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姒族人。”
沈长生神色难辨:“臣在外征战时,听闻陛下独宠幽姬,世人皆以为是女子。未料……”
“有什么区别吗?”皇帝不以为意。
“陛下未曾有子嗣,为了江山社稷,还请陛下慎重。”
皇帝哈哈大笑:“你啊,真是跟那些文臣越来越像了,好了好了,你还记数年前的被你杀的姒族少年吗?”
沈长生漠然道:“不记得了。”
皇帝摇了摇头,将杯子中的酒饮了一半,一半喂给幽姬,“我本以为是一夜鱼水之欢,但没有料到后来无时无刻不想着他,说来也奇怪,我拥有全天下的美人,却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
沈长生冷冷道:“陛下是不是还要感谢微臣,如果他留下来,陛下只当他是个寻常玩物,很快就厌倦了。”
皇帝想了片刻,叹息一声,“兴许是这样,但世上本就没有如果,他死了,就是朕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朕此生难以忘怀的憾事。”
沈长生微微笑起来,他出言不逊道:“陛下这不就是……犯贱吗?”
皇帝大笑:“也只有你敢这么说了,是人就会犯贱,难道你没有过?”
沈长生一眨不眨地盯着安逢渊,真心实意说道:“微臣犯贱的时候太多了。”
幽姬在一旁痴痴地笑,如花美人,确实赏心悦目,沈长生道:“陛下可曾记得以前说过的话?陛下说等登基后,会如何处置姒族人。”
这话压在沈长生心里多年,他不敢问,然而到今天,他不得不问,同族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以这样一种让他厌恶嫉妒的方式,直白地戳穿他虚伪的面容。
安逢渊却记不太起来了,等到沈长生把他曾经的话重复一遍,安逢渊才有些隐隐的记忆,他叹口气:“以前是我想得简单了,我以为我执掌四海,就能号令天下。但姒族是至宝,只有极有权势的人才能拥有他们,我无法为了少部分人去得罪那些世家大族。”
“陛下是不想,还是不能?”沈长生握紧酒杯,神色依旧从容。
“两者皆有,到了我的位置上,才明白很多以前不懂的道理。那些帝王没有仁德之心,不想改革吗?但他若要动手,一大堆固有势力会死死地抵挡,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朕是皇帝,但朕并不能一言命天下。”
沈长生垂下眉眼,他眼里的情感几乎要扭曲起来,语气仍是淡然悠闲:“陛下说得对。”
三月的桃花落在杯中,沈长生仰头饮下那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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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生与安逢渊再次饮酒,是他又一次大破蛮族之后。时值春末夜晚,御花园里的棠棣花红白相间,灼灼迷人眼。
他军功鼎盛,甚至到功高震主的程度。但安逢渊对他从没有嫌隙,两人仍如同很多年前一样,对杯饮酒。
沈长生伸手握紧那壶热酒,灼热的酒壶贴在皮肤上,烫到他甚至出现一丝快意的痛感。
他的眉毛极黑极浓,剑眉下是星辰一样的眼眸,不说话时带着- yin -郁和杀气,每当他用这种神情看人,被看的人只觉一股摄人之气袭来,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那是多年的战场征伐骨血浇灌出的。
但他面前没有敌人,只有自己的义父。
沈长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安逢渊义父了,他总是称呼陛下,安逢渊多次纠正,他也不肯叫他义父。
这回他凯旋而归,满身疲惫,见到安逢渊的瞬间,冷掉的骨血不由自主地沸腾起来。
他笑道:“这是微臣从蛮族首领骨阿尔的地窖中带回来的酒,一路当心磕了碰了,每天都胆战心惊,陛下却一次全都喝光了,拿什么来补偿臣?”
安逢渊笑道:“拿这江山补偿你好了!”
沈长生知道这是玩笑话,他不以为意,那双凛冽的眼睛望着安逢渊,他轻轻道:“其实臣有一个要求。”
“嗯?”安逢渊来了兴趣,沈长生从来不要什么封赏,日子过得近乎清苦,尽管他赐给他大批的金玉珠宝,沈长生一概收下,却从没用过。这回他提出要求,安逢渊想,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会答应他。
沈长生深深凝视安逢渊,他的眼神近乎嗜血,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目光一定充满欲望,像是干涸的胡杨见到雨水,像是饿了整冬的豺狼见到野兔。他想收回,可那目光如同他的野心一样,他已经无法控制了。
那道剑就这样刺了出来,剑光如雪,天上冷冷的月色照耀在剑上,泛出一阵刺眼的白芒。
剑上的血一滴滴的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悦耳声音。
一阵风吹过,粉色的花落在沈长生的佩剑上,被剑锋斩成两瓣。
沈长生声音低哑,他极慢极缓地面对睁大眼睛的人说道:“我不要一人之下,我要在所有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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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承平三年,高祖安逢渊暴毙,武帝安长生继位。
沈长生早在安逢渊登基时被赐予国姓,安逢渊没留下子嗣,沈长生握着兵权,上位的路顺利得难以想象。
他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望着高呼万岁的臣子,望着远处的大殿,直到视野最尽头,他看到的,看不到的,尽皆属于他。
他终于实现少年时的梦想,再也没有人敢对他质疑一个字,再也不会有人嘲讽他,天下所有人的荣辱,都被他一手掌控。
这种滋味,何其美妙。
他停止连绵不断的征战,轻徭薄赋,下令姒族去除奴籍娼籍。一样样的政令下去,曾经肆意猖狂的少年将军,渐渐成为保守持重的君主。
但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得要死。
第9章 岁岁长安
黄昏下雨,春雨连绵不断,长安的钟声敲响三下,年轻的帝王穿过层层走廊,进入到一个被严加看管的院子中。
这个院子是绝对的禁地,侍奉这里的宫女,都选择盲且聋的人,无人知道这里关了谁。
除了登基一年的新帝。
沈长生推开门,男人神色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垂首,去读手中的书。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极粗的铁链拷住,他也曾反抗过,怒斥过,沈长生一概接受,像是一汪冰冷的水,投入什么也不会有丝毫的波动。
被困得久了,那些不甘恨意也渐渐疲倦了。
沈长生手中捧了一束花,是他刚刚摘下的桃花,他将桃花放到安逢渊身边的花瓶内,轻声道:“陛下,好闻吗?”
安逢渊皱了皱眉,他不习惯沈长生摸在自己肩上的手,以前当然是不在乎,但是弑君过后,他格外反感身体接触。
恰恰相反,弑君前,沈长生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弑君后,他从不在意身体触碰。
沈长生取出一支花,从安逢渊脸颊边划过,他唇角带笑:“陛下闻不到,是不是?”
安逢渊一愣,旋即怒道:“你做的?”
关在屋子里久了,嗅觉渐渐失去作用,他本身并没有发现自己失去了嗅觉。直到沈长生这么刻意地说出来,他才猛然惊觉。
沈长生悠悠道:“对,是我做的。”
他脸上几乎带着快意的笑,从安逢渊背后俯下身,轻轻蹭着他的耳畔,以一个亲昵逾越的姿势暧昧道:“陛下,微臣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伸手除下安逢渊的衣服,安逢渊大惊:“你做什么?!”
“你以前对舞姬说,让她半个月下不来床,然后还问我要不要跟你到内室,你都不记得了?”沈长生几乎是带着刻骨恨意说出来。
安逢渊惊骇到不能言语,直到自己被褪尽最后一件衣服,他犹自不敢置信:“你发什么疯!”
“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冷静。”年轻的帝王按下器械,绞着安逢渊双手的铁链忽然缩紧,安逢渊双手被迫紧紧贴到墙上,手上不能动弹分毫,沈长生从怀中取出一条黑色的锦缎,上前蒙住他的双眼。
几乎是带有报复的快意,沈长生伸手攥住男人,男人经年禁、欲,即使内心不想,被沈长生一撩拨,不由自主地……
沈长生眼里充血,年轻的帝王撩开下摆,直接坐了上去。
“你疯了!!”安逢渊怒吼,“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长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多少年了!他苦苦等待多少年,终于能够把这人从内而外吞噬殆尽,无论他心里有谁,他从此再也碰不到。他从头到脚都是自己的!他每时每刻都是自己的!
年轻的帝王像野兽一样强迫对方,安逢渊心中的惊恐羞耻甚至压住了厌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有了反应,最后咬着牙……
沈长生双腿发软,他站起身,连擦都没有擦一下,带着惬意的笑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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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强迫的- xing -、事后,帝王常常来到院子里。
每次都是沉默地做着,完事后仍然衣冠整洁,衣摆连褶皱都没有。安逢渊从一开始的挣扎辱骂,到后来的波澜不惊,似乎已经习惯了沈长生的做法。沈长生到后来,情动时会不由自主地俯下身亲他。当他有次把舌头伸出来时,安逢渊死死咬住。
沈长生抬手卸下了他的下巴,抽出来后又给他按回去,他轻轻叹息道:“你为什么不乖点?”
他又笑道:“不过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春去秋来,安逢渊望着窗外的树,一片片落叶飘零,被秋风卷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