群废物!”公良飞郇撩袍一站而起,狠狠呵斥道:“山中极冷,又适逢大雾,朝阳初升之时唯有朝东才能辨析方向,否则迷途於山林之中便是自寻死路。燕径山距宣澜州尚有几百里之遥,这几人无车无马又有伤在身,如何在两日之内抵达江岸?倒是翻越燕径山,便可抵达以北的下凌郡,在那里稍作休整,再从长计议才是正策。”
唐越苦著脸跪在地上,几乎不敢抬头,高大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兵不厌诈,他既然带走了这二人,又何必在此时自投罗网返回沅西?”公良飞郇踱了几步,挑眉道:“相反,此去玄仁倒是不错的选择。”
“大人,依您之见,是否速派兵去玄仁捉拿这四人?”这时公良飞郇身旁一位穿著褐色长袍,身形消瘦、容貌精干的青年男子建议道。
此人名为丛明成,少时出身微寒,而後饱读兵书,谋略甚佳,就派於肃图队内,跟随公良飞郇已有两年。另有胞弟一人,名为丛明廉,同样就任於肃图队中,武功出众,因此被指派分管玄仁城内的防御。
公良飞郇抬手制止道:“此次出查共已搜捕沅西奸细三十有余,不免还有在逃之人。看这几人早已是丧家之犬,难以兴风作浪。打蛇七寸,想来濮阳承佑也该有所收敛。这件事无需在京城之内兴师动众,免得王爷责怪。”
“是,大人”丛明成对公良飞郇向来言听计从,恭敬道。
“但是,这几人……不罚不行”公良飞郇话音一顿,摆过眼神,沈声说道。
“大人!”唐越以及身後跪地的士卒惊恐不已,连忙求饶道。
公良飞郇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几人,恨铁不成钢的怒道:“不过是押送几人返回京城,也能半途闹出这种荒唐之事,真是坏我肃图之威名。他日传扬出去,还不成了别的人笑柄?!”
“大人,是属下一时疏忽,真的知错了……”
“这次好在那人还有恻隐之心,未取你性命,下一次,还会待得此等幸事?”公良飞郇扬手轻轻一点,冷声对身旁的随从吩咐道:“拖到靶场去。”
唐越的脸上瞬时就变成了土灰色,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滴落,喊道:“大人!请您换个责罚的方式吧!”
“唐越,你又何必当初?!”公良飞郇毫不留情的回绝道,抬步随著一等随从向校场东侧的靶场走去。
将有过之人束绑於箭靶之上供他人习箭而用,是肃图队内最为严厉的责罚方式,常常让人听闻丧胆。
冷风之中,一行人走至空旷的靶场上,看著公良飞郇决绝冷峻的脸色,再无一人赶上前去为同僚求情。
只见几名侍卫迅速将唐越捆绑在了远处的箭靶之上,跑回复命道:“大人,一切就绪。”
公良飞郇颔首,随手一点身旁所站的任意一名随从,道:“你,去拉弓射靶。”
那随从面露难色,惶恐不已心跳剧烈,平日里都是手足一般的兄弟,即便是惩戒,也难以承受射靶之中若有丝毫差池,便是错手杀人的事实,此刻真是骑虎难下。
公良飞郇见属下不愿执行,忍著熊熊怒火,回过头看了看身边右侧站著的丛明成,又道:“换你去。”
丛明成箭术了得,不愿再次触怒公良飞郇,秉起弓箭几步走到了靶场正中。可即使箭术精湛至此,也难掩忧虑,拉弓之後迟迟尚未发箭。
公良飞郇见状不再多等,走过去一把掠过了丛明成手中弓箭,拉弓瞄准,只听“嗖、嗖”两声,疾速飞出的羽箭便稳稳分别扎在了箭靶之上,唐越的头颅左右两侧,差之毫厘。
唐越此时已是双腿瘫软,面无血色,全身都在不断剧烈颤抖。
靶场之上一如死灰般寂静。
公良飞郇转过身,对著身後一群属下,沈声训道:“记住,战场之上,若是再有这般无端的疏漏与怯懦,便是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