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苦笑,“这鸿门宴不去也得去。”
“那,荀公子请吧——”韩馥话音刚落,身后哒哒地跑来另一群人,领头的赫然是意气风发的袁绍。他皱眉不满道:“袁公子,你来干什么?”
袁绍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韩馥,“荀文若是我请来的客人,州牧大人横c-h-a一刀把人说劫就劫走不太厚道吧?”
韩馥见袁绍出言不逊,怒指他的面道:“袁本初,你讲话不要太狂妄!”
袁绍针锋相对,亦高声而宣:“韩文节,你为我袁氏故吏,竟如此昏聩,甘受贼人驱使。难道不知董卓乱国,劫持汉帝,横征暴敛,荼毒生灵!现在社稷有危,天子受困宫中无以自救,正是需要我们率义兵解国患难。我兴兵为国,而韩文节你,你的大义在哪里?”
一番话说得韩馥无言以对,他原本打算扣下荀彧交送洛阳,向董卓表表心意,袁绍这么一个又一个帽子扣下来,这事就没办法做下去了,只能讪讪打消念头,灰溜溜地回州府了。
郭嘉抓抓头发,轻轻“呵”了一声,朝荀彧道:“这袁本初有点意思。”
荀彧抿着嘴不置可否,微微仰首望着袁绍。
就这样,袁绍从朝馥手里把荀彧郭嘉一行人顺利地接到他的府中安置。
第16章 y-in霾
【十六】y-in霾
荀彧坐在临水曲廊边,眼睛仿佛是望着池中五彩斑斓的游鱼,然而神情却有些空洞,显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欣赏苑中姹紫嫣红的春景上。突然,觉察到脸上一阵冰麻,瞬间激得全身皮肤一阵j-i皮疙瘩打颤不止。
“郭奉孝!”
荀彧看都不用看就猜到摸上来的“黑手”是谁,哭笑不得地转身就扑了上去。两个人一边打闹一边滚在了地上,嘴里又气又笑道,“穿这么多怎么做到手还这么冰的,你是不是故意冲过凉水?”
“投降投降,我错了,文若!”郭嘉手里高举着两封信,弯着眉眼讨饶道:“我手里有新情报,文若快停下快停下。”
“洛阳的?”荀彧注意到信封后马上放过了郭嘉,一把将他拉起来坐到室内温暖厚实的毛毯上。
郭嘉懒得没了形状,随手将信丢到荀彧腿上就管自己躺在一边,懒散地阐述道:“总的来说,董卓做了三件大事,第一,诛杀袁隗三族泄愤;第二,挟持天子迁都长安;第三,派了韩融等人出使冀州恪地,欲劝止袁绍罢兵。”
荀彧迅速看完了洛阳的信,点头附和郭嘉,总结基本精准到位,“董卓派了韩融前来说服袁绍,怕是要无功而返。”
“返?那袁绍的杀亲之仇还报不报了?”郭嘉靠到荀彧的肩膀一同看信,“依我对袁绍的看法,他们是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旁人或可杀,韩隔毕竟是有名望的大儒,袁绍会有所顾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既然是仁义之师,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或许吧。”郭嘉又道:“还有一封是颍川的消息,不太好……”这话说得比方才沉重肃穆多了,“你看了别太难过……”
荀彧顿了一下,默默打了信,读到董卓派人袭击了颍川诸县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时,神色渐渐黯淡。当时他提出迁徙冀州避难,族中亲戚很多并不愿意离乡背井去生活,继续留在故地。哪里料到董卓为了显摆他镇压袁绍曹cao等义军有胜利战绩,居然丧心病狂屠戮无辜百姓当战利品自欺欺人。他族中的亲人不少死于董卓手下那帮走狗刀下,故地怕是已成废墟了吧。
郭嘉直起身,拍拍荀彧的肩膀无声安慰。
荀彧过了好久才艰难地出声回应,该说的他说了,该做得他尽力做了,这种人祸避不过他也无能为力,“我没事。袁氏一门的不幸遭遇在前,我现在只是有些担心叔父和公达的安危。”
“荀伯伯受董卓礼遇拜为三公,听说在迁都长安的问题上又并未惹恼董卓,想来不会有事。”郭嘉缓缓分析,到最后却一声长叹,“至于公达,自他入狱后就没什么消息,只知道并未受到审讯拷问,人还活着。”
活着,就好。
荀攸下狱后仿佛被董卓遗忘了一般,无人审案,无人问罪,就这么将他晾在监狱里,一同被抓的何颙亦是如此。不过,两个人不在一个牢房,以防串供。
狱卒每日送饭两次,今天是第二次。荀攸接过饭菜客气地问了句,“阿铁,有我那小叔荀彧的消息吗?”
阿铁左右看了一下,靠近悄声道:“替公子打听了,董相国派军去颍川剿灭叛军,听说是大胜归来,掠了好多奴隶女人金银财物,不过里头没有您的小叔。荀司空给您捎了话,您小叔举家顺利迁到冀州去啦,已经都安定下来了。”
“冀州……”荀攸默默想,是个好去处,他顿时松了口气。又看到隔了很远处的牢房里一阵s_ao动,很快跑来了其他狱卒神色慌慌张张地进进出出。他不禁问:“那边出什么事了?”
“公子先吃饭,我去打听打听。”阿铁跑去围观了一下,一脸惊恐地跑回来不停地用手背抹额头的冷汗,结结巴巴道:“那……那个何大人,死了。真是吓死人,我们明明同候得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死了……”
狱中无缘无故死了囚犯,按律是要问罪狱卒衙役的,无怪乎阿铁这么紧张不安。好在又听说御使中丞来话了,到此为止不予追究,大家才劫后重生般地松了口气,连叹小命保住了,回去得好好给祖宗磕个头。
荀攸听后半晌无语,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句,“何必……”然后端起了碗平静地喝了一口粥。
那狱卒阿铁瞧着荀攸神色不变,照常吃饭夹菜,不禁暗暗称奇。这进了牢狱的犯人,关久了多少都会有点“疯”病,像荀攸这样的,少见。
荀攸独自面对冰冷的牢墙心想,死多容易,如细雪落入火盆,瞬间即化,活着才是本事呢。他的抱负才智还没发挥,怎么能就这么寂寞无名地轻易死去。
如果能活着出去,他想跟荀彧说,他其实并没有疏远小叔。
“董卓真想杀公达,应该早下手了。有叔父在朝中周旋,我相信公达能平安获救。”荀彧将信收入小柜子中,他现在明着是以袁绍为首的反董联军的谋士,实际上袁绍带兵并未需要过他。
一同被遗忘的,还有郭嘉。大约是觉得他们年轻没什么经验,又或者是身边老谋深算的军师太多,总之,袁绍更多的时候喜欢找荀彧谈谈经学聊聊诗书,而非行兵布阵之事。
“啊,肚子好饿。”郭嘉望向院子,百无聊赖地感慨,“袁本初的地方吃吃喝喝真不错,就是闷得慌。文若我们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你想去哪里?”
郭嘉想了半天,把手找进袖子放弃道:“冀州真是太冷了,春寒料峭的,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其实是他这几个月闲赋,该玩的地方都跟荀彧去过了,新鲜劲一过便失了兴趣。忽然他目光瞄到对面的回廊里有几位婢女缓步走来,裙摆飘曳间挂在腰间的珠玉璎珞璁琤,绮罗艳丽如春花。赶紧拉着荀彧瞪大了眼睛瞧,好奇道:“诶,好像是往我们这里来的。”
领头的婢女恭敬有礼地交给荀彧袁绍的亲笔信,软软糯糯道:“吾家主人命人为两位公子新裁制了几套春衫夏衣,以及一些点心蔬果。”
荀彧客气有礼地谢过,婢女们放下东西便告退了。说是几套衣服一些点心,虽然是客套话,没想到铺在地上竟把他们的居室都快铺满了。
郭嘉暗暗咋舌,这排场真大……问道:“这袁本初信里写了什么?”
既然是送过来享用的,他便不客气地拿起一碗橙子做的甜点尝了一口,清香甜爽,是他喜欢的味道。这种并非当季水果,这时间想吃上得去年冬天就好好储存在冰窖里,想做了再取之食用。也只有财大气粗的豪族才有能力保存各色鲜蔬水果,为的就是随时可以满足口腹之欲。
荀彧道:“袁绍只留了韩融一命,其余使臣全斩杀了。”
意料之中,郭嘉舔了舔嘴唇,挖了一勺送到荀彧嘴边,“文若尝尝。”荀彧正低头仔细读信,迟迟未理会,他撇撇嘴只得管自己吃了,闷闷道,“还写了什么?此番和谈无效总该开打了吧?不过也未必,毕竟袁绍这人不太喜欢当出头鸟。”
“是啊。”荀彧有些失望地放下信,“袁绍积极联络屯兵各处的诸侯,但他们只是屯兵,这么久了也没有要主动进攻的意思。像是惧怕先冲过去讨不到好处,各自推诿等着别人上。”
“豫州、兖州那边的酸枣联军呢,也没表示?”
“豫、充二州很多因同情袁氏一门的遭遇纷纷表示响应袁绍,却也是一帮乌合之众,各怀鬼胎,听说行军路上皆是酒r_ou_享受,并没有整兵的意思。”
郭嘉转转眼珠,“我记得那个送你回家的义士是不是也加入了酸枣联军,他们不是遥推袁绍为义军盟主么。他呢,他现在怎么样,有消息吗?”
这么一问,有点儿别有用意。
荀彧斜了郭嘉一眼,道:“我跟他没有通过信。”
自颍川一别,他和曹cao确实断了音信来往。他们好像互相矜持着,谁都没有主动提笔。不过对于曹cao那边的酸枣联军动向,他还是十分关注。
郭嘉一脸的不相信,咬着勺子摇头晃脑啧啧两声,被荀彧重重拍了一下背终于不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