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忘了，怀里的孩子不是像他们这样被训练出来的非正常人，对方会生病，会难受，还会流泪。
抿着唇，他头一次恨起了自己的粗手粗脚来。
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
小小咳嗽稍止，倒自己擦干了眼角的s-hi润。
还朝他笑了下，而其喝完水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别担心，我没事”。
他的心骤然被撞了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像平时一样答得对方的话。
“没事还生病，下次在这样小心我把你丢掉！”
他记得自己那时这样答完还笑了笑，却不知道表情是不是僵地厉害。
“哼，你敢！”
看着对方说完后就鼓起的包子脸，他忽然觉得很幸福。
这个孩子，没事。
正好好地呆在他怀里。
“你下次可以试试！”
他记得自己这样说道。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那个孩子没有生病，却被他弄丢了。
他，怎么会把对方忘在脑后呢？
那时，沉浸于成功算计了秦子风后的兴奋之中，他站在越飘越远的小舟上，遥望着海岛的方向，端的是意气奋发。
他只觉得自己真不愧曾经清玉楼的王牌之一，一出手，连剑妖竟也中了计。
满心欢喜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那隐隐的不安究竟为何。
直到岛不见了踪影，壶里的酒也空了，钻进船舱的他才发现，他丢了让他不得不回去的东西。
或者说，人。
有人说，心之所向，家之所依。
他连家都忘在了海岛，人又怎么可能走得远？
小小，他念着这个名字，第一次开始鄙视起自己来。
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的丢“人”，让他和那个小小的少年，差一点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从前。
尉迟雨（六）
那时，他已经走了很远，甚至能隐隐看到大陆的影子。
他想着，小小一个人总不会出海的，那样等他避过这段风头再去接对方也完全来得及。
却在登上陆地没多久后，自己反而先熬不住了。
他会在下雨时，眼光不自觉地跟随着街上那朵朵艳丽的伞花，然后想起曾经执着一把黑漆漆的伞来找自己的小人。
他会在到了酒楼要的好酒端上来后，无意识地往身旁看看，仿佛这样子就能找到那只抢酒的小手。
他会在野外的夜晚，细心地找稻Cao，却在往地上铺时，骤然顿住。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早已非昔日的杀盗。
当一个杀手把另一个人的习惯变成自己的生活本能后，他还能否认对方的重要吗？
原来，他真是个傻子。
他想起小小一次次气呼呼离去却在自己找到后乖乖回来的时候，那故意大声念叨的“臭人，傻子，笨蛋”。可笑，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真的离不开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那小小的少年，不知何时就入了他的心。
他一直觉得在海岛照顾生病的对方时，他已经明了双方的感情。
小小，一个他该去照顾的弟弟。
却没想到，在远离对方的这些时日，让他对曾经的认识竟产生了苦笑的冲动。
有哪个哥哥，会为了弟弟时时挂念，生怕对方有哪点不好？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他怎么能迟钝到发傻的地步？
对秦天，直到差点为对方死了，他才终于承认栽了。
对小小，他本以为那样平淡的相处，怎么可能会是……会是爱情呢？
抚了抚有些难受的地方，他决定出海去寻自己丢掉的“心”。
却发现，一个人的海上行是如此难熬，甚至让他产生了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在登上那熟悉的海岛时，他觉得一路绷得紧紧的心终于能喘口气了，甚至在面对曾经被他算计的秦子风的一剑时，笑了出来。
哪怕知道，这种类似于挑衅的行为无异会让自己更不好过。
但是即使中了一剑，也无法降低一点他的好心情。身上的疼，反而让他随着海路一路漂泊的心有种真实地安定感。
他，终于要见到小小了。
没想到的是，他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在听到对方于他离岛的次日就离开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那小小的少年，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连游水都不会，要怎样熬过这漫长的两个月的海上生活？而且，对方的身体都恢复了吗？
那一刻，他甚至都忘了呼吸。
直到胸口传来闷闷地疼，他才勉强挤出了丝笑，然后转身离去。
当一个人重新在海上漂泊时，他终于知道，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待另一个人，再多的喜欢也经不起一次次地消磨。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在孤单地面对茫茫大海时，会不会怨起丢下对方的他。
他只知道，他心里难受，很难受……
他想，不管花多久时间，不管要走多久的路，他都要找到小小。
哪怕雨天以后一定要打着黑漆漆的伞，哪怕以后一点酒都不能沾，哪怕再不能在野外露宿，他都愿意，只要那个小小的少年还愿意跟着他。
不，对方不愿意跟着也没关系，他愿意跟着对方，做对方的尾巴。
走了多远，他忘记了；走了多久，他也忘记了。
只知道，漫长的旅途中，他甚至连疲累都不敢有，他怕松懈的那一刻，会没有勇气在继续这场看不到终点的行程。
对那个小小的少年的担心，让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在得知某些消息时，崩溃地淬不及防。
他宁可一路走，毫不停歇地一路走。他想，没有消息也行就是更好的消息。
索x_ing，老天对他竟还有丝怜悯。
他看到那个身旁跟着红衣姑娘的青年时，笑了，也哭了。
原来，他还能流泪。
他想，对方安好就好，安好就好。
他想转身离去，小小即已有了自己的生活，他这个浪客就不该在纠缠。何况，哪怕很久没照过镜子，他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沧桑地可以被当成那个风华正茂的青年的父亲了。
可是，他的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开。
贪心地，不敢眨眼地看着前方的身影。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火热，对方居然回头了。
而他却在跟对方目光相接的一刻，落荒而逃。
他听到了对方由迟疑到坚定的一声声呼喊，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放慢。
他宁可继续怀抱幻想一路漫无目的地行走，也不想真的让身后的青年告诉他，他找到了在乎的人，那个人却不再是他。
可是，真的被人群淹没的一刻，他却有种即将死去的错觉。
他想象以前一样摸摸鼻子，笑一笑，告诉自己，他即将做回曾经潇洒的杀盗飞雨。
却在伸手的刹那，伏下身子，泪流不止。
不曾想没多久，肩上居然搭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你是来找我的吗？”
那一刻，他的身子骤然僵住，嘴上却自动动着。
他听到自己说“不是”，声音远的让他觉得都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可是我是追你而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