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回答仝梧的问题,只是站在他面前,笼着袖子摇头。
仝梧迟疑一下,问道:“你要我别往那里走?”
长发人点点头,仍旧不说话。
仝梧:“我想从这里出去,你知道出去的办法吗?”既然这个“当地人”不让自己接近那幢建筑,恐怕也是有原因的,很有可能在那里根本找不到出去的方法……
长发人仍然摇头,之后不管仝梧问什么问题,他都只是摇头,一律不作答。
仝梧有脾气,他被这人的态度弄得有些火起,心想你不让我走,行!那我就换条道!
却哪知对方像是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在仝梧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后,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猛地掀起,重重地往后摔去,此时居然有久违的风刮过,将周围萦绕不散的雾气冲淡些许,仝梧似乎看到长发人开口说话了,只是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想问长发人你在说什么,背部却狠狠撞上一块雪地中凸起的岩石,发出难过的痛呼。
他在说什么?仝梧觉得答案很重要,可痛苦却比答案有更多的存在感。
他怒吼一声,起身想要扑上去,却发现周围苍茫的情景突然被抽离,连带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一起扭曲弯折,然后消失。
他猛地一激灵,发现自己不知怎地,又回到了昆仑网吧的小房间里,而自己则是狼狈地摔倒在地,刚才坐着的凳子翻到在一边。
仝梧:“……”
他强烈怀疑刚才在异境里背部猛地巨疼,是因为现实中的自己摔倒在地。
还好这副狼狈样子没让人瞧见……可仝梧心里的庆幸还没扩散,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让他僵住了,闫景宸带着笑意,如沐春风,他对仝梧说:“恭喜回来。”
仝梧:“……你怎么又来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活着的支柱
闫景宸挑挑眉,似乎对小孩儿的话很不满,什么叫“又”来了,他的地盘,不能随便来么?
当然,闫景宸是舍不得对仝梧发作的,而是好脾气地问:“你打算在地上坐多久?”
仝梧:“……”
他这才又想起了自己灰头土脸的狼狈样,撑起手臂要起身,大概是因为僵坐时间太久,这一下不但没把自己撑起来,反而还传来很不祥的“喀拉”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闫景宸当然也听到了声音,他三两步跨到仝梧面前,蹲下/身一把搂住仝梧的腰道:“别乱动,我扶你起来。”说话的时候,手臂早已经将人箍紧。
“准备好了吗?”因为搂着仝梧的腰,闫景宸的头不可避免地搁在了仝梧的肩上,说话时热而潮s-hi的气息拂过仝梧的耳朵尖。
仝梧觉得耳朵一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可以了。”
“那我要动了。”说着,闫景宸一手撑在桌上借力,一手搂着仝梧带他站起来,倒在一边的凳子也随着两人起来的动作,自己扶正。
不过人是扶起来了,闫景宸却不敢放开他——生怕力道一松,小孩儿就自个儿把自个儿给脆成一截一截的。
这样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相处的安全距离,仝梧突然就爆红了脸,又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闫景宸当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只是此刻没心思调侃。
他手腕一翻,一瓶代血出现在了手里,单手捏住瓶身,拇指食指一扭开了瓶,二话不说将瓶子往仝梧的嘴边凑,想要将这瓶东西给他灌下去,现在的仝梧太需要这东西了,要不然恐怕一会儿有人扶着也站不稳。
仝梧本来只顾着脸红,没看到闫景宸迅捷的动作,直到他将瓶口凑到了自己嘴边,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下意识地扭头不肯喝,然而脖子处因为剧烈的扭头动作,也跟着发出“喀拉”一声脆响,煞是动听。
“……”
闫景宸道:“怎么了?”
仝梧摇头,“没什么。”
“那就快把这个喝下去,你看你,嘴唇都干裂了。”何止是嘴唇,连脸颊都因为缺水而凹陷了下去。
考虑到现在仝梧连脖子都没法动,闫景宸很体贴地换了个手搂着他,将瓶口从另一边凑到仝梧的嘴边,仗着他现在脖子不能乱动,快速将一瓶代血倒进他嘴里,又以一股暖融融的真元逼进他身体里,助他吞咽。
被逼无奈地,仝梧喝下了这瓶代血,身体也因为代血的注入而重新焕发生机,干涩的皮肤重新恢复弹x_ing,消瘦的脸颊也渐渐丰盈起来,折断的手骨快速接驳愈合,脖子终于能转动起来,使他可以正视闫景宸。
他看看闫景宸,又看看他手上的空瓶,突然产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难过来。
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用自己的血来灌溉一具僵尸。
仝梧觉得鼻腔酸涩,却不得不忍住眼泪,因为闫景宸既然没有告诉他,那就是不愿意让他知道原委,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只能对此保持沉默,假装一无所知地享受闫景宸对他的好,尽管每一次都很心痛。
看仝梧渐渐恢复,闫景宸才松开搂着他腰的手,扶他坐下。
“你先坐一会儿,别乱动。”
“好……”
仝梧依言坐下,习惯x_ing地cao纵身体里的三股气游走全身,等打坐完毕三股气重归内府,他明显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内府气海变得宽阔了一些。
疲累地睁开眼睛,仝梧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闫景宸直视他的眼睛,几秒钟后突然在仝梧面前蹲下,手虚虚地覆上了仝梧摆在腿上的手道:“你一点都不明白吗?”
“我不知道,那些字突然飞起来,我……”他有点不晓得该怎么描述下去。
闫景宸露出一个包容的笑,很具有安抚作用,“先去洗个澡吧,回来我详细跟你解释。”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洗澡,但是仝梧没有反驳,他觉得自己的确需要一些来自热水的抚慰,以洗去在异境里被浓雾潮气粘附的那种不适感。
他迅速拿了换洗衣物钻进卫生间,临关门前听到闫景宸说:“三天没洗澡,也是够脏的。”
仝梧:“……闫景宸你混蛋!”
闫景宸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收拾仝梧那乱七八糟的书桌,照例将他过去写的字叠好收藏在锦囊里,铺上新纸后,将那支普通的羊毫笔和总是干枯分叉的狼毫笔换了个位置,从今天开始,仝梧需要换支笔来写字。
待仝梧洗刷干净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闫景宸朝仝梧招招手,要他来自己身边,然后做了个非常欠揍的动作——伸手捏了捏仝梧的脸颊,而后评论道:“有点僵硬,手感欠佳。”
仝梧恨不得抄起桌上的砚台拍他脑袋。
玩笑点到即止,闫景宸收拾好自己的态度,示意仝梧坐下。
“说吧,怎么回事。”仝梧一坐下,就直接切入主题。
闫景宸示意他莫紧张,徒手变了一套茶具出来,一边煮水烹茶,一边悠悠然道:“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或者说遇上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是好事。”他用茶针尾朝着仝梧轻点一下,示意噤声听自己说,“这种情况,我们通常称之为入定。”
一说“入定”两个字,仝梧就明白了。
早前闫景宸和他说过入定,但也明白地表示,入定得靠契机,能入定才算是摸到了“道”的门框。
他原本以为这个契机少则十年二十年,多则上百年才会遇到,没想到不过几个月而已。
“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你虽然天赋异禀,但是修道的顺序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总担心你会因为天赋而影响气感,没想到一切超乎寻常的顺利。”说着,闫景宸将分好的茶递给仝梧。
仝梧接过喝了一口,品不出好坏。
“有了气感以后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继续写你的字。”
仝梧这才发现,书桌不知何时被收拾干净,两支笔被调换了位置。
他很聪明,闫景宸想表达的,只要略一提点就能让他想明白,在教与学方面,交流起来倒不难,不过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仝梧知道闫景宸真正能教他的不多,尤其是有了气感后,每个人的修炼路数便开始有了不同,之后闫景宸能说的恐怕也不多了。
这样一来,他会不会……会不会不再来网吧了?
据仝梧先前所知,在他来到昆仑网吧前,闫景宸一直在外行走甚少回门派,每次回来也不太会超过一个月,这次他在门派逗留许久定然和自己有关,可到了如今这种没什么可教的地步,他会不会不来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不论如何他总会出现的吧!因为要取代血药引子的缘故,他一定会回来的……
仝梧患得患失,想也许见不到闫景宸,便没来由的一阵寂寞。
明明有那么多人照顾他,红碎、谭鑫、紫磬,都是好人,也对他照顾有加,可是他却偏偏觉得谁都能离得开,就是离不开闫景宸,虽然嘴上总不承认,心里却不知不觉将他当做了活着唯一的精神支柱,在这个陌生而渐渐熟悉起来的世界里,唯一的亲人。
闫景宸又说了几句话,半天没得到回应,抬头一看才发觉小孩儿端着茶杯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