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挨对面的船舷坐下,一身黑色劲装衬出矫健身姿,使人显得尤为帅气,“想必小穆已经给你讲过,我家算起来是六兄弟,不过其实六人并无任何血缘关系,所以姓氏也各不相同。”
我“啊”了一声,问,那你们家,究竟是江淮这一带的哪个家族。
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过有哪个势力如此之大的家族是由没有血缘的几人组成,委实让人感到奇怪。
他摆摆手,说道:“我家只是以经商为主,近几年才开始发展起来,算不得有名,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
我还满腔狐疑,想要继续问他,他却又站了起来:“快要靠岸了,有什么疑问,等一会见到人你便都会明白。”
摆明就是不想我再问他有关问题。我朝他使劲大哼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我,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又好笑地转过了身去不再理我。
果真很快就到了,不出一柱香的工夫,却已经到了不知哪里的偏僻静地,完全看不到灯火摇曳的城中心热闹繁华景色,摇摇晃晃地从船上下来,连同划船的人,三人静静而迅速地潜入了夜色之中,他们带着我不知在黑漆漆的地方绕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敲开了一道雅致的院门。
门打开,里边的人伸出只灯笼,看清楚是唐筝,叫了声“筝少爷。”,又朝另外一人和我各自点了点头,然后几人绕过院中回廊,拐过一个院子,再进了一个灯火明亮的堂内。
我十分纳闷,什么事情要搞得这样神秘兮兮的,我如果有危险,无非是与衡江门有关,那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形也就表示不仅方穆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他的三哥,甚至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然而这些人又究竟是何来头。
进去后,堂中坐了高高低低老老少少几人,眼睛扫了一圈却没看到方穆真。我一颗心儿嘭嘭狂跳起来,惊着完蛋了上当了方穆真的影子都不在这里还救我个屁,这时候正在讲话的那几个人却陆续看向这边,见到我们时都站了起来,一齐恭敬叫了声“老板”。
我一愣,不明白他们叫的谁谁老板,就转身回头去瞧。结果不看还好,一扭头却看到方穆真和一个人一后一前地站在我们身后的门外。
我顿时震惊地张大了嘴,却喉咙里被堵上了什么似的一个字都出不了口,只瞪大眼睛看着方穆真,继而又全身颤抖地指着那个人叫:“你、你——”
他见到我这见鬼般的表情,便不爽地皱了个眉头,然后又翘起嘴角笑着轻哼了一声:“怎么,念小猴子,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我全身颤抖,脑子混乱,不知此刻看到他自己的心里究竟泛滥着什么样的情绪,就只明显地觉得想要揍人——狠狠地对着这人的眼睛鼻子脸全身狠恨揍一番。
“龙修月,你、你这个——!”
这个时候我终于搞明白,原来方穆真竟然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我就说自己怎么运气那么好,一出门就遇到有钱身手又好的大家少爷,给我吃住派人保护我,一有风吹Cao动我自己还没警觉就有人来救我,却竟然全都是这个人在cao纵。
我扑上去对准他的脸就是一拳,再次与他相见,本来该是觉得万般甜蜜,欣喜地不知所措,然而这个时候却真只想揍他。
而他竟然一反常态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也不还手,而其他人见他不出手,也都顿在当场不敢言语。
我再举起拳头,挥到一半,看到他一双深幽眼睛不露神色地看着我,就再也打不下去。
才十日光景,却觉得离了他好久,出门十日,过得其实也算惬意,这个时候见他,却觉得有万般委屈憋在心里无法倾吐。我松开手,缓缓捧起他的脸,看着他漂亮脸上被揍出血的嘴角,鼻子一酸,眼睛便模糊起来。
然后双手终于再也不愿意放开地抱紧了他,俯在他肩上不顾形象地抽泣起来:“龙修月、龙修月……不要再赶我走了。”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像真正的自己,在龙修月面前耍帅耍酷耍赖耍脾气,不用逼着自己装做成熟沉着自立有个x_ing,我想我是完蛋了,只要一见到他,我就永远都无法独立,无法娶妻生子养家人,我能做到的只是呆在这个人的身边,当一个永远的寄生虫,就算他不愿意,也坚决不要再离开他。
他的手慢慢放在我背上,无奈地在我耳边叹口气:“你这小混蛋,都这么大了还这样幼稚,就不怕人家笑话你么。”
我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说可是现在我还不能照顾你,你先跟着小穆,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等事情解决了,再接你回去。
我终于想起今晚这件未知的突如其来的事情,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衡江门的那些人,除顾成风现在还没找到外,其他的全部被杀了。”
我一惊,愕然地推开他问道,怎么会这样。
虽然那些人我不喜欢,却并没有恨到想他们死的地步,而且他们在衡江门败落那时便隐匿江湖,现在才重新出现不久,按理知道他们的人并不多,怎么这么快就全部遭到杀害。而且又是谁,有什么理由要将他们全部弄死呢?
他拉我坐下,“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看他神情严肃,便眼皮一跳,一惊未过,又是一惊。我说,我怎么会知道。
方穆真翘着腿坐在我对面,拿起旁边桌上的糕点咬一口说道:“全部是被‘它杀’杀掉的。”
它杀我听过,旷世奇剑,却又是邪门之剑,要喂以人血,才越渐锋利出世,无可匹敌。二十多年前那场武林混乱中,无数高手被它杀所杀,千百神兵利器也尽毁于此剑下,连龙修月的老头也似乎是为它所害。可是这剑虽厉害,却最终随使剑那人的跌落悬崖而消失不见,在武林之中,这武器早已经成为历史。
我一望龙修月,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龙修月还没开口,方穆真却幸灾乐祸地c-h-a嘴进来:“你还不明白么,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你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武林。衡江门的人找你回去做他们老大你不肯,而他们就在准备对你死缠滥打的时候被人给杀了,你觉得这个时候,最值得怀疑的人会是谁呢?”
我一听,立刻明白过来,马上跳起来吼道:“我连你一个都打不过,怎么去杀那么多人!而且他们不是被它杀杀的吗,我连它杀的影子都没见过,还杀他个屁啊!”
龙修月却一把按住我的手,把我重新拉回椅子上:“你的所有事情连吃东西上茅厕全都有人报告给我,我自然知道不是你做的。可是有些事现在我要告诉你,虽然程斐千叮万嘱过不能让你知道,然而现在已经到事关你安危的地步,我却再不能瞒你。”
章十二
我越端错愕,龙修月,你们究竟还瞒了我些什么。
他朝周围的人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全部出去,方穆真朝我咯咯一笑,跟在一干人后边屁颠屁颠地出去了。我一个杯子朝他扔去,只砸到他的影子,杯子撞在门外的柱子上,啪地碎了一地。
我黯然地捶捶桌子,脑中犹如塞进一团乱麻,看着龙修月,他却朝我笑了笑,映入我眼睛里的,是他弯起来收尽春色的一双眸子,这样一双笑着的眼睛,却仍旧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小穆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今天见到了我,念猴子,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肯接受你?”
我瞪着他,不是你说你不喜欢男人的吗。
他把手放嘴边,扑哧笑了一声,然后又看着我说:“程斐带你独居偏僻山中,是有他良苦用心,他不希望你知道以前那些事情,那些……恩怨——龙家和吴家的恩怨。待我将从前的事情都讲给你听了,恐怕你不仅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缠我,说不定恨不得立刻杀了我哦。”
我恁他一眼,我早说过,我和衡江门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吴家的人都是被你杀的,我也不会怨你。
他对着我额头就是一记爆栗,“啧,杀光吴家的人我倒是没那本事,事情的根源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那场浩劫。”
长久以来,封玄剑和游龙剑便分别是衡江门和龙腾山庄的实力象征。两家世代交好,而到吴关与龙段徽的那时,两人更是不仅将各自的剑术发扬光大,还在此基础上发现龙家剑法和衡江门剑法其实有很多共通点,当两种剑法同出时,只要使剑的二人配合绝妙,更是可以比分别出招时的功力要增加几成。而这事,在当时便成为奇谈。
吴关与龙段徽两人,本就是生死之交的好友,两人至小认识,穿一条裤子长大,共同研习剑法,同年娶妻,同年接手自己的家业,两家中只要有一家出了事,对方必会鼎力相助。那时两人关系好到让江湖中许多人嫉妒的地步。
一直到二十多年前,江湖里突然出现了一人一剑,原来太平了几十年的江湖,就因而动乱起来。当时许多人猜想并查探那人的来历,却都一无所获。
那人并未成立教派,也从来不会说出自己的杀人目的,他就只是拿着那把剑,和凭他一身无人能匹敌的惊人武艺而在江湖黑白两道掀起血雨腥风。于是江湖中各门各派全都聚齐商议如何对付这杀人魔头,当时吴、龙两人已成名多年,在整个武林威望甚高,最后众人便推举“双剑”为此次讨伐那人的领袖,两人自是觉得对付那样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应该首当其冲,为江湖除去一害。却想不到,这件事,却成为两家仇怨的开始。
此后两人便整日在一起练习剑法,以便能在对抗那魔头的时候更加稳妥,这样也不负众望。两个月以后,武林群雄甚至包括当时黑道上几个教派,在两人的带领下去诛杀那不知名也从不以真面目出现在人面前的魔头。
本以为这么多人对付一人应该是绰绰有余,然而却没料到那人的武功竟已经到达出神入化的境地,纵是齐聚了数十上百名江湖高手,一开始的时候却竟然难以与他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