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不觉看出了神,这手法飘逸有韵致,明明是轻柔揽摆,铁链却绷得笔直,铮铮地震颤。
锦衣人沉心静气,再次翻掌,双眸精光乍现,掌心磨过铁链,往下一按。
刹那间,铁链崩成一柱黑灰,似浸在水中的一笔墨,展现出力的动势,不断扩散。
最终,尘埃落定,满地铁粉。
“……”无敌回过神,不敢相信,这人随手一揽一推,碗口粗的镔铁,竟化作了齑粉。
锦衣人眨眨眼,四肢舒展,孩童般雀跃:“这是我自己打开的,我今日不喝药了!”
话音未落,人已不在凉亭中,竟是一瞬震散了其他三股铁链,掠过水面,飞出了朱墙。
第27章 太极要义
无敌心中震撼,不觉跟着锦衣人,掠出了旧皇城。
好在锦衣人的轻功并不如何,似一支箭,飚出一- she -之地,便是樯橹之末,落到了小巷中。
“你跟着我作甚?”
锦衣人以袖扇风,回头见了无敌,鬓角的汗淌得更厉害了。
无敌问:“你那是什么功夫?”
“武当太极拳,揽雀尾的起势——你没见过?”
无敌不信,他与武当打过交道,却没见过一个能徒手击散镔铁链的。
锦衣人不愿细讲,穿街走巷,好几次差点儿设法摆脱了他,却又被他缠住。不由得撵苍蝇般甩着手,不耐其烦地嘟囔:“去去去,你这小跟屁虫,怎么如此烦人!”
无敌自幼习武,习久成僻,堪称半个武痴,遇见自己闹不懂的功夫,不管对方如何辱骂,一定要刨根究底,等闹明白了,再恢复本- xing -收拾对方。因此厚着脸皮道:“我平日跟踪我大哥,如影随形,如响随声,你摆脱不了我的。不告诉我,你这功夫是怎么回事,我就跟定了你!”
锦衣人只得在一座桥边立定,抬起下巴,望着沿街的铺子道:“这样罢,你我也算是有缘,你先去买五只酱猪蹄,一只盐水鸡,一打阳澄湖清蒸蟹,再包些水八仙、旺鸡蛋和佐料。最后教店小二开一坛好酒,你看酒色若是绿的,浮着蚂蚁大小的渣滓,就是绿蚁、竹叶青之流的便宜货,不要。正所谓,世间好物黄醅酒。斟出来泛着琥珀光,味道才算马马虎虎。你记着看酒液是否挂杯,不挂杯,定是掺了水!买齐了,我就告诉你。”
无敌担心锦衣人趁机溜走,点了他几处- xue -道:“一言为定,你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跑!”
“我要跑,你点- xue -也拦不住我。”锦衣人哭笑不得。
无敌依言买好酒菜,各家店铺却不收钱。
问缘由,卖酒的店小二双手揣袖,望向立在桥头的锦衣人,只催他快些去交差。
无敌福至心灵,想必此地的商贾归乾坤盟管,自然认得锦衣人是夜盟主的男宠。
再回到桥边,只见锦衣人身畔围了好大一群百姓。
两面楼阁也开了窗,无数女子挤在窗前,往下扔丝绢花果。
锦衣人立在人海中,满肩花瓣,大汗淋漓,好似看杀的卫玠,笑得十分勉强。
无敌这才想起,此人丰神俊秀,不当着夜盟主的面妖形怪状时,也有几分英气。
心底不禁纳罕,论身手相貌,锦衣人都不在夜盟主之下,何以甘愿做男宠?
无敌挤开围观的人墙,腾出一只手,替锦衣人解开- xue -道。
锦衣人松了口气:“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罢,拔身而起,掠向西北面的湖泊。
无敌紧随而至,一路欣赏湖光山色,不时点住莲叶停步,耐着- xing -子等锦衣人调息:“你年迈体力不支,还是怎的?内功足以破镔铁,轻功却这般差劲!”
锦衣人喘气道:“没见识,破那铁链,我用的是外功。我练至阳的乾元经,如今走火入魔,任督二脉失调,气血受阻,内力无法收放自如,不然,早把你甩下了。”
“胡说八道,外功有如此大的劲道,你天生神力不成?”
锦衣人不和无敌理论,匀了匀内息,跃向山麓的石楼门。
无敌抬头一看,看见“方山”字样。再行数百步,又见“定林寺”三字。
原来是一座古寺宝刹。
锦衣人教无敌用外袍裹住酒菜,偷偷摸进寺庙大殿,趁四下无人,一齐跃上佛像的金脑袋。
此处离地面约有七丈高,四面帐缦遮挡,十分清静隐蔽。
来往的僧侣,因忌讳仰头直视佛像,竟未发觉他二人。
锦衣人敞开衣襟,道了声“凉快”,自油纸包里掏出卤猪蹄来吃。
如此亵渎佛门圣地,无敌也是叹为观止:“……”
“别傻愣着,快拿些酒出来,这世上再没什么比在庙里喝酒吃肉更过瘾!”
“你活腻了?”无敌忍不住低声,“我大哥让你忌酒!”
锦衣人盘起腿,抱着大包小包吃食,噗地把碎骨吐在佛陀头顶,振振有词道:“管那么多作甚,人事无常,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时算一时!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世人若学我,不成佛成魔!”
无敌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学着他的样子,用酒洗净手,取了旺鸡蛋,蘸着盐吃。
两人顾不得说话,风卷残云般,吃尽了酒肉,捧着肚子坐在佛像的大脑袋上。
“现如今,你总该告诉我,你震散镔铁链,用的是什么功夫?”
“武当太极拳。”
“……”
无敌斜眼瞪着锦衣人,暗道,他如此戏弄我,摆明了不愿明言,我不妨逼他出手,探一探虚实。想罢,以天人五衰的心法,催发浑身刚猛气劲,一掌虚晃锦衣人胸膛。
锦衣人见状,抬起右手,不急不缓地护住膻中。
无敌心中暗喜,道了声“你中计了”,化掌为爪,扣住锦衣人右腕脉门。就在这一刹,锦衣人忽然右手虚张,伸出食指,指住他的鼻尖,再把手往右翻压。
一股诡奇刚猛的力道,自交手处汹涌袭来。他让锦衣人一带,下盘顿失着力处,眼看就要绞断胳膊,被摔得飞出去,锦衣人又迅疾托住他的腰,助他原地侧翻身,卸去了这股力道。
两人过招奇快,看上去,好似无敌扣住锦衣人脉门,锦衣人摊掌,食指一指无敌的鼻尖。
无敌便双脚离地,惨然变色,几乎扭断胳膊,摔下佛像。
到了此刻,锦衣人救下无敌,无敌还似一只撞懵的小鸟般,怔怔地困在锦衣人臂弯间。
大约是觉得这姿势有趣,锦衣人低头把鬓侧的汗水蹭在无敌耳根处,和蔼道:“不骗你,这就是武当太极拳。”
无敌毛骨悚然,忙不迭地跳开:“方才我未使出全力,若全力对付你,又如何?”
“太极拳借力打力,你有多少力,我还你多少力。你起了杀心,你就会死在自己手里。”
两人立在狭窄的佛像头顶,一问一答,一呼一吸,鼻腔充斥着塔香苦涩的气味。
四周帐缦光影迷蒙,足底青烟缭绕,竟颇有几分禅意。
锦衣人一手放在腹前,一手藏在身后。双手一背一翻,合- yin -阳之道。看似潇洒闲适,却是为了出招时,使出肩打的力。这架势乃是另一门外家功夫,并非太极拳独有,却又相通。
由此可见,锦衣人不仅会太极拳,还将武林中许多功夫糅合在其中。
无敌仔细观瞧思忖,终于收敛了轻慢的心思:
“我听闻,当年夜盟主和夜家千金困在山岳盟,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挑了整个山岳盟,一掌劈倒半座庙宇,最终单枪匹马,救出了盟主和夜千金。那个人,是不是你?”
锦衣人道:“是我。”
“你怎么能徒手劈倒半座庙宇?”
“庙宇修建已久,梁柱腐朽,只要了解构造,择其要害,一掌让它失衡便可。”
原来是取了巧,并非硬碰硬的真本事。无敌大失所望。
锦衣人眨眨眼:“以卵击石,不是英雄,是傻子。知道刚才过招时,我为何指你的鼻尖?”
无敌老实道:“不知道。”
“不是我说你,你资质太差。你若勘破我为何指你的鼻尖,就得了我的真传。
时下习太极拳的武人很多,百家争鸣,遍地开花,但习的都是招式。常言道,好拳敌不过乱打。当真临阵,谁记得住招式?只会招式,不如一阵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