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的名字即将遗臭万年,你能如何呢?”昔日的小姑娘,如今的长公主将一副画卷递给断微,随后缓缓问道。与此同时, 披袈裟却身染红尘的洛阳也看向了她的师父。
断微接过画卷一点点展开,画中人的容颜渐渐跃然纸上,熟悉的目光似乎透过的画纸望向了画外之人。断微一下子合拢了画卷,为使眼中情绪流露而闭上眼睛,她回答了长公主:“我当如何?不过是除去污名她的人而已,至于其他的……人言可畏,由他去吧。”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吧。”长公主道,侍女推开了她身后的屏风,屏风后面端坐着十几个佛道中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是慈悲法相、仙风道骨。长公主手拂向他们,同断微介绍:“这些都是天下之中能降妖除魔的名仕,今日我请他们汇聚一堂,目的是为了进宫伏妖为她报仇,你可愿随我们一起?”
断微扫视了一圈屏风后面的众人,猝不及防的拔出了她那把淬满符箓的轻薄长剑,其实这把剑并不是堇娘那一把。堇娘的那把软剑已经被埋进了堇娘的棺椁中,这把剑虽然也叫‘轻水’,但是是断微亲手根据堇娘的那把剑仿制的。只是不知是何缘由,竟也继承了一些那把剑的力量。
“大胆妖孽,竟敢混入此处!”虽然断微的一声呵斥,那佛道中有几个端坐者脸色大变,而不待他们反应,便见断微剑光闪烁不待片刻,尖叫声四起,几颗怪异的头颅流淌着鲜血滚落。
长公主见状大吃一惊,连连退后数步问断微:“这……他们是妖物?”
“哼。”断微冷哼一声,收剑看向剩余的几人,又道:“但愿你们是真的有所作为,否则就是去送死。”
“阿弥陀佛。师父你为何不由分说就造下杀戮,他们虽然为妖类,但若是他们是真心想对付那妖物呢?”洛阳看着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痛惜道,以悲悯的神色合上这些妖物的眼睛,紧捏着手中似乎下一秒就要为他们吟诵往生。
“你若真这么认为,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我?”断微冷声道,懒得再看洛阳。
宇朝明怀十七年,宫中生妃祸,妖姬媚宠上惑帝君下乱公候,使朝中伦理崩坏无人议政。皇朝将乱之际,长公主率天下异士入宫伏妖。异士与妖妃斗法之际,长安三日y-in云蔽日不见天光。三日之后,云开雾散,妖妃死,异士之中只回一僧侣。
那日宫廷伏妖的最后一刻,受窃面姬蛊惑的君王与王侯将相纷纷退败逃窜出宫,除断微洛阳之外的异人也多夭折,窃面姬重伤匍匐在龙椅上向着断微苦苦哀求。
“你不应该杀我的。你看我这张脸,这是你所爱之人的脸啊,你舍得让她就此在她世界上消失吗?”
窃面姬说着,倾城的容颜沾染上了泪水也依然倾城,甚至更添了无数楚楚可怜,似乎但凡是多情者都应该为她而怜惜,因她而怜悯。
见断微容色未改,窃面姬又咬牙继续劝诱:“其实我已经知道错了,这绝美的容颜也没有那么多的好处。我渴望他们爱我,可他们却只爱我这一张脸……我很羡慕这张脸原来的主人,我记得她叫堇娘吧?我很羡慕她,有一个深爱着她的你。”
“我知道你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了我,我一定会改过自新的。甚至,你喜欢堇娘的什么样子?我都可以模仿的,我可以令你爱的人重生在这世间,只有我才能做到。”
“你说完了吗?”断微终于开口,声音却是不耐。
窃面姬紧握着龙椅的护手,不愿放弃的继续劝诱:“她的名声已坏,你给我一个从头再来……不,你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会代替她做好事,做很多很多的好事。我愿意奔赴五湖四海,去扶正她的名声,你一定不想看到她遗臭万年吗?”
“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努力让她声名远播,万世流芳!”
“我不要,她也不要。”断微不听窃面姬诡言,掐诀弄符以心血为祭,汇y-in阳五行聚与轻水剑中,再以毕生精力一剑刺向窃面姬眉心。
窃面姬见断微不松动,便一心想着鱼死网破,以最后修为迎着断微之剑做殊死一搏。
断微使得最后一道秘术,名为‘天地一瞬’,非蜀山正道乃是一邪术。化天地为一瞬,化人生为一刹,倾毕生精力,殊死一搏力挽狂澜。
“你终于来了。”
断微真实的踏上了每一个人归途,如那日所梦见的一样,忘川之上花海之末奈何桥头,佳人静候于此巧笑嫣然款款相顾。她并不是断微熟悉的容貌,一张美人面虽俏丽如隆冬蜡梅,但是离那倾国倾城之际依然相距甚远。
但是在看到这位青女女子的时候,一种熟悉之感就将断微包裹。她仿佛又回到了与堇娘相遇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断微确定了,这个女子就是她等着亦是等她的那个人。
箜篌见断微久久无话,于是偏头轻声问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我……”断微刚吐出两个字就便此时以无话可表达,她唯有伸出双臂渐渐的将面前的青衣女子抱住,灵魂与灵魂相拥轻如乱红飞絮,但是断微依然觉得怀中有千山万壑足以填满她二十年的空虚岁月,半响之后断微再次开口:“我很想念你,堇娘。”
“呵呵,我也很想你啊。”箜篌低声笑着,右眼眼垂的一颗泪痣因她的眉眼弯弯而垂落一丝,似一滴无声的眼泪悄然流淌,余在腮上一残存泪渍。
奈何桥头,盛汤的孟婆见此拿着汤碗向箜篌玩笑:“二十一年,小姑娘你等得还不算久。我还以为是个小伙子,没想到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不过两个小姑娘抱一起也好看,般配得很。”
箜篌从断微的怀中离开,对孟婆笑言:“我倒是希望她再来晚一点,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都可以等,我只希望她能活得久一点。”
“傻姑娘,你怎么不问问她,没有你的世界她活得安不安逸呢?”孟婆说着,顺手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了下一个亡灵。
断微在此时立即道:“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不过,本来之前还以为自己能得道,计算着怎么上天入地把你带回人间。结果却没有想到,自己依然少了些本事就这么早早的来见你了。”
“这样也好,能早点见你就早已一点安心。”
断微在箜篌耳边说着,每一个都是发至滚烫肺腑,情深义重。
箜篌笑着打趣她:“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喜欢的人可不是我现在这张脸。”
“我的箜篌,从来都是这一张脸。”断微回答,答案让箜篌于心悸之余,收紧了瞳孔。
“你说什么?”箜篌不敢确定的哑声问道。
断微深深凝望着她,一字一句郑重道:“我的箜篌,从来都是这一张脸。”
箜篌笑了声。
“箜篌,我想起你了。”
“你相信我吗?”断微严肃的问道。
箜篌含笑反问:“你想起我了,那你自己呢?你想起自己了吗?”
断微略微沉思,传说中能唤醒人前世记忆的幽微花香钻入鼻尖,片刻之中往事回溯,无数过往如浪潮向她扑来。和回忆箜篌时那如电影放映的画面不同,那属于诉情的记忆不管是完整似的、还是碎片似的,都如书卷一页页的翻开。
‘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宿主吗?’
‘你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魔法少女的台词啊!’
‘所以,你愿意吗?’
‘我……愿意一下吧。’
‘我叫诉情。’
‘你不应该叫什么编号吗?类似1234、10086那种的。’
‘我和它们不一样,我是神。’
‘神?不会受伤不会泯灭的那种吗?那真好啊。’
‘即使是神也依然有陨落与消亡。还有,我告诉你名字,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箜篌,那个古典乐器。’
‘箜篌……以后合作愉快。’
‘好呀。’
最初的对话浮现在诉情的脑海,明明是千万年前经过无数世岁月洗涤的过往,可是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是音容俱在,与从前丝毫无异。
“我是诉情,你的神明。”诉情回过神来,看着箜篌坚定的开口。
箜篌借着摸鼻子的动作掩住唇角的上扬,又觉得还是泛泪的眼睛重要改成了捂住双眼,虽然声音在压抑着没有哭腔,但是还是颤抖了声线,“你才不是我的神明,神明是不死的,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诉情挪开箜篌捂着眼睛的手,温柔的说着,这大概是箜篌最想听到的一句话,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是让她久等了,二十年呢,换一个人说不定就不等了。”没等箜篌说话,一个沧桑又幽默的声音c-h-a进了两人中间,是抽出空来的孟婆。孟婆手上拿着两碗孟婆汤,分别递给了箜篌与诉请,然后笑道:“在这地府磨蹭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一起投胎去,婆婆保你们投胎到一处来世再续好姻缘。”
“这……”箜篌接过孟婆汤,苦笑:“只可惜你刚想起,就要忘记了。”
诉请盯着手中的汤药,抿唇不言,半响她深吸一口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样握紧了孟婆汤的碗壁。然而就在诉请欲有所动作的时候,孟婆又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