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少功莫名其妙:“琅玕兄,这是怎么回事?”
鲁琅玕道:“我之前赠给夜盟主一面镜子,其实是要夜盟主替他的男宠治病的。也只有那男宠,能牵动夜盟主的喜怒。现下,瞧这架势,想必是那男宠离世了。”
庄少功这才知道夜盟主是断袖,养了一名男宠。
还想再问几句,夜盟主已率一帮手下出了茶馆。公子们则无事可做,三三两两地散去。
无名回到庄少功身旁,看了看鲁琅玕,算是打了个照面。
鲁琅玕问:“死了?”
无名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鲁琅玕道:“出了这等事,夜盟主还要比武招婿么?”
无名道:“明日。”
鲁琅玕道:“乾坤盟的白二当家之子,白轻卿,曾瞒着夜盟主向山岳盟求救。叶隐岩告诉他,除非夜盟主与男宠划清界限,否则爱莫能助。这下子,倒也不必‘霸王别姬’了。”
无名道:“那只是借口,山岳盟不愿得罪朝廷。”
鲁琅玕摇头:“对此,山岳盟内部也有分歧。你说的是一种。还有一种,认为两盟唇亡齿寒,朝廷收拾了乾坤盟,必然对付山岳盟。叶隐岩身为山岳盟盟主,却目光短浅,胆小怕事。青城派掌门温阳子,倒是有意出手相助。倘若扶持他做了山岳盟盟主……”
庄少功在一旁听得摸不着头脑,见鲁琅玕和无名谈笑自若,却有些羡慕。
鲁琅玕见冷落了庄少功,当即起身,说要带他领略江南烟雨,吩咐随从取来油纸伞。
三人撑伞出门,行了数十步,登上画舫。一面欣赏两岸景致,一面摆宴饮酒。
招待得庄少功愁眉舒展,神情畅快些了,鲁琅玕才趁机向无名道:“听唐家堡的朋友说,燕寻最近去过蜀中,可能是找‘千欢断绝散’的方子。这药方配制的粉末,足以废了习武之人的内功,且无药可解。不知燕寻意欲何为,你小心为妙。”
无名听罢,沉默少顷,望着窗外渐长的水势,忽而老神在在地传音:“这药方,在前朝,便已经失传——不过,以假乱真,我能写出几十张。”
第32章 诈死法门
无敌心中有气,沿河疾走。秦淮河横贯金陵,左右是错落有致的青瓦宅院,道路狭窄。
风敲雨筛,路旁的柳枝张牙舞爪,不时拍在脸上,恼得他一把扯断。
这一扯,连柳枝也要和他作对,弓似地弹出一股水箭,溅进他的眼窝里。
他胡乱揉眼,忽瞥见不远处的墙角泥筑着巢- xue -,稚鸟正一齐张嘴,向归巢的母燕讨食吃。
他抱手瞧了片刻,埋身捡起一枚石子,想把那巢- xue -打碎。
再抬头,头顶却多了一把竹伞,伞面绘着碎白花,遮了漫天飞雨。
“妹夫,练准头呢?”燕寻撑着伞问。
无敌扫兴地扔了石子:“与你何干,你不是随夜盟主去游玩了吗?”
燕寻苦笑:“乾坤盟出了岔子,夜盟主着急赶回去,我出茶馆没走几步,就遇见了你。”
说着,拉无敌进旁边的勾栏院避雨,唤老鸨摆一桌下酒菜,叫几个窑姐作陪。
无敌不情不愿地坐下,一个白衣窑姐挨到他腿上来,替他揩拭脸上的水渍。
他不耐烦地推开,燕寻观颜察色,替他满上酒:“妹夫有心事?”
“那杀千刀的臭王八!”他将酒饮尽,骂骂咧咧地道。
“什么王八,这么大胆子,敢惹妹夫不高兴?”
“还能有谁?闯荡江湖这些年,我见过怕死的,没见过一门心思上赶着送死的!”
怒火攻心,酒劲上头,他把目睹锦衣人自毙和无名冤枉他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
燕寻道:“家父曾经讲过,夜盟主养的那男宠,点儿化道儿化的,有些个邪- xing -,看似不理事,实则是乾坤盟真正的主人。若非前些年夜千金让山岳盟掳了去,闹得世人皆知,只怕他还不会浮出水面。这节骨眼上死了,谁知是真是假?”
无敌道:“那还有假,我亲眼看他死的,替他把过脉。除非——”说到此处,猛地想起,武当有一种名为玄武定的法门,可令人在入定之时,纳气久闭,与死无异。
“除非什么?”燕寻打断他的沉思。
“除非,”他回过神,哇地一声,埋头吐了一地,“……修成了神仙!”
“妹夫怕是喝醉了。”燕寻拍拍他的背。
“没醉,我的酒量好得很!”能喝几坛酒,无敌心里有数。此时小酌数杯,却有些神志不清。疑心酒里让人下了药,才挤压喉口,迫使自己吐了出来,作出几分醉态。
燕寻担忧道:“妹夫你当真醉得厉害,且在此稍事歇息,我回乾坤盟请人来接你,可好?”
无敌不大情愿地一点头,只待燕寻离去,好伺机溜出勾栏院。
“扶我妹夫上榻,小心伺候着。”临走,燕寻叮嘱白衣窑姐道。
白衣窑姐依言行事,安置好了无敌,自己也褪了衣衫,只留一件绣着鸳鸯戏莲的抹胸。
“酒里下了什么药?”无敌趁她不备,擎住她的手腕,扣牢脉门质问。
她有些吃惊,软倒在他身上,颤声道:“相思引。”
无敌曾听无名讲过,“相思引”是神女门的迷药,服下此药,与人欢好,会对欢好之人朝思暮想,死心塌地。细瞧这白衣窑姐,论姿色,相较在宰羊铺里给无名斟酒的扇舞,还要美艳几分,便猜测道:“你是神女门‘六舞’的魁首,白纻?”
白纻痴迷地瞧着他:“奴家素闻,死劫有万夫莫敌之勇,果真名不虚传。”
无敌不领情:“废话少说,你们一路阻拦,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们薛门主喜欢夜盟主,二十三载有余,想请他去做客。怎奈他家大业大,放不下。好不容易盼到今日,朝廷铲除乾坤盟。可病劫一插手,若保住了乾坤盟,我们再想收留夜盟主就难了。因此,本打算劫持贵门少主,迫使病劫收手,却未能得手。无奈之下,只好劫你。”
无敌质疑道:“一个小小的神女门,为了得到夜盟主,就敢与我大哥作对?”
白纻叹道:“我们门主是个痴人,看上了谁,一辈子,非他不可……”
无敌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打断道:“我问你,燕寻身为盗门少主,怎会与神女门联手?”
白纻推说不知。无敌再三逼问,她才道:“燕公子也是为了你着想。他引病劫前来见你,好趁机对付病劫,让你达成所愿,当上五劫老大。这本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无敌只觉可笑:“你们劫了我,就能对付我大哥?指望他顾念同门情谊,来救我不成?”
白纻道:“本是打算,你中了‘相思引’,与我欢好,会听我的话。燕公子再骗病劫前来,我让你陪他喝酒,好在酒里下‘千欢断绝散’。没料到,你不近女色……”
无敌暗道,好家伙,燕寻提过的诡奇毒药,竟是用来对付大哥的,大哥会轻易中招?
他实在太想看无名栽跟头,心念电转,迅疾出指,点住白纻颈侧的天鼎- xue -。
这一下子又准又狠,白纻难以呼吸,动弹不得,顿时瞪圆了妙目,吓出了一身薄汗。
无敌把她放倒在枕侧,脱了自己浇- shi -的衣袍,露出一身精壮肌肉,威猛地压在榻上。这架势犹如饿虎扑食,唬得白纻双颊潮红,几乎背过气去,还不忘调戏道:“谁说我不近女色?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当我是吃素的!”
与此同时,无名浑然不觉已被神女门和盗门联手算计了,在画舫中欣赏江南烟雨,吃喝闲聊直到酒酣饭饱,才与庄少功回到乾坤盟。见旧皇城的仆役皆着缟素,便随众去厅堂吊唁。
这厅堂由前朝奉天殿改建,此时挂着白帷,中间停放一口乌木棺,棺中赫然躺着锦衣人。锦衣人双目紧闭,神态安详,双手放在身侧,右手拇指不易察觉地扣住小指指节。
他看了一眼,便放下心来,望向立在一旁的夜盟主。
庄少功免不了要劝慰夜盟主几句,死去的是男宠,难以措辞,鲁琅玕便帮他圆场。
众人议论纷纷,倏忽有一名锦衣公子奔入厅堂,扑至棺材边,放声哭道:“二爹!”
庄少功认得,正是曾在市井贾剑的公子,昨夜还与他论风月。
此刻听他称锦衣人为二爹,想起他自称父亲是断袖,不禁吃惊地想,这人竟是夜盟主的公子,夜盟主除了有一个名唤夜烟岚的女儿,还有一个儿子?这倒是不曾听闻。