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箜篌迟疑的开口,似乎想对诉情说什么。但是前桌女孩子的议论声传入了她的耳朵,箜篌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将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口中嚼碎囫囵的哽进腹中。
“你们有没有看新版s_h_è 雕的最新一集啊?那个杨康你们知不知道?”前桌的少女拿着屏幕亮起的手机,激动不已拉着同坐的女生讨论。
同坐的女生激动的点了点头,兴奋道:“XX玩的嘛!我最喜欢他了,超级帅!”
“是啊是啊!”前桌少女也很开心很激动,不过很快她的笑容就减了一份忧伤道:“就可惜他养的是一个认贼作父的小人……”
“啊?认贼作父是这么回事?”
“你都不看金庸原著的吗?我跟你讲……”
诉情自然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认贼作父’这四个字吸引了她最大的注意力,她下意识看向箜篌,果然看到她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你是不是知道了?诉情很想这么问箜篌,但是她绝对不能这么问,只能暗自为箜篌可怜。
“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老师。”诉情没有这么问,而是在上课铃响之前,温柔的同又将头埋进自己臂弯箜篌说道。
“嗯,谢谢老师关心。”箜篌客套的回应着。
漫天的雪花,即使是在旬日之下,也依然冻脆了她的骨头。
一年前的箜篌,曾是诉情希望的那个样子,天真快乐似夏季麦田边的翠Cao,一只仰头向阳光的方向生长,大风不折生生不息。然而就在五个月前,冬天携着大雪与冰雹降临,箜篌猝不及防的被寒冷击中从此一蹶不振。
箜篌从来不避讳自己因为目睹亲生父亲死亡而参生的心理疾病,她养父从来也不避讳这一点,并积极的为她找到了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两父女都希望箜篌能通过心理治疗治愈这心上的顽疾。可是事以愿违,有些事情是两父女无法料到的,比如那位心理医生的妻子曾经就是箜篌亲生父亲的秘书,并且这位妻子在看到箜篌与岳则之后,将他们都认了出来。
就好像是上天存心不想让箜篌好过一样,在她的心理疾病即将被治愈之际,那位妻子瞒着自己丈夫将箜篌约了出来。那天在咖啡厅中,那位优雅的妻子对着还未成年的箜篌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咆哮着,她如一个情绪饱满的愤世嫉俗的演员将箜篌痛斥,以谩骂的方式将多年往事的真相告诉了箜篌。
认贼作父的白眼狼……箜篌永远记住了这段词组,从那之后,亲生父亲的尸体就永远悬在了箜篌的床前,每一夜每一日她一睁开眼睛,都能看到那一张熟悉的死不瞑目的面孔。
年幼时所目睹的惊悚一幕,终于从箜篌的噩梦中爬了出来,爬到了现实中爬到了房梁,同时它也藏了起来了藏在箜篌心中成了心魔。
亲生父亲的死是挂在箜篌身上的第一道枷锁,与此同时,养父岳则对她真心实意无微不至的父爱就变成了第二道枷锁,第二道枷锁是比第一道枷锁更加紧缩更加让箜篌喘不过气的存在。
箜篌现在已经知道了,待她如亲生的养父是间接亲生父亲的凶手,可是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她又能怎样呢?难道真的要像那位妻子说的那样,一刀捅死岳则同归于尽吗?箜篌做不到,她确实是认贼作父了,近十年的光y-in中她已经真的把岳则当成了父亲,这十年里岳则没有一个时候没有尽好父亲职责,而人生中又有几个十年?
箜篌记得,三年前的一场意外,当那个醉汉的车撞向他们的时候,是岳则下意识用自己的臂弯将她护住,用他自己的血r_ou_之躯挡在了车辆与箜篌之间。那场车祸让岳则差点残废,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怪过那天执意要去公园的箜篌。箜篌明白,在那场危险降临的时候,岳则作为一个父亲是真心想保护她。
所以,箜篌怎么能伤害这位父亲?但是,但是……但是每一天清晨的房梁上都悬挂着死不瞑目的尸体,箜篌的亲生父亲又何尝不爱她,即使是记忆已经成了碎片。箜篌也依然记得从前那位父亲,虽然早出晚归却坚持每天晚上为她将睡前故事的父亲。所以,所以,所以箜篌也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父亲仇人的父爱,而对亲生父亲的死无动于衷?
箜篌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法,那些在她心头飘洒的漫天雪花,每一朵都是她的愧对与自责,而每一寸的身寒齿冷都是她在无能为力之际的自我惩罚。她如无头的苍蝇被密封在曲折的迷宫中,不管怎么横冲直撞都撞不到出口,都找不到让自己逃出升天的那一条路。
毕竟她太年轻了,十六岁的年纪也太小太小。只是可惜她的青春,注定被漫漫白雪所掩盖,似乎永远没有春回大地百花盛开的那一天。
高中的第一天,就在各科老师的介绍与自习中结束。因为高中有两节晚自习,箜篌下完课已经是快九点了,不过夏天的天幕总是暗得比较晚,即是这个时间点天空还是有一些明亮。
箜篌抱着书踩着自己影子,沉默而温吞的走出校门。寒风之中的校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车中的岳则抽着烟,眼角还有一圈青色。
箜篌看到这辆车之后,就小步跑了过去,在车窗前小声问:“爸,不是说话的不用来接我了吗都这么晚了。”
“呵呵,怕爸爸给你丢脸啊?你爸我这么帅,带出来不丢人的。”岳则笑着开口,刚刚箜篌过来的时候他就把手上的烟给掐灭了。
校门口的学生来来往往,岳则档次和其他家长不同的豪车很快吸引了一些学生的注意,箜篌不想被指指点点所以很快就从副驾驶上上了车。
岳则的车上,挂在前方的装饰品里箜篌七岁的照片在里面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箜篌盯着它的影子,眼前又闪现出了那绳索上死不瞑目的亲生父亲。
“宝贝儿,爸爸给你换你一个心理医生吧。”
“不用了……爸,我不想再看心理医生了……”箜篌说着低下了头,从知道真相之后她再也办法对心理医生打开心门,也害怕再见到那个心理医生,再见到他妻子那一双斥责的眼睛。
岳则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被困在怎样的泥沼中,他只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思考着怎么才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心理医生。他以为,箜篌现在的痛苦仅仅是起源于6岁时目睹的死亡。
“宝贝儿,爸爸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岳则向箜篌保证,而原本悬在亲生父亲身上的绳索,好像缠到了箜篌自己的脖子上。箜篌点头,然后看向窗外,仿佛经过的每一个路灯下面都悬挂着一具随风摇曳的尸体。
第122章 一百二十三 欺凌
雪, 又是漫天飞舞的乱雪, 只是这一次雪是真实的飘在了实现中。
不, 也不是纯粹的雪花, 而是被撕得极碎的白色小纸片。那些小纸片劈头盖面的落下,纸屑停在头发上停在睫毛上落在地面上, 真的很像是箜篌记忆中的雪。箜篌跪坐在地面,在一片乱哄哄中略微痴愣的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同学们, 阳光从厕所那个狭小的窗户外投s_h_è 进来, 将这些人笑容弥漫的脸映得让人发咻。
脆弱的神经在这个时候本能的龟缩, 箜篌的感知能力因为应激反应而退化,这些人的声音汇进她耳朵之后就变得喑哑模糊, 让箜篌听不真切。箜篌将头偏到一边, 似乎是有人扇了她一巴掌,但是她没有感觉到痛,只是觉得无比的迷茫与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 箜篌才听到一道清晰的声音,混在一片迷茫中问的是:“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啊……?”箜篌不解,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她, 她的新生父亲她的养父她从小到大的老师都没有这么问过。错在哪里?箜篌连这个错都不知道是什么。
那道清晰声音的主人在箜篌发出这一道单音节之后, 又不断开合着嘴巴似乎在喋喋不休的说什么,箜篌听不清脑中一片浑噩。半天之后,当有人举起水桶的时候,箜篌终于反应了过来。哦,原来这是校园霸凌啊……但是即使明白自己正受着欺凌, 箜篌却很难给出一点反应,跪坐在原地如一个痴呆症患者一样,眼中除了人就是不断堆积的仿佛快要把她淹没的大雪。
当诉情收到小报告而赶到女厕所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作恶的人已经如鸟兽散去。只有箜篌坐在肮脏的地板上,抱着头静静的坐着,嘀嗒嘀嗒的水珠不断的从她的头发上向下落,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诉情看得心痛,脱下了自己外套披到箜篌的肩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老师……?”箜篌这才有了一点情绪,迟疑的看向一脸悲伤与愤怒的诉请,对外界的感知一点点的回笼。
“箜篌,你为什么会这样?”诉情替箜篌擦干脸上还在流动的脏水,难过的问道。她来晚了,箜篌还是受到了伤害,就在她眼前。
箜篌缩了缩脖子,迷茫的轻声反问诉情:“为什么?”
诉情沉默了,那个打小报告的女生终于跟了过来,然后看着落汤j-i一样的箜篌尖叫了一声。箜篌闻声看向她,轻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啊?”那个女生懵逼了一会儿,犹豫道:“她们说你是……被包养的……j-i。”
“胡说!”箜篌还没有反应,诉情就抢先开口。
而箜篌听见这话,居然还笑了起来,她用一种怪异的语气缓缓道:“原来是真的在行事正义啊,怪不得了……因为觉得他人是罪恶的,所以就自动把自己放在了正义的那一边,然后就可以处于愤慨做很多事情了。原来是这样的。”
那个女生不懂箜篌这句奇怪的话,下意识理解为:“你还真是啊?你才是高中生,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