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惜恍惚地望着他,似乎不解。
“爹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你娘,还想多活几年,抱上孙子啊。”裴老爷叹息道,“万事皆有定数,指不定你们能逢凶化吉,终成眷属,或许,咱们又看不到这共结连理的时候了。”
“爹!——”
“云惜,这事,爹没法帮你。”裴老爷冲他摇摇头,起身走出了大厅。
唯留裴云惜一人,默默地跪在地上,流下一行滚烫的泪,他知道,他与薄肃终究是,不可能的了。
这夜裴府静谧异常,裴文惜的送别宴黄了,下人们早早被遣退回房睡觉。裴明惜顾着哭死哭活的娘亲,还要去前厅劝慰裴云惜别再跪了。
裴云惜自是不听,仿佛为了忏悔般,长跪不起。裴明惜拿他无法,心中亦是焦躁难安,在院中徘徊时,忽的听见了阵阵敲门声。
“何人?”他在门后问道。
无人回应,又是笃笃两声,裴明惜心中纳闷,小心翼翼地拉开门缝,却是看见了一张面若冰霜的脸孔。
“薄公子?!你——你怎么来了?”裴明惜十分意外。
薄肃盯着他,眉头微蹙,问道:“云惜回府了?”
“是……”裴明惜不禁有几分狐疑,“薄公子,何故这般晚还上门?”
“记挂云惜。”薄肃面不改色道,“我要见他。”
想起裴云惜今日的惨状,裴明惜忍不住质问:“薄公子若不能护云惜周全,何苦又来招惹他?今日黄大师已上门告诫一番,家中已是翻天覆地,j-i犬不宁了。”
薄肃猛地一抬眼眸,好似十分吃惊,沉着脸问道:“家师来过?”
“薄公子想来是还不知道……”裴明惜无可奈何道,“尊师说是来代为转告,让云惜明白些事理,早早离你远去,毕竟,像咱们家这样的卑微小户,是攀不起薄家的。”
薄肃脸色登时难看起来,道:“我从未轻看云惜,也并不在意裴家的地位。家师的门第之见与我毫无干系,既然我已认定了云惜,自是不会负他。”
一席话虽未说得豪气干云,却也是掷地有声,裴明惜自是信他的,薄肃的品x_ing有口皆碑,无可置疑,然而——
“薄公子,若你真能护云惜一世,排除万难,还请你当面与他道清,免得他还跪在前厅伤心落泪。”
“什么?跪在……落泪?”薄肃顿时目光凶煞起来,周身散发出绝寒的怒气。
裴明惜摇摇头无奈地打开门,领他向前厅走去。待到门口,裴明惜做了个“请”的姿势,满含希冀地望了他一眼,随机转身离去。
薄肃跨入大厅,便见烛光昏暗的厅中央,背对着他跪了一人,背影瘦削凄凉,细看,还隐约可见瑟瑟发抖的模样。薄肃蓦地心痛难当,好似喉口被人钳住,呼吸困难。他忽的大步上前,一把搂住裴云惜的后背,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啊!——?”裴云惜跪得神情恍惚,失声叫道。
“云惜……”薄肃用嘴唇去亲吻裴云惜冰凉的下颚骨,反反复复,又去含住他的耳垂,拿唇瓣温热它,“云惜,云惜,是我……”
他低回沙哑的嗓音清冽而温柔,裴云惜彻底呆愣住了。好半晌,才记起这是在自己家中!
“慎言?慎言你——”裴云惜一边沉浸在他的温存之中,一边又惶急地想推开他,“会被、被人瞧见的,慎言……”
薄肃不仅没有听从他的话松开,甚至一用力,横着抱起了裴云惜,吓得裴云惜死死地环住他的脖颈。“云惜,回房了。”薄肃低头朝他看看,理所当然道。
“不行,先将我放下来!”
“跪了多久,还能走路?”薄肃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为何总要伤及身子,这是儿戏么?”
裴云惜被他训得埋首不语,心中却是惶惶难安,任由薄肃抱他回屋。两人进了屋,门一关,薄肃将他抱到床上,才道:“又轻了些,还得再好生补补。”
裴云惜拉住他的衣摆,难过地看着他:“我们,不如便散了吧。”
“……”薄肃安静地看着他。
起初,裴云惜还敢看着薄肃,可说完这句话,他便心虚地低下了头,“散了吧,你我终究不是一处的人,若我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兄无弟,还可舍了命一搏,可如今……我终是不能因了私情,害了家人。”
“何人要害你的家人?”薄肃冷冷道。
裴云惜不想供出黄飞云,只道:“总是有人的。”
“你是想说,我无力护全你的家人?”薄肃一针见血道,“想来你是不信我。”
双手快要将身下的床单扯烂,裴云惜仍是挣扎,他自然是信薄肃,可若是信任可敌一切,那便最是完满了。
怎么可能呢。
薄肃见他不答,心下更是寒凉,“我知你何意,若我说你所担忧的事不会发生,怕是你不会信。总要时间证实一切,我将护你一世。”
裴云惜不解地凝望着他。
“若一切尘埃落定,你还想散,再与我说吧。”薄肃替他抖开被子,为他盖上,“我从不下赌注,此番,便赌你的心,云惜。”
他说罢,弯腰轻轻地吻了裴云惜的额间,随即大步流星离去。
裴云惜傻傻地坐在床上,膝盖上的淤青愈发刺痛,而额上却是暖得不可一世。
赌博啊……
说明:下一章有终极boss= =、
第三十一章
一夜失眠,裴云惜听得j-i鸣过后,才又迷迷糊糊睡了一阵。阳光没过脖颈,晒上脸颊,他复而转醒,失神地用指尖贴着额间,想起昨夜薄肃的宣言。
他的坚定,无法令裴云惜不心动。
随即起床洗漱,他愈发敢深想,若今后薄家的人发觉了两人的事会如何,黄飞云已来告诫,怕是薄府会直接差人将薄肃绑回去吧。若是终年不得相见,若是薄肃成婚生子,他该如何呢?
想着想着,裴云惜怔在了脸盆前,蓦地低头瞧了盆中倒映着的脸,这张脸带了几分愁云,又藏了几分希冀。
裴云惜跨入前厅吃早饭时,裴家四口齐刷刷抬起头看着他。
“爹,娘,三弟,四弟,早啊。”他淡淡地招呼了一声,说罢便走到桌旁,依着自己常坐的位子要坐下。
“谁许你坐下的!”裴何氏冷不丁道。
裴云惜一骇,不解地抬头看她,“娘?”
裴何氏没好气道:“你不跟人家断了,就别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裴老爷不悦地瞪了一眼裴何氏:“你胡说什么,云惜难不成不是你的骨r_ou_?对他这般刻薄作何?他自己的事,由他自己解决,我们管不着。”
裴何氏愤然道:“管不着?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我能不管么!他找男人也罢了,找谁不行,非找人家皇亲国戚,那是咱们能攀得上的人嘛?”
裴文惜道:“娘,二哥能和薄公子相知,也是本事啊。”
“今日`你便要走了,还想气死为娘不成?”裴何氏佯装伤心,拿帕子拭泪,“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老五算是没了,老三要走了,老二还惹出这种祸端子,咱裴家造孽啊。”
哐啷一声,裴老爷将饭碗砸在桌上,气势汹然地骂道:“你自己教子无方,还敢哭哭啼啼!为妇不贤,要我休了你不成?”
“老爷你——”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裴家是小门小户,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人家皇亲国戚又如何,总是要讲个理,道个由吧,儿女情长之事难道要动用私法?”
裴云惜心下热乎,知道他爹爹是在护他,感动不已,低头抿嘴一笑,捧起碗默默地吃了起来。裴玉惜看得云里雾里,还不怕死地问了句:“那,那个薄公子,是二哥的心上人吗?”
裴文惜回答他:“是也不是,你多吃饭少说话。”
裴玉惜瘪嘴,讨了个没趣,自从裴宸惜的事情过后,他懂事了不少,也不再贪玩乱跑,老老实实在家温书。
“那个……大哥呢?”裴云惜后知后觉问道。
裴老爷瞥了一眼沉着脸的裴何氏,道:“替你娘去望湖楼买糕点了,她非要吃竹叶酥,这不明惜一大早就去了。算算时辰,快要回了,恰逢赶上给文惜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